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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三次受训和过境被捕
七零年春天,鲍力雅又把我带到一个秘密训练据点。他对我说: “你是一个很聪明、有潜力、有发展前途的人才。上级决定要对你进一步培训提高,以适应工作的需要。你要在这里安心学习,提高本领,好去完成更艰巨的任务。” 我在这里学习了一个多月。具体的内容是: 接收和拍发密码电报。 在一个房间里有两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装有一部无线电收发报设备。训练的第一步是,把我和教官的电报键用电线连通,在每人的耳朵上都扣上一副耳机。教官在他的电键上打出点、点、点,长、长、长,的信号,叫我照样打给他听。在我会打点和长以后,他就改打点、长、点,长、点、长,点、点、长,长、长、点,等不断变换的各种信号,让我照着打。在我打得熟练以后,他给我一张发报稿纸,叫我照着上面填写的符号打出信号,他在那面监听。然后他再给我一张收电报的用纸,他打信号让我收听并把收听到的信号变成符号写在纸上。如此反复训练直至做到又准又快为止。 训练的第二步是,如何调整收发报机的频率、寻找需要的电台、排除杂音干扰、准确呼叫应答等无线电台的使用方法。同时还教我怎么架设秘密天线、排除收发报机的一般故障、对收发报机的收藏方法。在此基础上我与几个被指定的方向不同、距离不等的无线电台建立了联系,并分别定时、定向收报、发报练习。直到我能从许多电报信号中识别出某个信号是某个电台、某个电报员拍出的为止。 训练的第三步是,教官给我一本《密电码》和一份电文稿,让我译成电码并发给指定的无线电台。还让我把收来的电码译成电文送给他审查有无错误。同时他还告诉我《密电码》有好多种,在使用时要按上级规定不断变换,以防被敌方破译。《密电码》是最机密的文件不但不能丢失,还要做到人在《密电码》在,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首先要把《密电码》彻底毁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训练的第四步是,让我背上电台到闹市区楼群的房间里、到空阔的野地里、到高山峡谷里、到地下室等各种环境中进行电台架设、收发报训练。以便使我能在各种困难条件下都能使用电台顺利通讯。 “密写”情报和设立、使用“密藏点。” “密写”情报,就是用某些无色液体把情报内容用文字、暗语、密码写到纸张或某种载体上,秘密传送出去。收到情报的人利用化学原理使无色液体在载体上显现出有色的文字或符号,从而达到秘密传输情报的目的。除了使用特制的化学制剂以外,在特殊情况下还可以用牛奶、米汤、蜜汁等代替。 设立、使用“密藏点”,就是首先选择那些处地偏僻、不易被人发现的建筑物上的砖空、树干中的空洞、岩石间的缝隙等隐蔽处所作为“密藏点” 。“密藏点”只有送出情报和收取情报的专人知道。在事前约定的时间内由专人把情报秘密放在“密藏点”内,供收取情报的专人去秘密取走。这是一种既原始又安全系数很高的传递情报的方法。 收集情报。 收集情报的手段很多,主要的有:正面套取、隐蔽观察、秘密窃取。 正面套取就是,首先确定被正面套取情报的人选,然后寻找机会投其所好借机接触、逐渐靠近,以叙旧、谈爱好、拉家常、论学术,特别是请饮宴、提供女色等等办法,在和谐自然的气氛中诱导对方毫无戒备地把机密泄露出来,达到套取情报的目的。 隐蔽观察就是,在确定有价值的对象之后把自己隐蔽在不易被人发觉的地方秘密观察取得有价值的情报。教官拿来很多军用飞机、坦克、火炮、军舰和各种无线电天线、各种正在冒烟的工厂烟筒的照片给我讲解。例如,侦察机、战斗机、轰炸机、运输机等各种军用飞机的区别;航空母舰、巡洋舰、驱逐舰、护卫舰、潜水艇等各种不同舰艇的区别;中、长、短、超短、微等无线电波所使用的T形,倒L形,笼形,半波形,蝙蝠翼式,喇叭式,隙缝式等天线的区别;工厂烟筒的高低、大小,排出烟雾的颜色有什么不同,如黑、灰、白、黄、红、紫等都代表每个工厂燃烧或冶炼的不同的物质。