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第十章
走在繁忙的街上,低头寻思,忽听见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飞速奔来,人群刷的散开,我前面担柴的樵夫,受了惊吓,猛然转身,那柴担将我撞向路中央,斗笠飞得老远,我的发披散开来。马已奔到近前,马上赫然是杨渥。他的骑术相当精湛,手臂一兜,将我搂到马上 “是你?原来二弟他没骗我,你是怎样逃离的?” “是一名游侠儿救出了我,这衣裳也是他的。让我扮男装好少些麻烦,可以入城寻找官府,将盗匪一网打尽。”我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显出一脸急切的模样。 “嗯,好,这游侠儿中也有些能人异士,我明日便派兵前去剿灭盗匪。” “还烦请王上您送我回江都自家府中。” 他略皱了皱眉,也不答言,只催着马匹飞奔,远远甩开侍卫、部下。奔到长亭,他停下马:“若杨渭不在,你就是我的了!” 我轻轻颤抖:“若杨渭不在,我也会死的!” “哈哈,我只是逗着弟妹玩而已,我与杨渭乃是亲生兄弟,血浓于水啊!”他的眼神闪烁不定。 我心中涌起浓浓的担心。 他的侍卫们赶了上来,带着些许猎物,嘻嘻哈哈开着玩笑:“今日王上收获最丰,竟猎了个美人回来。” “这里的射场不及牙城,那里果不愧为原吴王亲兵驻地,设施优良,玩得更尽兴些!” 我心中打了个突,牙城的亲军驻地被辟为猎场,那末,张颢徐温还有何顾忌?杨渥此人声色犬马、不顾大局,又过于暴戾,尽失民心,看来得意的日子不长了。 当晚,他起程去江都视事,顺道送我回杨渭府上。入了江都城,尚是清晨,别院寂静无声,我们一进别院,却见到满眼明晃晃的刀光,张颢徐温都在其中。 杨渥色厉内荏:“你们竟想杀我谋判么?” “不,我们只是要杀你身边的一群奸佞小人。” 杨渥十几名亲信的鲜血染红了别院,也有一柄刀架在了我的颈项间,一股血腥气味,充盈鼻腔,令人反胃欲呕。 我忙声明我是杨渭府中丫鬟,被杨渥强抢过去,诉说时声泪俱下,涕泗交流、唱做俱佳,把自己弄成了大花脸。 他们将我带去与杨渥对质时,我颇有些不安,可是杨渥深深看了我一眼,并不反驳。我盯着他的眼:“杨渥,我不会忘记你的!这辈子都不会!”他的脸上似有笑意。 “如此,你便自行回家去罢。”那小吏有几分不耐便发了话。我如蒙大赦,沿着墙根悄悄走了。 街市上人流滚滚,我立在一角,愁苦迷茫,这会子,身上银两、衣物、药物均无,一时半会,出不得城。踌躇半晌,此地认识我的人太多,实不能留,于是决意冒险,偷偷潜回杨渥处,我乘坐而来的马车,尚在原地。我心中一喜,顾不得太多,翻身跃上,四处翻找,车子突然前行,我手上已抓到我的包袱,却不得不缩在车子角落,默默等待机会,这一回的逃离,竟如此不顺,唉——长长叹出一口气。 马车停处,朱门高墙,我跳下车,瞥了一眼,是徐府。功夫经过这段时日的锻炼,似已复原,一应举动未曾惊动他人。我从小巷拐进去,经过侧门时,忽的一名老妇拉住我手:“你是李嫂叫来临时帮工的吧?快跟我来!” 我正待开口解释,听见杨渭府上大总管的声音,身子略僵,不敢开口,随着那老妇人进了徐府。我被独自安置在一座废弃的院落,老妇人解释,佣人房已住满,这间就院子恰好无人看管,要我暂住,反正十几日后便要离开的,也不必刻意安排房间了。然后她丢给我一根竹帚、一块抹布,叫我自行打扫,我无奈点头。 收拾完毕,也无人理会我,我自去厨房取了些果品食物带回废院,照着年幼时的习惯,爬上棵枝叶浓密的大树进食休息。 远远望见两名男子往废院行来,神色间有隐隐欢喜神色。我犹豫片刻,直觉来不及避开两人,索性缩在枝叶间,收拾好食物,紧紧攀附着树枝。 “少主。”一名温文的书生向另一人跪拜下来。 “严兄切莫如此。”那名英伟少年扶起书生,“折煞我了!父亲已亡故,你我兄弟相称便罢了。” “不,少主,我严可求认定您必为明主,能与您一同定国安邦,便是我一生梦想。”书生神色激动。 “这也是我的梦想,有严兄相助于我,如虎添翼,应不难达成。”少年微微一笑,那神情似足了李存勖。 “今日有好消息禀报,杨渥已被张颢及您养父软禁。” 那少年点点头:“张颢,哼,他野心勃勃又刚愎自用,势必容不下杨渥,杨渥命不久矣。到那时,他也容不下我养父,我们再稍稍鼓动我养父,去杀了此人,拥立新主,到时就算他不想也需做这幕后皇帝。” “妙啊!徐知训早被宠坏,若您养父做了幕后帝王,这位置迟早是您的。” “就算养父想传位给徐知训也不怕,他那轻狂浮躁、骄奢跋扈的个性,与杨渥并无不同,只懂在父亲面前装乖巧,哼。所以我尽量宠他也就行了,宠到他无法无天,继了位也闹得民怨载道,到时我再出来收拾残局。不过我也希望养父能直接传位给我,叫百姓少受几年苦。实在不成,就借柄刀杀了徐知训吧。我以徐知诰之名继位,再寻机会改回本名。” “少主此计大妙,我必极力促成!” 我的背脊生出一股凉意,这莽莽名利场,人心险恶,都说为百姓,谁又真正为百姓做了什么?