中午时候，欧阳宇回校去了。

　　小芳独自一人呆在医院里。医生说，明天小芳就可以出院了。小芳回想起这些年自己与欧阳宇的岁月，甜美而温馨，如今却已远去不再。一首古诗，萦绕耳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以前读之，不觉得有味。现在却倍感亲切。初生的芦苇，苍苍茂盛，亲爱的人，却在水一方，曾经的近距离，已经变得渺茫。所谓的“宇哥”，已变得不再情长。《诗经》里的古人，如果复活于世，肯定能跟小芳产生强烈的共鸣。

　　爱是什么？恨是什么？原来爱可以生恨，恨却很难生爱。爱悠悠，恨也悠悠。小芳心里此时对欧阳宇这个人似乎没有爱了。恨呢？恨呢？应该把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恨得咬牙切齿才对呀？她发觉心中的恨，竟然如此轻淡，淡得几近于无。没有爱，没有恨，难道是陌路之人了吗？

　　傍晚，欧阳宇过来了。他提来一份快餐。身后还跟着段雪梅。

　　这个小狐狸精怎么来了？小芳心里咯噔了一下。

　　“姐，我还是叫你姐吧，尽管现在我知道，你是宇哥以前的女友了。你好点了吗？”

　　小芳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是宇哥的女友，你还来？”小芳很惊讶。

　　“我就是来告诉你，宇哥是我的，不是你的，你就死心了吧。”段雪梅毫不害羞，说得落落大方。小芳从来没见过如此脸皮厚的女孩。

　　“你不在乎宇哥的过去？”小芳这两天哭得太多了，泪水已干涸了，所以平淡地说，一滴泪也没有了。

　　“宇哥说，你是个爱好文学的人，很会编故事。你跟我讲了那么多的关于宇哥的事，都是想把我撵走，让位给你。我差点上当了。”

　　“我在编故事？我有必要编故事吗？”小芳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不可理喻。

　　“是呀。我问你，你是个发廊妹是吗？”

　　“是呀。”

　　“你赚了很多钱，对吗？”

　　“对呀。”

　　“你凭什么赚那么多钱？”

　　“凭我的技术呀。”小芳不理解这个女孩怎么问这些问题。

　　“是，是技术，是接客的技术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小芳没想到这个女孩如此侮辱她，“我的每一分钱，都是靠我的血汗得来的。”

　　“哈哈，说到点子上了。血，大概是血泪吧；汗，大概是香汗吧。”段雪梅极尽冷嘲热讽，“血泪和香汗，都是接客要付出的呀。”

　　小芳脸色铁青，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给我出去！”小芳呼喊着。

　　“走就走。你以为我稀罕呆在这呀！”段雪梅有力地说，“宇哥已经跟我说了你的一切。你是个发廊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你死皮赖脸缠着宇哥，想把宇哥拉下水。你无耻，你龌龊，你肮脏……我差点被你的一面之词给蒙了！幸亏宇哥跟我做了解释。我说我要当面问你，你是不是个发廊妹，现在证实了，果然没错，你就像宇哥说的那样：不要脸！”

　　说着，段雪梅走了。带着胜利的神态走了。

　　“欧阳宇，你跟那个小狐狸精说什么了？”小芳气得一脸猪肝。

　　“没说什么呀！”欧阳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没什么？！”小芳一脸猪肝变成了羊肝，“你跟她说我不要脸，说我死皮赖脸，说我肮脏龌龊。这就是你心目中的小芳吗？”

　　“我……不想伤害她。”欧阳宇说。

　　“是，你不想伤害她，你只想伤害我？”

　　“我没这个意思。”欧阳宇把快餐放在床头的茶几上。

　　小芳猛的一推，把快餐推落到地上了。

　　“你走吧。你一心想把我甩掉，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小芳放声大笑起来，“是我多情，是我肮脏，是我龌龊，是我堕落风尘。我小芳无法跟大学生欧阳宇相配对。现在，欧阳宇身份高贵，涵养高雅，我小芳只是发廊妹一个，自认不如。走吧，走吧。你走吧。”

　　笑着，笑着，小芳开始哭了起来。到底是哭？是笑？小芳自己也分不清。笑，是笑自己傻，傻乎乎地相信这个男人并为这个男人付出了这么多；哭，是哭自己多桀的命运，未婚先孕，现在又被这个男人抛弃了。

　　“那……我走了？”欧阳宇一个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他的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他觉得，自己终于能让小芳死心了。

　　而医院里的小芳，只想到一个词：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