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六月的夜晚，还凉气袭人，除了专供机关照明用的小发电机还在突突作响，整个团部完全笼罩在寂静的黑暗之中。臧世刚出门打了个寒战，他不太不熟悉这里的路况，只是按照高大雷说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向着几百米以外唯一有着亮光的地方走去。

　　团部机关只剩两盏灯光，一个在大门东侧，一个在大门西侧。臧世刚先走到西测的窗根下，但他失望了，这窗子的玻璃上糊满了报纸，发电机的声音太大，他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他回身向东侧摸去。突然，他发现了一个黑着灯的窗子没有关严，这使他十分兴奋，立即就作出了从这里进去的决定。他跳进的是一间办公室，打开办公室的门，就进入到一条贯穿东西的通道。这条通道没有亮灯，而站在黑暗的通道里，却可以准确地看清东西两间办公室门的上亮子里透出的灯光。

　　他屏住呼吸，走到东侧屋子的门外。里面好像有隐约的呜咽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是一个似乎是从强憋着的气管中不时喷发出来的声音。

　　“别哭了，你这是救了高大雷、小田和你自个三条命呀，这就是政治斗争，煞阿煞。我保证说到做到，煞阿煞，只要你守信用，明天我一准放了高大雷，行不？”

　　臧世刚听出来了，说话的是冯友清，而那个哭泣的一定就是韩立春了。他有些困惑，高大雷说过，韩立春对冯友清是恨之入骨的，这会儿她怎么会这么老实地听冯友清教训呢？高大雷还说过，韩立春是个宁折不弯的姑娘，这会儿她怎么会当着给他带来无限耻辱的冯友清哭泣呢？冯友清在向韩立春保证，保证放了高大雷，为什么保证？他可是恨不得至高大雷于死地儿后快的呀？臧世刚突然想起了高大雷说过的话，那就是冯友清对韩立春一直图谋不轨，难道韩立春是在用自己和冯友清做交换？……

　　臧世刚吓出一身冷汗。

　　“春儿，对不起你了。”只听冯友清接着说：“你要是早听话，何苦受这么多罪？煞阿煞，你别怨恨我，这可是你妈定的，明天就回家，煞阿煞，咱仨好好过。”

　　臧世刚似乎听到西边有一点声响，他警惕的看了看黑暗的过道，什么也没看到，他该撤退了。可就在这时，屋里冯友清的话又留住了他的脚步：“你刚才可向我保证了，以后不再见高大雷，要是再见，我可随时办他。”

　　没有声音，除了寂静，似乎一切都停止了。呼吸停了，心跳停了，思维停了。不，好像风并没有停止，一股冷风从脑后袭来。他听到了韩立春嘶哑的声音：“我怕脏了他，再见他，除非……”

　　“轰”的一声，臧世刚觉得天突然亮了，红灿灿的阳光在眼前爆裂，天际边款款荡入耳鼓一个声音，远远的、小小的：

　　“我死……”

　　臧世刚倒了下去。

　　高大雷惊呆了，他等臧世刚等到深夜，却等来了臧世刚已被送往县医院的消息。之后他像疯了一样，接连把几个想拉住他的看守一一撂倒在地，直向团部机关冲去。

　　团部机关的所有窗户漆黑一片，黑暗中，只有一个身影围着机关的房子不停地喊叫着：

　　“臧司令，你怎么啦——”

　　“臧司令，你在哪儿——”

　　喊声撕裂着夜空，使夜风更加寒冷，喊声回荡在夜空，声声更显凄厉，很多人从梦中被这喊声叫醒，很多人早早地聚集到机关门前。

　　天亮了，路过团部机关的人们看到了一幕壮烈的景象，高大雷横着双臂靠在机关大门上，像是就要英勇就义的战士。数十名知青聚集在两旁簇拥着他，没有人说话，没有一点声响。还有陆陆续续到来的知青，正自觉地加入到其中，使队伍不断的壮大。

　　这是夜里开始的行动，高大雷第一次以红卫兵组织负责人的名义，向自己过去的战友们发出了号召：“到团部来吧！为我们的臧司令伸张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