同时教官还举例,在某军事机关门前秘密观察时,要记 住在一定时间内出入多少军官和士兵、出入多少不同类型的军车及其车牌子的标号,哨兵站岗的位置及换岗的规律等等,以便于分析该驻军的军种、级别和承担的任务。 秘密窃取可分为四种形式。第一是电信窃取,在无线方面主要是截取敌方的通信讯号,反复琢磨研究破译其密码,取得敌方通信中的机密;在有线方面主要是,在边防或其他有机密信息传输的电线路隐蔽处,用极细的电线与其通信线路相连接,通过电柱缝隙引到地面,秘密窃听。第二是潜入目标的会议室、办公室,在其沙发、写字台、墙壁等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按上特制的微型无线窃听器,在有效范围内窃听他人的谈话机密。第三是以各种理由、身份,合法的或隐密的接触机要文件、机密资料用特制的袖珍相机,偷拍下来,必要时也可以把原件偷取出来。第四是到某些特种金属冶炼厂、特种武器制造厂、特殊物质实验所等地,收集其周围的土样、金属碎屑、实验后遗弃的各种残渣,供专门机构检验分析,从中提取有价值的情报。 跟踪和反跟踪。 跟踪,就是在秘密状态下利用不同的地形地物作掩护,隐蔽地尾随在被监视目标的后面,观察其行为动态、出入场所、携带物品、接触的人员,以便扩大嫌疑线索,发现证据。教官说,我的任务主要是学会反跟踪,目的是在他国从事情报活动时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给我讲跟踪内容,是为了使我对反跟踪的重要意义有深刻的了解,把反跟踪课学好。 作为一名情报人员,要时时处处都有反跟踪意识,并随时做好反跟踪的准备。例如,要把服装鞋帽作为道具,可以随时反穿、调换,不断改变其颜色、形状;要佩带、使用或随身携带手杖、眼镜、烟斗、假发、假胡须等化装道具,在需要时可以随时变换伪装。外出时要不断做出整理鞋袜、擦火柴点香烟,观看商店橱窗里的展品、揭示板上的广告、公共电汽车站的站名牌等姿态向四外特别是向后面窥视,是否在暗中有人跟踪盯梢。在以我为监视对象的时候,在我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都会有监视我的人,他们在不断变换位置、随时改变装束、时远时近地跟踪我,并极力隐蔽身影躲开我的视线以防被我发现。倘若发现被跟踪了,必须根据当时所处环境立即采取措施逃脱隐匿。主要的逃脱办法有:迅速混入稠密的人群之中避开盯梢者的视线逃至安全处所;进入上升的电梯在适当楼层再转入下降的电梯逃走;登上公共汽车待车即将启动时如跟踪者也在车上便立即下车将其甩掉,若跟踪者没有跟着上车则乘车迅速离去;从店铺的正门进去利用顾客人群做掩护从后门或侧门溜走;进入公共厕所变换服装和道具再大摇大摆地从跟踪者身边出走,等等。 野外生存和综合实习训练 这是一次综合性的训练也是对我的一次综合考核。事先有鲍力雅参与,教官在一张特制的地图上标明了起点、终点和经由的路线。在这条路线上有河流、沼泽、山峰、森林、草原等各种不同的地形地貌,要求我在一周内准确地抵达终点。给我一套专用的服装鞋帽和一个背囊。背囊里装有地图、指北针、望远镜、无线电台、军用刀具等特工必备用品,还有食物、饮水、火柴和内用、外敷的消炎、止血药物等野外生存的必须品。在行进过程中曾有人跟踪、偷袭,被野兽围攻,爬山失足滚落,食品用尽采摘野果充饥等情况发生。还按规定时间收、发无线电报,寻找、设立和使用了“密藏点”。我把以前和这次受训所学的技能都使用上了。到达终点的时间比规定的时间延迟了四个小时,偏离了指定到达点一公里。在我到达终点的时候已经是筋疲力尽,寸步难行了。鲍力雅的汽车赶来,他们先从汽车里拿出饮料给我喝,帮我卸下背囊装到汽车后备箱里,扶我上车一同乘车回到训练基地。休息一天以后鲍力雅与我谈话,他说这次我的野外综合演练是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下进行的,最后评议时一致认为我:头脑聪明,耐力好,适应性强,有刻苦、创新精神,训练的任务完成的好,总评为优秀。