多少人都是为了一己私欲、或借用名头、或招揽人心罢了。我越发厌烦这种生活,可是三姐与杨渭,我不能不管,而杨渥处,我则有心无力了。 他二人走出院门,立时分散。天色渐暗,树梢燃起一片红霞,我听见那老妇声音,赶忙纵身跃下枝头,稍稍整理仪容。 她往四周看了一圈,放下手中的食盒,点点头:“你手脚还算麻利,容貌也颇可人,明日有大宴,清早整理完院子便去帮忙传菜罢,千万仔细些,有些官爷脾性暴躁,容不得顶嘴反抗,你柔顺些也就是了。我会吩咐人给你送套衣裳来。” 糟糕,我心中大叹,不若趁着夜色,偷出些钱财、衣物、药品,明日大宴,宾客如云时,便溜之大吉。 虽说学过做贼的课程,毕竟还是第一回做,手脚生疏,半晌才找到药房,进去一看,这徐温太过清廉,好药不多,幸好配制易肤丸、假死丸的药物并不名贵,我所缺的几味都已找到。小心翼翼将痕迹掩盖,退出门去,却撞上一具温热的身体,我暗叫不妙,速速掏出匕首,正要往那人喉间架去,他飞快地在我身上点了几下,我竟不能动弹了。看着笑容灿烂、身形挺拔的男子,我的眼里满是愤恨的火焰。 “小贼,你是女的?” 我郁闷得差点吐血,刚才太兴奋了,感觉也变得迟钝,竟然撞到他身上自投罗网,真是阴沟里帆船。 “这双冒火的眼睛还真漂亮呢!”他既不唤人又不审问,绕着我转了几圈,慢悠悠进药房取了些药,一把扛起我,跃上屋顶,脚尖轻点屋脊,闪身离开徐府。这种武功,我无力抗拒,只好颓丧的垂着头。 他带我去的是一间客栈,从窗户翻入房内,随手把我往椅子上一丢,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桌酒菜:“小贼,我解开你穴道,你可别叫啊!同意就眼珠向下看,不同意就眼珠向上看。” 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眼睛向下看。他啪啪在我身上拍了几下,顺手扯下我的蒙面巾,啊的感叹一声:“多漂亮的小贼啊!” 我清了清嗓子,摆出楚楚的姿态:“大侠,放过我吧,我缺了几位药给我娘治病,这才混进徐府,偷些出来。”然后撩起衣袖去擦眼角的泪珠。 他点点头:“表情、语调、姿势、借口都不错,我很满意!” 我愣住了。 “我看过你那几味药了,分明是配制易肤丸和假死丸的。我又不是巡捕,你就别演戏了!” 我坐正身体,神色肃然:“你想怎样?” 他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慢慢扩散到眼里,灿若春阳:“我不但不拆穿你,而且无论你要做什么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我都会帮着你,只要你肯在我父母面前陪我演一出戏就好了。” “这么简单?” “本来就简单,拆穿你又没有好处,而且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肖云起从来不骗女人的。这是我肖家家训。” 我略略思索,有此人之助,我甚至可以带着三姐、杨渭一同逃离此地,隐姓埋名,重新生活。即使他欺骗于我,最坏也不过回到原点罢了。 “好,我陪你演戏!你帮我救两个人。” 击掌为誓,他与我一同易了容,夜色如墨,掩藏住我们的身形,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杨渭府上潜去。 那二人正于中庭品茶,我自称是杨行密故人将探听所得消息一一道出,杨渭低头沉默半晌,忽然道:“我不走,今朝形势,父王已有所料,本来,大哥的继位,仅是个尝试,我握有父亲另一份遗召,大哥一有异动,我变可动用牙营兵力反治于他,张徐二人皆是我岳丈,只要我手中稍有势力,他们决不致妄动。当年娶了一妻两妾便是为此是打算。岂料大哥如此荒唐撤了牙营作射场,否则我们杨氏何至于此?这吴越,毕竟是我家的江山、我家的子民,我走了,什么都没了,生又何欢?我留下,则仍有一线希望,死又何妨?” 他的眼里,满是灼灼的光。我方才知道,原来他内里似足了他父亲,杨行密作为将领,向有仁义自律之名,却会在城池被围军粮断绝时,捕人为食。杨渭的稚弱温雅,也是一张画皮,内里的野心勃勃,更胜其兄,可笑我竟看不穿,只以为他如同我九哥。 我看着三姐:“那你呢?你可愿离去?” “我?我既是他妻子,又怎能离他而去?生死不过一线之隔,我向来不是太在意。”三姐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 我摸出怀中的锦囊,递与三姐:“若事不可为,你便打开它。或有用处。” “易肤丸和假死丸,你是替他们配置?”肖云起在身后轻声问。 我点点头,眼中全是落寞。 他拍拍我的肩:“走吧!” 云朵散去,月光如许清澈,我们从空无一人的小巷间,飞快的掠过,投在地上的影子仿佛都被洗得褪了色。我有些感激他此时的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