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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南方的秋季没有霜冻。

  延绵的秋雨令天公连月不展欢颜。

  今年,这场秋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周。

  迷蒙的细雨随风悠悠荡荡,丝毫没有罢休的迹象。

  入秋之后,医院开始门可罗雀。直到翌年清明之后,病人流量才逐渐回升。

  今天,门诊就诊的病人寥寥无几。

  往日人声熙攘的候诊大厅变得清寂许多。

  前来就诊的病人对这恼人的天气怨气满怀。

  每个人进门的时候,都是一边收伞一边跺脚,不停地抱怨这场恼人的秋雨。

  同位素科办公室里余露和梁红梅默然冷坐,相对无言。

  唐晓风的病以及方华的死给她们带来极大地良心的震撼。

  她们知道这次的恶作剧玩大了,玩得太过火了。

  余露很后悔将那个自己捏造的绯闻诉与方华。

  虽然,方华的死与“桃色新闻”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但余露觉得这事对方华也是个巨大地打击。正如屋漏偏逢连夜雨。说得严重一些,这件事也是加快方华死亡的因素。

  余露为自己的鄙俗感到愧疚无比。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在心底偷偷地忏悔了。

  因为,她绝对不能将自己的龌龊之举诉与他人,包括自己的老公。

  深重地自责使她没有勇气到方华的祭台前为新故之人焚香悼哀。

  梁红梅也为自己的龌龊感到无地自容。

  只有她和余露知道,那天她是有意用沾满血污的针梗“误伤”唐晓风的。

  事后,梁红梅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比懊丧。

  令她庆幸的是,那犯人感染的只是肝炎。倘那犯人身染艾滋病的话,自己就是间接杀死唐晓风的凶手了。

  余露凝望窗外随风飘移的斜雨。

  想到英年早逝的方华正“不甘”地躺在阴冷的太平间里,一股寒气自她的背部倏然袭来,她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余露沮丧地对梁红梅说道:“红梅,方华的葬礼你参加吗?”

  “葬礼安排在下午三点钟,我还得发送报告不能去。”

  梁红梅停了一会儿,似有所悟地对余露说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太平间看一下,为她上柱香。”

  “我怕见到院长,我不该将那件事告诉方华。现在,我觉得自己很卑鄙,竟利用一个身缠重患的病人对付一小丫头。红梅,这次我们真的玩得过头了!”

  “我也后悔。我真不该害唐晓风吃那么大的苦头。那件事,我现在想起来都还心存后怕。好在她感染的只是急性肝炎。倘是她被染上艾滋病的话,我这辈子也妄想安心了!”

  “都是妒意使然哪!看来,我们的为人处世尚有不妥啊!以后,千万别干傻事了。现在,我们到太平间看看能帮上有什么忙。”

  “嗯!全院的人都去了,拉下我们也不好。”

  两人一同前往医院太平间为方华上香。

  唐晓风接到徐贞然的电话,得知方华已病故。

  她不顾身虚体弱,从传染病院赶回医院参加方华的葬礼。

  一路上,唐晓风不停地自责。

  她恨自己不争气,让方玉儒为自己身陷囫囵。倘不是自己愚笨,方华也不至于匆匆地含恨离去。

  唐晓风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与自己有干系。

  她觉得自己对生活的企望并不高,但求能够安心地工作和愉快地生活便释怀感恩了。可由她而生的不幸仍是接踵而至,她实在不了解这职场的生存原则及游戏规则。

  是啊,单纯的她怎能了解人性丑陋的一面呢?

  其实,凡是稍有头脑的人都看得出事情落得这般境地都是因为她不愿与庸人同步,心安理得地做个强盗式的寄生虫,不知恬耻地剽窃集体成果。

  因为,像她这般气充志坚的人怎能与冢中枯骨共存呢?所以,因她而起的不幸才会接踵而至。

  唐晓风赶到医院的时候,方华的葬礼已前往殡仪馆举行了。

  唐晓风即刻乘车赶往殡仪馆。

  当唐晓风赶到殡仪馆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了。

  送葬的人群已经散去。

  方玉儒像尊黑色的雕塑痴痴地木立在方华的墓前,任凭冷雨侵淫。

  唐晓风来到方玉儒身后默默地为他撑伞挡雨。

  自责和愧疚使她连向方玉儒道声“节哀”的勇气都没有。而且此刻所有语言都是苍白的。

  夜色渐深渐浓,方玉儒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细雨仍在霏霏扬洒,远处枯败的蓬荜和颓废的老树为迟暮平添几分凄寂,稀薄的岚气和着雨雾向上飘逸在山巅形成一顶雾帽,偶尔地孤鸦的哀啼使氛围更加凄寒阴森。