他还神秘地向我透露:上级认为我很有培养前途,经过一段实践考验如果不出问题,可以送到秘密专业学校去定向培养。他还举例说,如果定向派往英国,去学习的那个学校里所有的建筑都是按照英国某个城区的样子建造起来的,室内陈设、商店布置、流通货币、交易方式、交通工具、语言交际等等,都是英国式的,就像置身于英国一样。目的是让受训人在那里学会地道的英语,养成英国人的生活、社交习惯,掌握英国人所应当掌握的文学、历史、艺术等各方面的知识,把受训人造就为一个地道的、有素质的英国人,一个能够隐蔽在英国为苏联秘密搞情报的工作人员。他还说,在他们中间有很多人向往被送到这样的学校去学习深造,但都没有机会。他鼓励我好好干做出显著成绩,争取被送到专业学校去学习。在这次受训以后,鲍力雅对待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说话客气了许多,时常给我透露一点上面的精神,以些许真诚代替了某些虚伪。 在此以后两年多的时间里,我曾数次被派遣到中国来,到某实验基地去“拾垃圾”、“取土样”,到某军事基地去“观察”飞机起落、火炮配置情况,在某军事机关门前“观看”出入汽车的车种、车牌号码,到某城市的“密藏点”去取情报。 在这一段时间里,我在两国国境线上,潜出潜入都很顺利,任务完成得很好。觉得自己在偷越国境、收集情报等特工工作中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已经达到了专业谍报人员的水平。我定下了一个努力争取到专业学校去学习深造,在情报工作上再上一个台阶,做一个职业性的、出人头地的谍报工作者的奋斗目标。在家庭生活上,我又有了一个小女儿,大女儿已经能够流利地用俄、汉两种语言与家人生活对话了。收入丰裕,生活安定,心情愉悦。 正在我冥思苦索怎样做才能达到奋斗目标的时候,一九七三年春夏之交鲍力雅找到我,让我再到中国去一趟完成两项紧急而又重要的任务。一件是去四阳市在中山公园里与一名特工人员秘密接头接受情报,另一件是去北京长城脚下的一个“密藏点”里取一件东西。他拿出一张草图对我说,因为这次任务非常重要必须保证绝对安全,所以让我放弃原来的路线,按照他图上所标新的路线潜入中国。他说这是一条经过反复验证,绝对安全的秘密路线。我一看草图就知道他标的路线正是我第一次投奔苏联时所经过的地方。鲍力雅让我回家做些准备,第二天晚上就送我过境。 虽然我已经多次潜入中国,偷越国境对我来说是轻车熟路,但我毕竟知道其中所包藏的巨大凶险。既然我已寄人篱下受制于人,就不能不受人调遣,更何况我已经陷入情报职业这个行当并梦想在其中有所成就出人头地,那就更应该用“火中取栗”的精神去冒险求名、求利了。 我怀着既兴奋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里,把要到中国去的事情告诉瓦丽娅,这次她和以前我告诉她我要去中国的情形一样,她呆呆地盯视我许久才说: “你上次不是说那是最后一次了吗?怎么又要去呢?” 我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对她说: “我的小傻瓜,你没想一想,我们的命运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他们给我的任务我敢拒绝吗?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宁,为了我的生存我只能服从、服从、再服从,听天由命吧。” 瓦丽娅听我这么一说,含在眼窝里的泪水簌蔌地流了下来。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们现在虽然吃穿不愁,居住条件也很好,钱也够花,就是没有真正的自由。