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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自入秋以来,方华感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 每次化疗回来,她都感到非常疲倦。 她的满头的乌发因为化疗,已大把大把地掉了。现存的头发,已稀疏得勉强能够覆盖全头;原本浓密的眉毛也变得稀疏色淡了;红润的脸庞变得蜡黄枯槁;瘦骨嶙峋的手脚总是感觉寒冷。 癌症晚期的疼痛折磨得她常常通宵难眠。 身体的疾患让方华的生活态度变得低调。 这份淡然让她深刻地感悟到:“其实幸福既不是位尊人贵的荣光,也不是宾客满堂的满足。 幸福是一个人在他漫长的一生中皆有人为之心痛,为之牵挂。 幸福是每天都能枕在爱人的臂弯里恬静入睡。“ 这些朴质的哲理总是在历尽坎坷之后方解其味。 “婚姻走到这般境地,都是我的虚荣使然啊!”方华怅惘自语到。 失去的财富可以重新创造,而逝去的爱情怎能重生! 方华清楚地知道,她与方玉儒之间的情爱已随那场“急诊风波”飘逝杳然了。 如今,方玉儒对她的悉心呵护,完全出于同情的本能以尽到照顾孩子他娘的义务。 维系两人关系的纽带是他们的儿子。 前些天,余露来过。 余露向她说到方玉儒与唐晓风之间的“桃色绯闻”。 方华见过唐晓风。 上次到急诊科闹事的时候,她见过这个清秀缅典的女孩。 她对唐晓风的印象特深刻。 因为,现在像唐晓风那样姿态端庄,眉目清澈,举止温婉的女孩子已是甚少。 方华心想:“这丫头不像是浮漾的女孩,该不是余露看不惯她的矜持而心怀妒意吧? 暂且不去讨论这丫头。单凭玉儒的品质,盖不会做出令世人讥评的事情来。” 方华吃过急躁跋扈的亏之后,在为人处事方面已长进。 她对别人说的是非曲直已不像原来那样不加分析地句句听之信之了。 失去方玉儒之后,她方知扼腕叹惜的顿足之悔。 这种追悔和疼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方华清楚自己的寿限已不假时日。说不准哪一个清晨,自己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如今,方玉儒好不容易回到她的身边,她不想为这些恼人的是非烦扰他。现在,她最大的心愿是能躺在方玉儒的温暖地怀抱里闭眼谢世。 思前想后之后,方华决定将这件事埋在心里。 “叮咚!叮咚!”门铃的呼叫声。 “又忘记带钥匙了。”方华一边唠叨一边起身开门。 站在门口的竟是唐晓风,方华惊诧不已。 唐晓风身穿白底兰碎花的连衣裙,合体的裁剪让她的纤腰看起来不盈一握。 只见她面色蜡黄,精神抑郁,一幅大病未愈的样子。 唐晓风一进门便抽抽噎噎地哭泣:“方华姐,事情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荒谬。我知道,此刻我是百口莫辩!但请你相信院长的人品。”唐晓风词不达意的表述,让方华一头雾水。 她把唐晓风扶到沙发上,为她倒了杯茶。 原来,唐晓风今早才知道医院里正沸沸扬扬地传着她与方玉儒的“桃色绯闻”。 那次,唐晓风被梁红梅的注射器扎伤后被感染上急性黄疸肝炎。一周前,在市传染病院接受隔离治疗。 今天,她回宿舍那东西,顺便回来洗个热水澡。 在公共澡堂里,她无意中听到两个内科护士隔着澡间,饶有兴致地议论她与方玉儒之间的“风流韵事”。 方知方玉儒正为她身陷囫囵。 唐晓风心想:“方玉儒的家就在医院大院内,方华对这事一定也有所闻。方华重病缠身,这样的传闻对于她无疑是雪上加霜。” 于是,她顾不得病中不宜拜访的禁忌,径直到方玉儒家向方华解释情由。 方华见唐晓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清澈的眼里盛满无辜和悲戚。她不能相信,这个清纯的女孩就是余露红唇白齿所叙的狂蜂浪蝶。 “你是不是一个正派的姑娘,我不清楚,但我相信玉儒的为人。这事就不要再提了。况且我的身体也不好,不想被这些艳事流言烦扰。现在,我要到病房作化疗了。” 方华说着便将唐晓风送出门了。 自己也到普外病房做化疗去了。 晚上,方玉儒像往常一样晚饭之后,陪方华出去走一走。然后,回家陪她看电视。 方华爱看肥皂剧,方玉儒喜欢看新闻和谈话类节目。 为了不扫妻子的兴,面对无聊的肥皂剧(方玉儒将之称作旧社会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他故意装出饶有兴趣的样子,陪方华看。 因为,他能陪方华看电视的机会不多了,他要像满足孩子一样满足她,让她在屈指可数的日子里过得甜蜜和惬意一些。 但他总是陪着陪着就倚在沙发上打起盹来了。 今夜也不例外,他对着电视屏幕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方玉儒确实困倦已然。 这两天的公务事太多了。 市委拟任他担任市卫生局局长,给他一周时间考虑去留。 医院里的药品招标会将在下周一召开。 方华的病情又日益加重。 最恼人的是在这节骨眼上又传出他与唐晓风的绯闻。 