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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唐晓风离开医院两个月了,没有一点音讯。

  她的“失踪”成了医院的爆炸性新闻。

  一些人饶有兴致地议论这件建院以来最炸的新闻。

  他们对唐晓风的离职深感困惑。

  在他们看来事业单位好歹是个享受财政拨款的“公家”单位。现今,就业形势如此严峻,别人打着灯笼还寻不到,她倒好,一个稳当当的“铁饭碗”不端,硬打什么辞职报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唐晓风的轻率令他们“义愤填膺”,好像她的辞职对他们是一种大不敬。

  当然,他们更多的时候,在嘲笑她的愚蠢

  方玉儒在人前,对唐晓风辞职一事表现得毫无所谓。但内心的焦灼只有他自己知道。

  尤其在寂寞的夜晚,这份焦虑就像百蚁抢食般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心灵。

  今夜,躺在床上的他又是碾转复碾转,无以入眠。

  人生总有一些令人扼腕的遗憾。有些东西,总待失去之后,方知其贵。

  对于方玉儒来说唐晓风就是这样的珍宝。

  方玉儒从来没有想过唐晓风会离开他。

  他以为他们彼此之间的恋慕早已是无需言说的默契。他以为唐晓风能够体恤他的苦楚,让这份柏拉图式的恋情永远行走在唯美与尘俗的边缘,让他无恙地享受这份精神之恋的甜美。可他却忘了唐晓风是个不愿委屈情感的人。他不知道正是自己的优柔寡断将她的一颗芳心伤得支离破碎。他更不知道为了保全他的名誉,可怜的女孩正孤身天涯,独自漂泊在陌生的异乡。

  方玉儒很想知道唐晓风辞职的原因。他不相信唐晓风会毫无缘由地离开他,离开她所热爱的医院。

  方玉儒知道唐晓风与徐贞然甚好。

  他想找徐贞然问个究竟,却又碍于情面。

  毕竟,一个院长无缘无故地找一护士打听另一护士的生活,从情理上讲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为了不让众人疑心,方玉儒没有找徐贞然问个究竟。而是用加班来排遣内心的焦虑。

  “叮咚!叮咚!”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窜门?”方玉儒疑惑地开了门。

  “方院长,打搅了!”邝书怀口气生硬地说到。

  “我姓邝,邝书怀。是唐晓风的难朋友”邝书怀艰涩地说到。并将唐晓风的取出及自己北上归来的事情一股脑地向方玉儒倒了。

  对于邝书怀的突然来访,方玉儒既惊有喜。

  惊的是唐晓风竟有这样一位性格执着的追求者;喜的是原来唐晓风和范丽丽在一起,而且她还为自己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方院长,对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假如你担心这事会影响你到你的前程和名誉的话,我愿意做着个孩子的父亲……”

  未等邝书怀说完话,方玉儒已经急切地说道:“谁说我胆怯了?假如一个男人窝囊到让女人为自己承担责任的地步,这个男人还有脸做人吗?我会自己承担责任,不需要谁为负担自己的酒后越迹行为。谢谢你的好意,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我一定要找到晓风,绝不让她做单身母亲的!为了她,也为了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甘愿抛弃现有的一切,追随她到天涯,到海角!”

  方玉儒的坚定,令邝书怀始料不及。他以为方玉儒一定不会承认自己的龌龊之举。现在,在官场上为了保全自己而不惜昧心伤害无辜者的人大有人在,谁还会把自己的阴暗那出来晾晒呢?

  方玉儒的坚定和忠贞,让邝书怀顿时明白唐晓风何以苦心痴恋这个男人。因为,将心放在这样的男人的手心里一定不会害怕风吹雨打了。

  “将晓风交给你,我放心了!”邝书怀深深地望着方玉儒的眼睛,真诚地说到。

  方玉儒坦然地接受邝书怀的“审视”,无言地笑了。

  送走邝书怀,方玉儒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和兴奋。她满脑子里都是唐晓风。她的毫无设防的笑容,穿梭病房的玲珑倩影,出诊郊外的娇憨姿态。。。。。。在方玉儒的眼前一一浮现。

  思念与焦虑让他碾转难眠。

  他披衣来到书房,打开电脑。

  他知道唐晓风除了看书和听音乐之外,还喜欢上网。或许通过网络他能即刻找到唐晓风呢!