最大的一块心病就是你必须经常为他们冒险去中国,干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万一哪一天你在那边出了事回不来,我们母女就没法活下去了……” 她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勾起来我许多伤心的往事,我也不由得流了泪。沉默许久,我在心情平静以后对她说: “我这一次去受训产生了一个想法,在我心里憋了好多天怕你听到受不了没敢跟你说。现在我告诉你:我想争取去高级情报学校去学习,要做一个出人头地的职业情报人员……” 在我把鲍力雅向我说的那一套讲给她听了以后,她先是惊讶地用诧异的目光审视着我,随后就默默无语地站在那里沉思好一阵子才说: “你真的相信他所说的话吗?你没想一想,在苏联这么大的一个国家里有很多大学毕业的高才生,他们不在那里面选人,却看中了你?你不懂外语、不熟悉西洋人的生活习惯、不了解西方历史、没有西方文化底蕴,就是真的送你到学校去培养,你也不是那块材料哇。再说你一个黑头发、黑眼珠、黄皮肤的东方人能在西洋人群中搞到情报?像你这种岁数的人还有培养价值吗?我想克格勃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他们说的那些话都是对你的欺骗,是用这块“诱饵”调动起你的欲望,好让你像现在这样积极地去中国给他们搞情报。你也只能做到这些。他们现在对你这么‘好’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到你不能继续为他们工作的时候,后果就难以预料了。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是什么水平,有多大能力,自己应该知道,不能想入非非去做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最近一年多我发现你不是以前的冯富,渐渐地变成了我不曾认识的另外一个陌生人了。以前你虽然投靠了苏联可你一直坚持你是中国人,热爱你的祖国,痛恨沙皇俄国和苏联对中国的侵略和欺侮,而现在你把你的老祖宗忘得一干二净,却常常自觉不自觉地以苏联公民、克格勃成员自诩。请你不要忘记,现在你仍然是一个非法偷越苏联国境的、无国籍的、触犯苏联法律的犯罪分子。一旦你对他们稍有不驯或者对他们失去了使用价值,克格勃就可以随便给你加上一个罪名处置你,让你终身失去自由,永世不得翻身。过去你经常系念家乡,思念父母和姐姐,留恋童年的幸福生活,总想有朝一日带领全家回归故里与亲人团聚,也让我们认祖归宗。现在你不仅对这些都闭口不谈了,甚至还对自己的父母怀有很大的怨恨情绪。你说你是不是变了?这是为什么,你能解释给我听吗?” 她说完这些话以后用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我一时语塞无法回答。愣了一会儿只能实话实说了: “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就能以两种身份回中国去,那就是以苏联特工的身份秘密潜回中国去搞情报,或者苏联政府把我按越境犯公开移交中国再由中国法办我,其结果都是凶险无比,甚至是死路一条。为了你和孩子们能过上经济宽裕、生活安定的日子我只能走职业特工的路别无选择。在我下定这个决心以后就已经真心实意地投靠了苏联,一心一意地为克格勃效命,目的是取得他们的信任,获得重用,好在这里站稳脚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会成功的。过去我没把这个想法告诉你就是怕你为我担心或是反对,既然今天已经把话说开了,实在对不起,就请你相信我一次,不要再谈这些了。” 由于我过分相信我自己,相信鲍力雅,自信我的目标一定能够实现,所以我第一次以这种冷淡的态度和没有商量余地的口吻对待瓦丽娅。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没有表情,没再言语,轻轻地走开了。 