纷繁的公事家私让这个可怜的男人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方玉儒感觉自己就像一根橡皮筋,其驰张已被牵至极限,稍加外力就会绷断了。 桔黄色的灯光下,方玉儒的睡容如婴孩般恬静怡然。 都说进入深睡眠的人,其容其貌最能反映其内心世界。所以,判断一个人或直或曲,或刚或柔最好的办法是观察他的熟睡后的面庞。 传说古时候,有几个大臣都赤颜争说自己最忠于皇帝。皇帝不知如何辨真伪便请教自己的老师。老师示其命众臣同在宫廷住上一宿。待众臣睡熟之后,让皇帝察其睡容,以解其忠义。几个大臣一听这样的检验方法都不约而同地在夜幕擦黑之际逃跑了。 这个说法是否具有科学依据,没有人做过实验调查。 但生活中关于睡姿说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对你的熟睡地容颜百看不厌。 橘黄色的灯光下,方玉儒圆圆的娃娃脸憨淳可爱。微微上扬的睫毛黑密纤长,在眼周形成漂亮的弧型。这样的眼睛若是长在女人的脸上定是双秋波顾盼的丹凤眼。微塌的鼻梁安然‘仰息’在他的娃圆圆的娃脸上,给人一种美中不足的遗憾。 古人说相由心生。 这一说法大概是古人经历阅人无数之后得出的结论吧! 灯下仰息而眠的方玉儒给人宁和善良,达人知命的印象。 看着方玉儒的婴孩一般的睡姿,方华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他的圆圆的娃娃脸。 ]方华对这种温润已经久违了。 她情深地抚摸这张曾经属于自己的男人的容颜,心绪百感交集。 电视里正上映缠绵的热恋情景。 落地灯柔柔的桔光使屋内的氛围格外温馨。 这份宁馨令人情志恍惚,心生暧昧。 今夜,方华对方玉儒格外依恋。 她很想在这个熟悉却不能亲切热爱的男人的怀里安歇一会。 这个善良的男人与她从初恋情人走到如今这夫不像夫,妻不似妻的尴尬境地都是因为她的跋扈造成的哪! 现在,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凡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管贱贵都应当撇帚自珍!假如命运能够重来,她一定会好好珍惜方玉儒这样的好男人。 方华思虑至此已是涕泪满襟。 方华温柔地轻抚着方玉儒的脸庞,耳畔,前胸……这捻熟的每一寸肌肤都让她感到无比亲切和心怀热爱。 方玉儒被妻子的爱抚惊醒了。 他睁开眼,满脸歉疚地向她笑了。并自嘲道:“老啰,开始学会打盹了!” 方玉儒看墙上的钟,十点半了,该替方华擦洗了。 方玉儒替方华洗好澡之后,便把她抱上床。 每天,方玉儒都等方华上床后,才浆浆洗洗。一直忙到夜深方歇息。要不,第二天既要上班,又要陪方华做化疗。哪有时间做这些星零琐碎的家务。 方玉儒将方华放在床上正要起身却被方华紧紧地拽住:“玉儒,别走!今夜,我想和你在一起!” “傻丫头,睡吧!等你病好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多着呢!”方玉儒替妻子掖好被角,关了大灯,拧开床头灯转身走出卧室。 方华突然“噔、噔、噔”的赤足跑下床追赶方玉儒。并紧紧地抱住他的腰:“玉儒,你就不能原谅我吗?我知道我错了,是我鲁莽无知,对不起你!可我仍然深深地爱着你啊!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或许只有今夜!玉儒,或许只有今夜了!” 她几乎是在苦苦哀求方玉儒。 方玉儒回过身来将妻子拥入怀抱:“别瞎猜,傻丫头!” 方玉儒的男性的气息令方华一阵目眩,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她大胆地用双唇搜寻方玉儒的温存。 方玉儒热烈地回应妻子的热情。 他们很久没有男女之间的肌肤之亲了。 虽然,他们都想往这份的浓浓烈烈的情爱,但受过伤害的他们都不敢贸然向对方伸出爱情的触须,宁愿在不舍中唉唉叹息。 在这段相互搀扶的时间里,两人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老话有了更深刻地理解。 此刻,方华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难忘的青葱岁月。 在丈夫的引领下,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地颤栗。她的灵魂在爱情的巅峰如蝶蹁跹,美如翼鸟。 今夜,他是她的处子的新郎! 今夜,她是他的永生的新娘! “玉儒,让我这样去了罢!”方华幸福地低吟。 方玉儒没有言语。 他要用更为恒久的方式回应他的初恋的情人。 他沉醉在这份人类永不衰落的交流方式之中。 翌日清晨,方玉儒醒来的时候,发现方华真的走了。 永远地离开他了。 她的清丽的脸上仍残留着幸福的满足。 方华终是了她的心愿,幸福地在爱人的怀抱里谢世了。 “方华,你知道你是多么幸福又是多么残忍吗?!你走了,我还能为谁牵挂?为谁辛劳?没有牵挂的心是死了的心啊!死了的心!你懂吗?!傻丫头!你懂吗?!”方玉儒抱着方华体温尚存的尸首,心胆俱裂地哭诉到。 他的心跟她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