  虽说,学医出身的唐晓风是个坚决地唯物主义者,但周围的环境仍令她惊怵不已。她下意识地裹紧紫色的风衣,撑伞的手巍巍地颤抖。

  方玉儒似乎察觉到唐晓风的恐惧。

  他抬起头,向已擦黑的夜幕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拥着唐晓风颤巍巍的肩膀向墓园外走去。

  方玉儒回到家。

  家依然是熟悉而亲切的家,空气里仍残留着方华的温润气息。

  然而,伊人已逝,只留得满屋的清寂。

  看着熟悉的家,方玉儒的心头涌上一股酸楚。抑制已久的悲伤,让他很想淋漓地痛哭一场。可是他没有那样的勇气。

  方玉儒从酒柜里拿出两瓶白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引颈而灌。

  方玉儒平时很少喝酒,一杯烈酒下肚,让他感觉心窝像火烧灼。痛苦肆虐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用力撕扯衣领口,似乎要把所有的悲伤都揪扯出来。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痛苦地倒在沙发上,和衣昏然睡去。

  唐晓风从殡仪馆回来,随便地吃了一些东西便上床休息了。

  唐晓风躺在床上看书,眼睛虽是盯在书本上,心儿却已经飞到方玉儒的身边了。

  她担心淋了一天雨的方玉儒孤身在家,有个头疼脑热的连个问候的人都没有。可她一女孩子家又不方便只身独自夜间拜访。

  她的心在去留之间摇摆,不停地自问:“到底要不要去看他?倘若自己单独夜间登门拜访他,明天医院里一定又是满城蜚语。倘是不去看看他,若他真病了,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也是让人放心不下。”       一边是牵心的挂念,一边是是非的压力。唐晓风焦虑地在宿舍里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去看看他,管别人怎么说去!明天纵是被人拉去钉在十字架上也在所不惜!”唐晓风扔下书,穿上外套匆忙赶往方玉儒家。

  唐晓风来到方玉儒家见大门没有关紧便轻轻推门进屋。

  屋里没有开灯,里面一片漆黑。

  唐晓风摸索着进屋,门廊边的一只空酒瓶险些将她绊倒。

  借助屋外映进来的微光,她看见方玉儒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还穿着白天的湿衣服,浑身酒气。

  这个人前无限风光的一院之长,此刻却恬静如婴孩。

  唐晓风心底的母性被这个可怜的男人勾上心头。她那颗善良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虽然,方玉儒比她年长十几岁,但在她眼里他却是一个充满童稚的孩子。她总是能从他的狡黠地笑容里看到他未泯的童贞。

  其实,在同事眼里方玉儒同样是个可亲可敬的院长。

  记得,在一次学术活动中,他在讲授《如何合理使用抗生素》的时候曾说:“有些医师给病人使用抗菌素的时候,是‘只选贵的,不买对的’”。

  还有一次,他讲到人禽流感的传播途径的时候曾说,一农妇不幸身染“禽流感”,但农妇从未接触传染源,不知道这‘禽流感’究竟是从哪里飞出来的横祸。卫生调查组实在找不出农妇的感染途径便说是因为候鸟南飞途经她家上空时不慎将鸟粪散落她家,最后导致农妇染病。真是名副其实地祸从天降!这种想当然的推理令人捧腹。

  方玉儒讲笑话的时候自己从来不笑,还故作严肃的样子。每次他那模样都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所以,每当轮到他授课的时候,听课的人总把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

  方玉儒的爽朗豁达使他在医院里外均有好人缘。

  在上级领导的眼里,他是个任劳任怨的“拼命三郎”;在下属的眼里,他则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好院长。

  但在唐晓风的眼里他就是他,一个纯粹地纯如婴孩的男人。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穿越层层面纱直抵他的心之城府,自由游历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