在我出发的当天,瓦丽娅准备了一桌丰盛菜肴为我饯行,在就餐中瓦丽娅斟满一杯酒让我的大女儿举过头顶为我敬酒,并让女儿对我说: “爸爸,祝你一路平安!我和妈妈、姥姥、妹妹都盼望你早点回来,领我们到大草原去玩儿。” 不知道是怎么的了,她那稚嫩、甜润的声音就像一束麦芒挫了我的心窝,酸楚、疼痛之感难以言表。瓦丽娅也眼含泪花,举起酒杯说: “来,干了这一杯,愿上帝保佑你一切顺利!早去,早回。” 我俩的心情是相互理解的,都有许许多多恩怨、期待、嘱咐、祝福的话深藏在心底,在老人和孩子面前不便明言,只能用眼神交流。我斟满两杯酒,恭恭敬敬地分别递到瓦丽娅和妈妈面前说: “妈妈,你一辈子含辛茹苦地把瓦丽娅养育成人,又把这个美丽聪慧、善解人意、勤俭持家的好女儿给了我这个没家没业的人。我们结婚以后,你老人家又来帮助我们操持家务,看护孩子,搅得你晚年也过不上清闲日子。让你老人家受苦了,也让瓦丽娅跟我受委屈了。妈妈,我特别感谢你,也特别感谢我最知心的瓦丽娅。我一生一世都不能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日后,我若是有了出头的日子一定要好好地报答你们。” 说到这里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再也说不下去了。我缓缓地站起来,深深地给她们一人鞠了一个恭。瓦丽娅赶忙站起来扶我坐下,掏出手帕给我和她擦干眼泪,举起酒杯与她妈妈和我碰了一下,把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 “看看你,是不是喝多了。我们是一家人还用得着说这些话吗?你就放心地出差去吧,家里有妈妈照看不会有问题的。” 我明白她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怕我太伤感把话说漏,让妈妈知道了我在干些什么而替我们担心。于是,我就假装有几分醉意的样子,顺着她的意思说: “可不,我现在酒量小了,真有些醉了。我得睡觉去。” 瓦丽娅的妈妈端着酒杯狐疑地看着我对瓦丽娅说: “‘笑’(小)丽呀,‘塔’(他)咋的了?好像呢——有点儿不对劲儿啊!” 瓦丽娅,赶忙接着说: “妈妈你放心,没事,没事。”就把我扶到卧室去了。 瓦丽娅对我说,我们已经结婚好几年了她没有条件到中国去看望我的母亲,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想让我去中国的时候带过去一枚戒指给我妈妈,一块手表给我爸爸,表示一下儿媳妇的孝敬心意。我对她说,过境前鲍力雅对我携带的东西检查的特别严格,不能有半点苏联产品,怕的是到了中国被检查出破绽带来危险,所以万万不能带东西过去。我还告诉她,克格勃有严厉规定不准借到中国搞情报的机会回家探亲。但是,为了能表达她对我父母的孝心,这次去中国我想办法把全家福照片夹带过去,偷偷地溜回家让老人看看照片,我再介绍介绍她和孩子们的情况,老人一定很开心,对儿媳妇也一定很满意。瓦丽娅听我这么一说连连点头,拥到我的怀里不无担心地说: “你可千万要小心啊!你走以后我会日日夜夜为你担心,心神不安地盼望你早点儿平安归来。” 深夜,在中苏国界苏联一侧一个秘密哨所的隐蔽处。鲍力雅与我紧紧握手并一再对我说: “你放心,这次换的新的路线是绝对安全的。为了防止对方警觉,保证使用时的安全,我们已经把这条路线封闭了很长时间没有使用,对方已经放松了对这条路线的监控。你就大胆地启用这条路线吧,祝你一路顺风完成任务,安全返回。” 我对他的送行表示感谢后便轻松自如地越过了中苏边界。过境后我又信步走上叛逃时曾经在上面休息过的那座山峰,躺在那块巨石上准备休息到天明再下山,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思前想后,愁苦辛酸,心乱如麻,泪如泉涌,思绪像脱缰的野马无法自持,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睡去,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微风习习,略带凉意,远山的树梢上挑起一抹朝霞,大自然生机勃勃的景致使我丢掉了烦恼,精神为之一振。