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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今年的夏天比往常来得要晚。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夏阳,不温不火地照着大地,像一篇没有高潮的小说令人心焚而懊恼。 可谁曾想到这貌似温润的夏日正悄悄地酝酿着一场威胁人类健康的大灾难。 今年初夏,一例不明原因的呼吸系统感染死亡病例经媒体报道之后,立即在全国掀起轩然大波。 后来,该病例被世界卫生组织确诊为“非典型性肺炎”。 这是一种新发现的传播快,传染性强,死亡率高的新型烈性传染性疾病。该病毒侵入机体后可以进行复制,引起机体异常免疫反应。从而破坏机体免疫系统造成机体免疫缺陷。最终导致患者因多脏器功能衰竭而死亡。其死亡率高达15%。 随着第一例确诊“非典型性肺炎”病例的发生,为了防止造成大范围的疾病传播,全国掀起一场抗击“非典型性肺炎”的群防群控,科学防治的人民卫生战役。 卫生部要求在全国范围内的所有公共场所包括进出城市的路口均设体温监测站。凡是发热或疑似感染的人群均予隔离治疗。一些娱乐场所暂停营业。 唐晓风所在的这座小山城竟被确定为“非典”发源地。被国家卫生部划为重灾区,成为抗击“非典”的重中之重的城市。 医院抗击“非典”的任务艰巨而繁重。急诊科的所有医护早已没有公休的概念了。只要一有发热病人要求接诊的电话,无论白天或黑夜,无论是阴雨或晴天只管赴汤蹈火就是。 传达文件精神的当天晚上,唐晓风和方玉儒被指派前往市郊接诊一名外出打工因发热害怕被隔离而乘车逃回老家的农民工。 在市郊加油站的男公共卫生间里一名年约四十的男子倒在蹲位上已了无生息,方玉儒和唐晓风顺速将病人从厕所里抬出来放在地板上进行人工心肺复苏。 虽然,方玉儒清楚病人已经毫无抢救意义了,但是作为医护人员不能一见病人没了立即面无表情地打道回府。 出诊在外,病人纵是毫无抢救意义了医护人员也要按常规作救治诊疗以安抚家属。 刚才,还在一旁围观的人一听说病人已死都惊骇地躲得老。 医护两人将尸体裹好抬至公路边等殡仪馆来人收尸体焚烧。 一切处理妥贴之后,医护两人才随车返程。 “过火!过火!快燃纸过火!”唐晓风朝办公室高声喊到。 “过火”是当地的丧事风俗。 所谓“过火”就是丧事主家在亲友奔丧返程必经之路置上一盆炭火旺盛的风炉及一盆煮得热乎的柚叶水,让奔丧归来的客人用柚叶水洗手,随后跨越火炉去除晦气。 据说这样做能将晦气弃于郊野,且新故鬼魂不能追随阳居者的魂魄回家扰人了。虽然这一说法毫无科学依据,但不管它是民俗文化也好,迷信也罢反正于人于己均无害处做做也无妨。 所以,每当出诊死亡病例归来,出诊医护都会呼唤病房医护帮忙燃纸让出诊医护“过火”。 “啊!过火了!”方玉儒对准燃烧地火苗一跃而过。 “南无阿米陀佛——”司机梁金霖嘴里念念有词,并不急过火。 “哎呀!火都燃尽了你还念经!快过,我还等着过呢!”唐晓风笑着推搡梁司机过火,自己也跟着跨过火苗了。 洗手的时候,唐晓风发现自己的手套有破损,手上沾满死者的口鼻分泌物,顿时吓得大哭起来:“我的手套破了!啊,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方玉儒被唐晓风吓坏了,他急忙检查自己的手套:“哎呀!我的手套也破!这教人如何是好?!”方玉儒也大惊失色地喊到。 方玉儒立即将情况报告医务科。 为了安全起见,院领导决定将方玉儒和唐晓风两人送市传染病院进行一周的医学隔离。并加强医护人员的个人防护措施。 方玉儒和唐晓风这对难友在传染病院熬过了漫长的一周。 今天是他俩解除隔离观察的大好日子。 一大早,方玉儒就来到唐晓风的病室。 “小懒虫,起床了!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别睡了!”方玉儒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朝唐晓风的屁股打了一巴掌。 “哎呀!痛死我了!