  互联网对方玉儒这样的大忙人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信息查找便捷,内容丰富,还有就是在互联网上任何时间段里均可浏览新闻资讯。而互联网的其它娱乐功能对于他形同虚设。

  唐晓风走后的一个郁闷之夜,方玉儒无意中“闯入”网上聊天室。

  他发现在互联网聊天室里网友们不仅能穿越时空互诉衷肠,且异性网友还可以肆无忌惮地“调情”、“逗玩”。

  在这里“人们”无需戴上厚厚的面具,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宣泄自己的或快乐或抑郁的情绪。虽然,“来”这儿聊天的人们身处天南地北,但他们可通过互联网缩短彼此的距离。倘遇上投缘的网友彼此还可以畅所欲言或互诉心曲。

  方玉儒“走进”新疆聊天室。

  方玉儒给自己起了一个冷寂的网名“霜天”。

  起好网名,他即刻细心浏览聊天室里的网友名,以期寻到意气相投的网友。

  他想从网名中“嗅”出网友的年龄和修养。因为,方玉儒一直认为一个人的品性完全可从他的文字驾驭的习惯里窥见一斑。

  一般意气风发的青年喜欢张扬霸气的文字。比如“凌云男”“倚天剑”等等;而中年人则喜欢平和温润的文字。比如“从容客”“平淡是真”等等。

  一个名为“晓枫”的网友名走进方玉儒的视野。

  “晓枫”与“晓风”谐音,该不是唐晓风的网名吧?

  “晓枫”,拂晓的枫叶;“霜天”深秋的清寂。“霜天”、“晓枫”两个网名联起来便成了“霜天晓枫”。从字面理解,“霜天晓枫”该是怎样绚烂而寂廖的风景?

  凭直觉方玉儒觉得自己与该网友投缘。

  “晚上好!可以和你聊聊吗?”方玉儒大胆地向对方“问候”。

  “你好!认识你非常高兴”晓枫客气地“回答”到。

  “你的名字很诗意。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没什么含义。它只是与我的实名谐音,便于记忆。”

  “你的名字也叫晓枫?”

  “是‘晓风’”

  “哦,好名字!我一朋友名字与你一样。”

  “也是‘晓风’吗?”

  “嗯!可惜她不辞而别了。也不知她现在人在哪里,过得好不好?真是急煞人了。”

  “看得出你很着急。她一定很漂亮吧?”

  “是很漂亮”

  “她是你的女朋友?你一定很爱她哦!”

  “嗯”

  “你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什么还让她离开你?”

  “她是悄悄走的,没有半点辞别的迹象就走了。唉!珍贵的东西总是在失去之后,方知其贵呀!”

  “我理解你的心情,真希望自己能为你做些什么”

  “谢谢!你已经在帮助我了。”

  “如何说?”

  “对于一个极度郁闷的人来说,倾听就是最好的帮助”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相信你的女朋友不辞而别,一定会有她的原因。或许她有难以言说苦衷。你也不要太焦急。说不准哪天,她就在阳光下向你露出灿烂的笑容呢!因为,有缘的人纵是在乱世也能重逢。”

  “谢谢你的理解。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了。我只是担心她只身在外受了委屈该诉与谁?谁能听她诉说?”

  “我相信她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是新疆人吗?”

  “不,我南方人”

  “怎么想到要上新疆网呢?”

  “因为晓风喜欢新疆,我是爱屋及乌。你是维族人?”

  “不,我是汉族人”

  “哦,迁居新疆。”

  “我也是南方人,刚随支边医疗队的同事赴新不久。”

  “噢,我们还是同行呢!”

  “我是急诊护士”

  “我曾经干过十几年急诊工作。那时候,晓风也在急诊科,我俩是搭档!真怀念与她出诊的日子。现在想来还很浪漫。也许所谓浪漫其实就是人们对旧事的怀想与追忆吧!”

  “我觉得浪漫这个概念应该男女有别。对于男人,浪漫是一种品位,这种浪漫是对心仪女子的深情爱恋。当然,这种品位只有极品男人才具备。而对于女人来说,浪漫不仅仅是爱情。它还是骨子的气质散发于投足间的优雅。这样的女人单纯可爱,她们的爱情纯真而执着。想必你的女友也是这样的女子吧!”

