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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意暖(八)
徐小雨没把郝志平被抓的事儿高大雷,她知道他的脾气,一旦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果会不堪设想的。 性格懦弱,为人敦厚的郝志平实在让她揪心,她不知道里面会怎样对待郝志平,不知道郝志平在里面会被吓成什么样子。为此她第一次在唐子昂面前撂下架子,尽管她知道唐子昂是个拿惹事当饭吃的坏坯子,但她觉得只要自己亲自去求他,唐子昂还是会给她面子的。但她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两个认识上的错误:一是她过高的估计了自己在唐子昂心中的地位,二是唐子昂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坏。 大雷被小雨带回了家,就住在过去自己住的那屋。和臧世刚失去了联络,这让他在北京一分钟也不想呆下去了。他讨厌广播和报纸上连篇累牍的谎话,讨厌于凤兰故作长辈样的苦口婆心,讨厌每天像老鼠一样地躲藏在见不到阳光的窗户后面,更讨厌生活在这曾经十分熟悉的屋檐下。但他现在实在没有地方去,好在徐大光一次也没有回来过,这让他多少自在一些,否则他的精神真的要崩溃了。 现在他和小雨就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时间真像河流,可以冲刷和淡化掉一切,两人间那浓缩在儿时和少年时的美好记忆、朦胧情感和切切思念,随着时间的长河,色彩被稀释得浅浅的,味道被稀释得淡淡的。他们之间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又找不出什么共同话题,他们心底好像都蕴藏着随时可以脱口而出的柔情话语,但又都被一堵硬硬的石墙阻挡着。 徐小雨明白,把她和高大雷生生隔离开的石墙就是这个家。这是爸爸徐大光用野心构建的,她无法用自己的力量把它拆除掉,她需要力量的支持,能给于她力量的就是曾把她从火中背出来的高大雷。只要他能用带疤的胳膊敲碎这石墙的一角,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冲将过去,与他一起踏高山、渡险滩,抛弃一切远走高飞。他们曾有过情感的飞跃,那就是在老家的土炕上,如果当时她要是懂得拥抱并不是献身的话,她可能真会把自己奉献给他的,她曾经以为他们又恢复到孩提时的纯真。最终她发现,两家恩恩怨怨的阴影依旧笼罩在他们头上。她现在最企盼的是大雷能首先开口说话,哪怕是指责和痛骂,因为这是他们目前能够打开沟通渠道的唯一方式。 高大雷也明白,把他和徐小雨远远断隔掉的石墙根本不在北京,而在三千里以外的那个山村。那是他用自己的良心和责任构筑的,他还不能确定自己和韩立春之间是怎么回事,但他能够确定的是他时时地挂念她,关注她,特别特别想帮助她。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但却唯独想得到徐小雨的理解。他忘不掉老家土炕的温度,忘不掉闻到小雨体香时的心惊肉跳,他险些铸成大错,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虽然他对徐大光耿耿于怀,但早已不怨恨小雨了,他依然喜欢小雨。但每每一想到她,脑子里出现的却常常是韩立春的影子,这使他有些脸红,有些不知所措,几次涌到到舌尖的话,全部变成了没有丝毫意义的客套。 于凤兰好像挺忙,白天晚上不着家。小雨早早地下班回来,忙活完饭菜,轻轻敲了敲大雷住的屋门。 高大雷正在整理诗抄,这都是那天大家从各个渠道搜集来的。一首首诗,像一篇篇檄文,一把把利剑,一声声号角,一团团火焰,激励得他直想大声朗诵,大声呼喊。他要把这些声音带回边疆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中国的地层下面,正在涌动着澎湃的岩浆。他们就要爆发,就要沸腾,就要以摧枯拉朽之势涤荡这污泥浊水。坐在饭桌前时,他还在愣愣的,脸上泛着兴奋,眼里放着光彩。 小雨歪头看着问:“你怎么了?有些不一样。” “没什么,有点热。”大雷的脸这回真红了。 “明天真的走吗?”小雨幽幽地看着大雷的眼睛。 “是,明天下午屈学利在车站等我。”大雷用牙叼着筷头,停顿了一下,眼睛盯着面前的菜盘低低地像是自言自语:“这两天怎没见郝志平来?” 犹如一声炸雷,徐小雨的心抽搐了一下,她赶紧转过脸去,声音有点迟钝,有点抖动:“他为什么要来?” 高大雷奇怪地瞥了徐小雨一眼:“没别的意思,我想当面谢谢他。” “我替他收了。”徐小雨觉得这话很容易让高大雷误解,赶紧又追了一句:“等我上班告诉他。” 俩人都不说话,也都不吃饭,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尴尬,终于还是徐小雨先开口了:“明天走,不见高叔了吗?” 高大雷嘴唇上上下下裹了好几下,抬起眼皮,但却只看着徐小雨的手,似乎并没有听到小雨的问话:“郝志平这个人咱们从小就认识,方方面面都挺好的,你没发觉他对你特好吗?” 徐小雨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高大雷的脸,她似乎有点生气,有点激动。其实她只是感到突然和意外:“他是我师傅,是尽一个师傅的责任,我没看出他对我哪儿好。” “那你就对他好吧。”高大雷突然冒出了一句。 徐小雨呆住了,楞了足足半分钟。然后突然站起来,扭身走进屋里,随着屋门发出的重响,高大雷的心被摔到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