不知这条路线的选择和确定是鲍力雅的有意安排,还是天意的巧合。我很高兴,因为这里离我的家很近,今天我就可以潜回家中探视父母了。 按特工活动原则,这里离我家很近,容易碰到熟人,不宜白天贸然出山,应当在黑夜潜行以防意外。但是由于我回家心切,特别是自以为多次潜入中国许多地方都很顺利,回到熟悉的家乡更不会有问题,于是就失去了警惕,在上午十点多钟走出山区来到铁路边上隐蔽在蒿草中观察周围动静。在远处的农田里有人劳作,近处四周空无一人,一片寂静。我蹬上路基,站在两条钢轨中间的枕木上向铁路两端了望。在炽热的阳光照射下,脚下的两根钢轨泛着白光,伸向前方,一头是笔直地向通往内地的远方车站延伸,一头在不远的山头处转个弯大约再走五公里就到了杏树沟车站,我的家就在车站的对面。从这里去我家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在路基上走,它平坦,视野开阔便于了望观察,但是目标显露无遗,一旦发生意外则难以隐匿和脱逃。另一条是走荒野土路,不仅坎坷曲折而且蚊虫颇多,需费时费力,但是比较安全。经过权衡我选择了一个折衷的办法,那就是在近处无人的时候在铁路上走,发现远处有人走来就立即走下铁路躲藏起来,既安全又快捷的法子。 决定以后我就在路基上向山包走去。一路通顺,遇到一个铁路巡道工人,他只是随便扫了我一眼连问都没问一声便擦肩而过了。当时我在想,这种情况的出现可能就是鲍力雅所说的长期没有使用这条路线的效果。我很轻松地走到山包下,庆幸自己很快就要与父母团聚,向他们介绍我在苏联的家庭情况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当我沉浸在踏进家门可能出现的情景的猜想中转过山头抬头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距我不远的前方站着一位右手执红旗,左手持喇叭的安全防护员,他正在注视着我。在他附近有一个人,对站在铁路下面一棵上面架着通信线路、下面设有连线接点插座的电柱旁边两手捧着一台木壳手摇式携带电话的工人说着什么。再往前,有一组工人按照挥舞拳头的指挥者呼喊的号子在有节奏地拨正路轨的方向。还有一些家属妇女,一边清筛道床石碴中混进的泥土,一边嘁嘁喳喳地唠家常 这种场面的突然出现是我事先所没有料到的,不仅精神有些紧张。但一转念,我在中国内地曾经多次接受过军警和红卫兵的审查都被我顺利地蒙混过关,这些偏僻支线上的修路工人还能把我怎样,想到这里我的胆子又壮了起来。对付这些人越是大模大样地走过去,越能把他们唬住。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掉头返回,或者走下铁道避开他们继续前行,都会引起对方怀疑,反而会带来麻烦。于是我表面上装出神态自若的样子,眼睛却不断窥视他们对我的反映,照旧步履如常地往前行走。当我走到那一伙拨道工人旁边时,挥拳喊号子的人大喝一声“停 ”,工人们便放下撬棍,呼啦一下子把我团团围住。喊号子的人很客气地开始了对我的盘问: “你从那里来?到哪里去?” “我从彤江来,回杏树矿区去。” 我不慌不忙地回答他。 “为什么不乘火车直达杏树?” 他接着又问。 “我在前站下车,到亲戚家去串门了。” 我简单地回答。 “你现在到哪儿去?” 他抬高声音面色严肃地问我。 “我回杏树。” “你亲戚家在哪儿?” “拉网河。” “你现在,在哪儿?” “……” “拉网河村在前面你怎么在后面就去了拉网河村?” 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一震,赶忙偷偷四下一看,可不是嘛,我现在所处的位置距拉网河村还有半里来路,怎么却说是从拉网河村出来的呢。于是我赶忙改口说: “我方才说走嘴了,我不是从拉网河村出来,我是要到拉网河村去探亲。” 那个人没有理会我的订正,态度变得缓和地说: “你有证件吗?” “有。” “拿出来我看看。” 