  “你的观点很特别,你一定是个优雅的女子。”

  “过奖了。”

  网上的“晓枫”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

  从“晓枫”“聊天”的字里行间,方玉儒断定“晓枫”一定是个温婉文静的女孩。且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就是唐晓风。

  缘分的“感官”真是一种只能会意不可言传的直觉。这种“直觉感官”所蕴育的芬芳不能用机体器官闻嗅和体验。它只能让人用心灵去感受。倘这种感觉发生在异性身上,那么一对微妙男女即可以激情漫燃的形式将感情升华至人类最美好的感情----爱情。

  方玉儒在缘分的“感官”牵引下,执拗地认为“晓枫”就是唐晓风。唐晓风就是“晓枫”!即此“枫”即彼“风”。

  在思念与好奇的驱使下,他竟神使鬼差地恳请“晓枫”让他通过视频看看她的“真身”。

  “晓枫”对方玉儒的请求不置可否,只是沉默。

  方玉儒被这份没有答案的沉默搅得忐忑不安。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住频幕,屏气静待“晓枫”“现身”。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四分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电脑屏幕仍是空旷无物,寂寥如深秋的夜空。

  这情景让方玉儒感到尴尬而懊恼。

  他懊恼自己何以要求“晓枫”与他视频。

  倘不是自己的鲁莽,他仍能把“晓枫”当作“晓风”,继续沉浸在这份虚拟的甜蜜中。即便这甜蜜只是望梅止渴的自欺,亦可为他排遣些许相思的苦闷。

  因为,在极度郁闷的时候“晓枫”不仅仅是人的“实物”,她更是他泊靠情感的港湾。

  然而今夜,此“枫”与彼“风”都离他而去。至此,他的灵魂将是无法绕树的游丝。这怎能不令人懊恼与悔恨呢?

  正当方玉儒懊恼不迭的时候,电脑屏幕上突然出现一行行书字体的紫蓝色的文字:“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看着《兰陵王柳》的词句,方玉儒即刻明白自己的直觉没有错,此“枫”即彼“风”啊!

  “晓风,我知道是你!”方玉儒急速打下一行字。

  片刻之后,屏幕上现出唐晓风的脸庞。

  她的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消瘦了,黑如点漆的眼睛变得更大更黑了。但人生的变故并不能使她变得颓废世故,倒使她多了一份成熟的从容和妩媚。

  随着视频镜头视野往下,方玉儒看见唐晓风穿了一件鹅黄开衫,细腻地羊绒在她的胸前勾勒出一条柔和妙嫚的曲线。

  屏幕上的唐晓风泪水纵横如一枝带露的梨花。

  “晓风,别哭!别哭!”看到唐晓风,方玉儒如重获至宝,激动得语无伦次。

  “嗯!”唐晓风用力点点头,极力隐藏自己的悲凉之情。

  她不想让方玉儒为自己担忧。

  “晓风,回来吧!北方的冬天很难熬,回到医院来!你的工作关系依旧,你只要回来上班就好了!”方玉儒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和的不带私情的语气说到。

  “谢谢院长!我还行!”唐晓风停止了哭泣。

  “晓风,回来吧!”方玉儒恳切地说到。

  “院长,已经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唐晓风拼命地摇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方玉儒焦急地喊到。

  唐晓风默然无语。

  视频再次中断了。

  方玉儒顿时跌坐案前,对着空旷的频幕思绪若惘。

  这一夜,方玉儒彻夜未眠。

  他在思考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经历情感的起起落落之后,方玉儒忽然顿悟到:其实,人生就像一个圆,起点是家终点也是家,中间是维持家庭生存的社会。而在属于“社会”的这二三十年中,有人追求淡泊,有人追求辉煌。

  两种境界各有长短。

  追求淡泊的人或闲庭信步,或把酒明月,从容地感受生命过程。这样的人生无波无澜无富贵,倒也悠然从容。

  而追求辉煌的人可以通过个人不懈地努力成为金字塔上令人瞩目的“人上人”。但他必须每日顶着亢奋的脑袋永无疲倦地奔跑在成功的大道上。这样的人生辉煌得令人妒羡,却也劳神劳心。

  选择怎样的人生完全取决于个人对生命过程的认识。但无论选择怎样的人生,只要追求真善美的脚步尚未停止都能成为推动人类发展的力量。毕竟,在这没有硝烟的世界里好人与坏人的界线愈来愈模糊了,人性的善与美才是衡量人之好坏的标尺。

  唐晓风的离去,让方玉儒深刻地体会了无所归依的惶惑。这份惶惑让他认识到,人生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家。

  与唐晓风擦肩之后又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方玉儒明白了自己的需求。

  他决定抛弃世俗之槁,勇敢地走向真爱,走向唐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