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三头猪去了别家的猪圈。养殖厂彻底地安静了。除了风吹过树叶间莎莎的摩擦声，如同一群人在欢声笑语或在放声大哭，别的再也没什么动静。我开始不习惯这样的寂静。

　　金树流要照看他的家。小林也是。似乎只有莫无，月雨，暗香和我了无牵挂，挥挥手，一无所有。但我们还是坚持着当初的约定，春天回来相距，回来继续我们的事业。我知道我们唯一的希望就在将要离开的地方。这里有人照料，并放心了许多。

　　金数流怕我们一去无回，要我们多留几天。我们答应了。在他家里总算温暖了少许。他的屋里贴满了我们在学校里的相片。他说，孤单而再孤单时，它们都不会离开他。他默默地流眼泪。生怕我看不见似的，不停地朝着我发话。他想把心里所想的话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倾吐出来。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一个人害怕寂寞的样子真的无法言喻。我和莫无不停地拍打他的肩膀，叫他无论如何都要顶住，好朋友是不会分开太久的，因为分开太久就会不习惯，就会无所适从。月雨实在看不下去，说，当初跳楼死不成，现在到想活活给你们气死了。

　　月雨其实也是个害怕寂寞的人，虽然他很喜欢恶搞，但他在为所欲为的时候想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将来到底怎么活下去。他说，这个世界无非就是残酷的现实，只有狡猾奸诈的人才能活得自由自在，而自己的本质又没有那方面的天赋。所以，过了今天，似乎明天就会异常地消失。所能留在这个世界上有用的东西几乎可以忽略掉，最害怕被别人抛弃，被别人抛弃就如同自杀。

　　那些流在金树流的墙壁上的笑容像是一张张上帝手里的图画，定格在从前不为人知的世界里，流淌着无声的希望。我又有一种不想离开的念头，我想在此一直呆下去，像从前一样不计明天地呆下去。

　　几天后学校通知我们回去考试。我们都厌恶考试，所以没有回去。学校乱糟糟的，全是与我们而言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喧闹。无知。直到班主任来看我们。

　　她手里提着一袋水果，脸色不是十分的轻松。想必可能是遭学校领导训斥了吧。可她总是能容忍那些抗脏的语言，从不对她的学生大发雷霆，哪怕小声的谴责都带有怜悯之心。她看到我们无所事事的样子，开导我们说，没事的，听说有太在深圳还可以，不如我们也过去投奔他吧。

　　月雨垂头丧气地不理会她，到一边听MP3去了。她说到暗香时暗香已经不在了。她问我们暗香去哪里了？

　　我说，她回家了。昨天才回去的。过些天再上来。

　　我向她交代了养殖厂的事情，还说明我们今后的打算。她说，你们可以回家去啊，带着你们的所学去家乡创业。我质问她，我们到底学了什么？我们家乡可不是开工厂的。就算是开工厂的，那又能怎么样？

　　她无言以对。

　　莫无骂哭过她，也安慰过她。他和老师总是相互指责对方的脆弱。但终究如老师所说，你再怎么说也比我没优势，因为我是一教师，而你只是我的学生中的一个。

　　老师失望而归，但她的失望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也没有任何让人觉得适当的地方，毕竟她的角色只是个老师。要说有什么可以怀念的东西，也许就只剩下那么一点点的友谊吧。

　　我们都尊崇牢固的友谊，它是我们在一起或者是回忆的理由。

　　我想起来小林要谁来照顾，她可以照顾一个破落的家，但谁关心那个家的主人呢？几天里，我都很不愿意与她相视，我回避她的理由是不想扔下她不管，但又不想把她带到未知的地方。

　　第二天，我叫她搬到金树楼家来。我知道她不愿意，但对于我的安排总是毫不犹豫地执行。这令万分的惭愧，又很是放心。

　　我在她的房间里刻下几行字：

　　每个晚上我都会想你，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因为。。。。

　　她说她在很久以前有一间漂亮的小屋，窗台下养了一盆小仙人掌，会开花的仙人掌。但永远不会长大。每次开花都只开四朵，花朵是暗黄色带粉状的，只有小指头那么大；她想触摸花朵，但怕被刺伤，所以从来没有摸过。夏天是仙人掌开花的季节，那时候她用整个夏天画画，用铅笔画盆子，再用蜡笔画花和花的颜色。她给我看她小时候画的仙人掌，整个像个绿色的刺猬，花却画了十几朵，有点像生长过旺的样子。

　　我说，你为什么画那么多花？不是说只开四朵吗？

　　她说，如果事实上它要是开那么多就会很美，至少要比原先好看。

　　我问她，你喜欢画画干嘛不学画画，你画得很好啊，至少要超过与你同龄人的水平，很有天赋。

　　她笑了一下，说，我跟爸爸跑来跑去的，你知道我们过得多艰辛吗？我都没有读完小学就上了初中，之后，初中没读完有上了技校，但这次总算读完了。

　　我莞尔一笑，从中不乏少许的同情。她叫我讲我的过去，说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听了都想找个洞钻进去，以示我没那么伟大。我说，我的过去不好听。我拒绝得很干脆，就像暗香拒绝我一样利落。

　　我说，那你那盆花死了吗？还是被人拿走了？

　　她说，被我爸扔到河里去了，他说我不务正业，那花险些毁了我。从此再也不让我养花。就连我最喜欢的吊兰都不可以，尽管我向他保证不再画画。那时起，我和爸就很少讲话，或许是我们的年龄悬殊太远，或许他一直把我当成妈妈来恨，就像我恨我记忆模糊的妈妈一样。

　　我第一次抱她，那一刻我似乎感到世界并不空虚。她的抽屉里放着很多香烟。她说在学校里别人都以为她抽烟，于是很多男孩子都给她烟，以此来取锐她。其实不然，她是因为看见过我抽烟，而我们总是几个人抽一根，所以，她想把烟都留给我。她也想买几包给我，但苦于那时候不认识我，而这些烟代表着许多的爱与思念。

　　我说，可是现在都发霉了。

　　她说，没关系，发霉了都不会烂掉，我要让你知道你是多么的幸福。

　　我说我要离开，不知道去哪里，我不会忘记你的。然后我一个人冲到大街上。我听到小林大声在我背后喊，几点回来！我答应道，不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