我赶紧从背包里取出《红宝书》,从《红宝书》中取出夹在里面的《边境居民身份证》双手递给他。他把《边境居民身份证》打开仔细看了看,眉宇间闪过一丝笑意就把《边境居民身份证》交给站在他身旁的一位师傅并在上面指点一下。那位师傅点点头大声说: “工友们把他看起来。” 随着他的一声号令,呼啦一下子有十来个人把我围了起来。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拿着撬棍,一个个怒目凝视着我,对我都十分警惕戒备。有人说: “你们看他跟前几天抓到的那个特务穿的衣服差不多少。” 随着就有一个人把我的衣服扣子解开,对扣子逐个仔细检查,突然他拽着我的衬衣领子大声说: “你们看,他衬衣领口的这个扣子上还印着老毛子的字儿呢。” 随着就有许多人议论说: “你看他头发里还有草沫子呢。准是偷着过国境的时候刮到头发里头的。” “他那裤腿子和鞋还湿漉漉的,准是过草甸子露水打的,淌水过河弄湿的。” “我怎么闻着从他身上透出来一股子老毛子的酸‘列巴’味儿呢?” ………… 紧接着就有两个人站在我身前身后对我身体进行搜查。同时还有人对我所带的东西一一检查。这时我才真正体验到什么是恐惧,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所幸我带的手枪是藏在右面腋窝里没有被他们发现。我竭力克制自己的恐惧心理,提醒自己要高度保持镇静,尽快寻找机会脱逃出去。可是他们人多势众,一个个都很强悍,而且又都对我十分戒备,在这种情况下我是无法脱逃的。他们已经认定我是苏修特务,即使我能言善辩也难以欺骗他们了,只能以温驯的姿态麻痹他们的警惕性,见机行事,寻机逃跑。正在我思索逃跑之计的时候,那个站在路基下通信电线柱旁,抱着携带电话的人对着工人们喊: “车站来电话,公安派出所已经派人来了,让大家把嫌疑人看好,千万不能出差错。” 话音刚落,就有人指着远处一个在铁道上移动的黑点说: “你们看,他们来啦。” 我的心脏随着那个移动黑点的不断变大,跳动的频率也在不断加速。我的情绪有些躁动,逐渐失去理智。现在已经到了脱逃无路,求生无门,只有鱼死网破,以死相拼的时候了。想到这里我心一横,心里到平静了许多。车轮碾压轨道的轧轧声顺着轨道传过来,由远及近。一辆由两人以按“压把”为动力推进的“轧道车”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两名警察,在看了我的假证件、携带的物品,听了工人的汇报以后,用犀利的眼神从头到脚审视我一遍以后就要动手搜身。那个领头的工人对警察说: “我们已经搜查过了,没发现问题。线路的‘封闭’时间快要到了,赶快上车走吧。” 警察命令我上车坐在前进方向右侧的车厢板上,我的右面坐着一名警察,左面坐着一名工人,对面车厢板上坐着一名警察一名工人。两名警察都手握手枪,两名工人的手里都攥着铁扳子,他们是押送我去火车站的。随后又上来两名工人,是按动“压把”驱动“轧道车”前进的。在他们忙着把我带的东西装上车准备启动“轧道车”的忙乱时刻,我想,这时要不动手往后就没有机会了,于是我偷偷地把左手伸进怀里摸出手枪,打开保险,对准坐在我右面手握手枪押送我的警察开了一枪。本想开枪以后,立即来个后翻滚下路基,钻入树丛迅速逃跑。没想到枪声一响,立刻就有一只大手伸过来像钳子一样把我左臂牢牢扭住,并把我死死地压在他的身下,使我一动都不能动。紧跟着就跑过来一群气愤非常的妇女,用手中握着的路砟石一齐砸在我的头上,我听到有人喊两声“不要打死他”、“不要打死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一间洁白的病房里,伤口已经上药包扎处理完了。 以后我被押进监狱,接受审讯,并在狱中写了这份《谍者自述》。我犯有反革命罪、叛国投敌罪、间谍罪、杀人罪等许多罪行,深知罪孽深重,国法难容,罪不容诛。来日无多,将不久于人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