方玉儒,你尽会欺负孱弱的女子。有本事你欺负司机组的梁金霖,看那相扑手不把你的手骨打折才怪!噢!还有!我再一次郑重地警告你,我仅仅是贪睡的少女,而不是懒虫。倘你再敢叫我一声懒虫,看我怎么收拾你!”唐晓风蒙头在被子里,语气汹恶地喊到。 想到今天便结束他俩的“亲密接触”了,她的心原本已甚感悲凉,而这个没心没肺的方玉儒还有心思玩笑,真是气人! “哦!贪——睡——的——少——女——起床了!别让太阳把屁股晒焦了哦!”方玉儒故意把语气调得极其温柔,并将“贪睡的少女”几个字拉得老长。 唐晓风气咻咻地起床了。 方玉儒倚门看着这个长不大的女孩吭哧吭哧地在病室里来回走动,心想老天怎么造出这么个聪慧狡诘的精灵鬼来。 “简直是掉入人间的精灵!”方玉儒在心底轻叹到。 唐晓风洗漱好之后,一对难友便一同到食堂吃早餐了。 “哎——,你说在家的难兄难弟们现在是闲得发腻呢,还是忙着跳‘快三’?”唐晓风仰望天边的流云突发奇想地说到。 说到病房,方玉儒食欲顿失。他随手将饭盒搁在回廊栏杆上,满脸忧虑地说道:“唉!非常时期大家都忙着抗击‘非典’,我这个主任倒躲在这乘凉,真惭愧啊!” 唐晓风见自己沟起方玉儒的自责之情即刻懊恼万分,她不愿破坏两人私下相处的愉悦。 “嗨!别谈这恼人的工作了,说说你的罗曼史!”唐晓风故作轻松地说到。 “我有什么罗曼史?我们那一代人结婚是为了搭伙解决吃饭问题,哪有你们这般浪漫。”说到男欢女爱,方玉儒竟是一脸羞色。 唐晓风见方玉儒一脸羞涩相哪肯放过他,她继续纠缠道:“我不信你是为结婚而结婚。你倘不爱嫂子怎会娶她?当年你俩一定爱得死去活来,刻骨铭心是吧?老实坦白是不是这样?!” “是很爱,可惜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到家事,方玉儒的神情怅惘起来。 “想象不出与你这样的人恋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一定很酸很土!”唐晓风故作镇定地说到。 对她来说,方玉儒的一切都是那么生动而神秘,她希望能从他的嘴巴里探出更多关于他的生活以及情感方面的隐秘。 方玉儒怔怔地看着唐晓风,他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可那颗已然死寂的心湖却被这奇妙的女孩激起层层地涟漪。 “小丫头,不准取笑老人家!”方玉儒担心再聊这话题,自己心底的秘密将昭之若然了,便轻轻地刮着唐晓风的挺直秀气的鼻梁岔到别的话题。 今天,是方玉儒和唐晓风光荣返岗的头一天。 两人都提前来到办公室,好似抢着赶头彩一般。 一对难友仍是工作搭档。 自从有了共同的经历和记忆,医护协作更加默契。 有时,只需一个眼神,彼此就了解对方的思想和渴望。 有人说,心之通灵是默契的最高境界。其实,它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缘分。只有有缘的一对人儿才能彼此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自由游历对方的心之城堡。 下午四点,唐晓风和方玉儒奉命到一乡镇小学接诊发热学生。 赶到接诊现场已经五点钟。 老师告诉方玉儒该生母亲外出务工,因发热而悄然返乡。如今,全家五口人已有三人发烧。并说此事已经向乡政府及卫生院汇报了。 按卫生部的文件要求,凡发热病人以及与可疑病例病人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均予隔离治疗或医学观察。 按照文件精神,这家五口人均应送传染病院进行隔离治疗和医学观察。 小女孩家不通车,司机将救护车停靠公路旁等候,唐晓风和方玉儒随小女孩步行前往。 医患三人行进在夕阳下,彤日余温炙灼令人周身粘热难耐。 唐晓风天性自由浪漫,平日见到村野落日她都如孩子一般喜不自禁地雀跃欢呼。 此刻,极度地疲劳及干渴使她早已失去这份超然物外的情趣,无精打采地追在小女孩身后频频问道:“小妹妹,到家了吗?!” “嗯!差不多了!”小女孩俨然一小大人,语气坚定得令人不可置疑。 唐晓风一听又是“差不多”顿时泄气。