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传来砸门声，重重的响响的，几个工人模样的人堵在门口。高大雷用肩膀扛住对面的胸脯问：“什么事？”一个黑大个挤向前，挑起大拇指说：“我们是华光织染厂的造反派，今天是奉命收缴高阔山的文件的。”

　　高大雷把脖子一横：“那不行，我没权力动他的东西。”

　　“你没权，我们有哇，高阔山是厂子的人，他的东西当然归厂子所有，你说是不是小将？”

　　“今天他本人不来我不可能让你们拿。”

　　黑大个胳肢窝底下钻出一个瘦瘦的半大老头，他像劝架一样向后推了推黑大个，冲大雷呲牙笑了一下，才磕磕绊绊地说：“我说学生，好好说，别着急，我保证你爸没事儿，我姓赵，你记住了，我姓赵，儿子也是红卫兵，你爸要是有事，就找我。”

　　黑大个子一把把老赵头推到高大雷身上：“靠边去，把你丫自己还挺当回事的？” 随后向身后一摆手：“进屋。”

　　“你们敢！”高大雷顺手抄起门后的墩布，怒目圆睁用力向前一耸，顶在赵姓老头的肚子上，老赵头疼得大叫一声哎呦。

　　“大雷，让他们进来。” 屋里传出方影嘶哑的声音。

　　大雷没有一丝畏惧，他挥舞着绑着绷带的左臂，冲黑大个子吼道：“我告诉你，你们要是敢进屋，今儿夜里我就带五百红卫兵把你们厂子砸了，不信你们就试试。”

　　几个大男人相互看看，不知所措，这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干咳：“谁这么大口气呀？”

　　走出来的人是徐大光。

　　徐大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今天，由于他揭发高阔山“罪行”有功，一下被厂造反派组织看中，抽调到厂专案组任班长。专门负责搜集、调查、整理厂走资派和牛鬼蛇神的材料，并对他们进行看管和改造。对高阔山进行隔离审查，就是他提议的，今晚来这里收缴材料，也是他带队的，只是他一直躲在后面罢了。灯光照在徐大光的脸上，他用手故意遮着眼睛，以此缓和见面的尴尬：“大雷呀，呦，长这么高啦！”他一眼看到了屋里的小雨，眼神一惊：“你，你怎么在这儿？”

　　小雨甩了下头发，声音一挑：“您干什么来了？”

　　徐大光上前抓住小雨的胳膊：“去，立马给我回去。”

　　小雨甩了两下没有甩开。大雷把右胳膊一伸，插入二人中间说：“徐叔，有话您回家说行不？”大雷眼中的徐大光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精瘦精瘦的身条，装腔作势的神态，唯一变化的就是个子比几年前显得矮了许多。

　　徐大光瞥了小雨一眼，狠狠地把胳膊一甩。转眼向大雷时，已是满面笑容：“出院啦？你瞧瞧，这次你受伤我都没抽出空去看你，谢谢你救了小雨啊！”他故意摆出一副很俏皮的样子把嘴探到大雷的耳边，用只有大雷一人能听到的声音细声说：“大雷，我也够意思，那年你砸我家玻璃的事我可什么都知道，但我什么都没说过。”他立即看到了一片红色堆上了对面的脸颊，大雷用惊愕和紧张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他神秘地笑笑，俨然像个主人，上下左右扫视着屋子，当溜达到卧室门边时，突然伸直双臂，敞开双手，冲进卧室，一把抓住方影的手，大惊小怪地晃着：“呦，方姐，方大姐，听说您股骨头骨折，没来看您，罪过，罪过。真对不起，您病着我们还来添乱。但没办法呀，咱们都是领导干部，您也别让我为难，我们把高厂长的材料拿到手，立马就走，您看……？”

　　方影抽出手，表情极其痛苦地冲大雷摆着手，她虽没说话，但命令的态度不容置疑。高大雷眼看着爸爸的桌子、书柜被一扫而空，他没动一步，妈妈的手就在他手心中抖动，一旦离开，那双手会感到绝望的。

　　小雨站在床前，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知道如何应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不知道一向对方老师尊重有加的爸爸，为什么会这么无情。她随着爸爸的背影追了出去。

　　“爸，您这是干什么？”小雨的质问声中带着哀求。

　　“高阔山是恶霸地主，是走资派，是苏修特务，是腐败分子，知不知道？”

　　屋里的高大雷的头颅如又一次被着火的房梁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