整个下午她都被小女孩的“差不多”引惑和鼓励着,此刻走得人仰马翻了还是漫漫长路求索无门真是令人沮丧。 “差不多!差不多!总是差不多!你不是说你平时上学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吗?我们都走了三小时了还未见村庄露脸,你的‘差不多’到底是几多嘛?!”唐晓风不好生气地嘟嚷着。 小女孩听出唐晓风言语里的怨气,便怯生生地回答道:“姐姐,我平时都是跑步上学的。” 孩子的惶恐让唐晓风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她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衣衫破旧的纤瘦的小女孩,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山区像她这样的孩子很多,唐晓风无力改变他们的命运,惟一能做的只是善待他们。 “妹妹,你喜欢读书吗?” 唐晓风极力提起精神,愉快地说到。 “喜欢!” “你每天赶这么远的路上学不累吗?” “我住学校。星期五下午,我自己走路回家。星期天下午,我和哥哥一起回学校。我哥哥很爱我,常常给我买零食。”说到兄长,小女孩的脸上顿时绽放光彩,她骄傲地扬起小脸向唐晓风炫耀到。 笑容重现在孩子的小脸上,她的纤细单薄的身姿在夕阳下欢快地舞蹈着。 看着尚不识愁的孩子,唐晓风的眼睛湿润了。 斜阳的最后一丝光彩不甚依恋地褪去,山陵丘壑瞬间黯然无光。依稀仿佛的山岚轻轻地萦绕林间。 田间农作的人们已经归家。 田野静谧,香草芬芳,晚风迷人,夏夜的景色依旧生机亦然。 “阿爸!阿爸!姐姐,看哪,我阿爸在那里!” 小女孩看见田间劳作的父亲,小鸟般地雀跃欢呼起来。稚嫩的童音悠然飘荡山野之中。 小女孩的父亲见女儿领着两个着装怪异的医护甚是惊骇,即刻丢下手中的农具向孩子狂奔而来! 正当医患交流的时候,当地卫生院院长驾着摩托车赶来了。 院长吩咐唐晓风和方玉儒由女孩作向导到乡中学接诊其兄,自己与家长一同将其他家属接至岔路等待。两队人马届时汇合同返医院。 唐晓风和方玉儒一路风尘,终于将一对兄妹接到岔路口。却不见卫生院院长人影,手机联系又中断,方玉儒只得与乡政府领导汇报情况。 一切安排妥贴,医护两人将一对兄妹带回医院。 回到传染病院,交接之际唐晓风对值班护士建议到:“俩孩子都还没吃饭,是否嘱咐食堂先送盒饭,等他们的父母来了再结饭钱。” 在旁边写东西的护长听了唐晓风的话即刻惊呼道:“食堂送饭谁掏钱?你当我们是救助站啊?!” “两个孩子刚下课就赶往医院,又累又饿还发烧,怪可怜的。”唐晓风用恳请的语气对护长说到。 “对不起,我没这义务!一个外院护士,手伸得也太长了吧!这样的人真是少见!”护长不屑一顾地回绝唐晓风。 “我承认我的手是伸得长了一些。我的手之所以伸得长是因为护士的职业良心让我养成了为病人‘多管闲事’的习惯。而你的冷漠是让你的手缩得很短,但假如他们是你的孩子,想必你的手比谁都伸得长!”护士长的不近人情及生硬的态度令同样粒米未进的唐晓风感到无比愤慨,“回敬”完护士长,她即刻掏出手机拨打院办总值班电话,请求值班人员调度后勤为这对饥饿的兄妹送餐。并掏出一张面额五拾元的钱压在办公桌玻璃案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心头如鲠在刺。 在她的意识里护士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见惯生离死别之后,便丧失怜悯之心,对病人之痛漠然视之。 这种丧仁失义的护士比杀手更冷酷! 经过全国人民众志成城,群防群控,科学防治的不懈努力,非典恶魔终是望而却步。一场抗击“非典”的全民大会战取得圆满成功。各级政府表彰了一大批在抗击“非典”战斗中表现出色的医务工作者。同时也严惩了那些在“非典”灾难来临之际,置人民生命财于不顾而独自逃生的领导干部。 方玉儒荣获部级抗击“非典”先进个人的荣誉。并由急诊科主任荣升为医院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