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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春秋(十)
高大雷拎着一大兜东西兴冲冲走进政治部。张建正发脾气,看到高大雷进来,摆摆手让干事出去。他扔给大雷一支烟:“从北京回来啦?给我带的啥好东西?打开。” “你还小点儿,给你儿子带的。”高大雷把烟点着,深深的吸上一口问:“啥事?这么大火。” 张建叹了口气:“你的老首长朱庆生,真没法说他。现在终于说实话了,那年他和刘守一的姑娘不让狐狸附体了吗?全假的,是刘守一导演的。” “啥目的?”高大雷问。 “为的制造混乱,吓唬人都别出门,然后趁机夺权呗,这会儿你猜咋的?俩姑娘都找不着婆家了。着急了,找来说要求平反恢复名誉。” 高大雷又伤感了,他想起了韩立春,韩立春至死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大家说成是狐狸。 张建气愤的说:“你说这干事,还上这两家慰问去了,气死谁。” “猪脑袋,甭真生气,气大可伤身。”高大雷摇摇头说。 “控制得住吗?蒋钧清还记得吧?她父母也来了。” 高大雷怎记得很清楚,蒋钧清是哈尔滨知青,那年冬天在水利工地帐篷里发现同学齐娟翻别人的衣兜,在齐娟苦苦的哀求下她答应不告诉任何人,结果为了入团,她还是向指导员做了汇报,指导员在全连大会上点了齐娟的名。突然有一天,就传出了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齐娟死了,她是在夜间连砍了蒋钧清七斧头后,跳井自杀的。后来蒋钧清的父亲还请到团里参加“英雄事迹报告会”,慷慨激昂的话语至今还回荡在高大雷的耳鼓:“我们深深感谢兵团这个大熔炉,为我们的祖国和人民培养出蒋钧清这样的英雄,我们为有蒋钧清这样的女儿感到无上光荣和骄傲。我们要向蒋钧清学习,忠于毛主席,忠于党,誓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高大雷摇摇头:“两个二十一岁的生命呀!是挺可惜的。” 张建像是向高大雷汇报说,这次蒋均清父母来是为了让团里赔钱,当时给他们钱就像要亵渎他们女儿的灵魂一样,现在后悔了。不但他家要钱,杀人的齐娟的继母也要来找说法,说当初是因为领导工作方法有问题才把矛盾激化的。现在上边布置要重新核实知青问题,像在泡子里淹死的那两个上海双伴儿郝美、郝丽;让王大眼珠子珠子用车撞残的纪钟霞;让熊瞎子舔掉半边脸蛋子的曾更理;让七连连长强奸了的北京知青付桂花等等都得重新整理材料,当时处理的时候家长都挺通情达理的。现在又都找上来了,一个个那个横,就好像我是罪魁祸首似的,还甭说,就赵宝胜家踏实。 一听提到赵宝胜 ,高大雷赶紧接过话茬:“你还别说这个,要是有政策可不能忘了宝胜,我干儿子小健在北京可全靠他爷爷呢,现在养一个孩子得多少钱呀?” “瞧我,这一多嘴,又多了一当子事。”张建一拍脑袋:“说吧找我啥事?” “给我开个证明,我要结婚。” 张建刚刚入嘴的水“扑”的一下喷了出来:“结婚,你结婚?和谁?” 高大雷用袖子一边擦被张建喷在脸上的水,一边说:“别再呛死你,坐直了,听好了,和常虹,常指导员。” 这回张建简直要从椅子上蹦起来,眼珠子几乎顶在眼镜片上:“你说和谁?” 高大雷喜欢张建吃惊的样子,不光是张建,他相信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会是这种神情的,他撇着嘴,微微晃着身子,有些得意地笑着。 “你可别拿这事开玩笑好不好?人家常虹可是个严肃的同志。”张建的脸上依然挂着紧张和埋怨。 “我很随便吗?很不严肃吗?”高大雷端起张建的水杯,一口气见了底。 张建摇摇头,他奇怪了,上来抓住高大雷的胳膊:“常虹知道吗?她同意吗?” 看到张建如此认真,高大雷皱了皱眉头:“你这是干啥?一惊一乍的。” 张建走回桌子前,从文件筐里拿出一个信封,在桌上墩了墩,然后一下子撕开,从里面掏出一张纸,递给高大雷说:“看看吧,刚写好的。” 高大雷拿过来,他愣住了。这是一封结婚登记介绍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常虹和郑十代的名字。 高大雷把自己摔在椅子上,他懵了、傻了,惊了。 自好几年前他和常虹在兵团水利工地上有过一次拥抱过后,那天在雨中他和常虹的第二次拥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拥抱。第一次是一种久别后的激动和兴奋,是一种忘乎所以的纯真和坦诚,更多的是情绪上的释放。而这次两人在雨中体验的只是特别难过,特别想掉泪,特别想紧紧搂着对方,特别想把对方的痛苦置换到自己体内,把心里的泥泞拧干的那种感觉。好像没有感到什么情绪,而更多的是实实在在的情感,伴随着实实在在的体温。泪水和雨水掺杂在一起,在常虹脸上迸溅着,流淌着,这是高大雷感觉到的,因为他感到了一股股的热流,品到了咸咸的味道。其实他们当时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高大雷还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常虹也会颤抖,头一次体会原来常虹是个女人。在常虹推开他向后退去,随着越退越远,直到雨帘在他俩之间完全合上后,高大雷才缓过神来,那一刻他体会到了常虹的依恋和鼓励,他要立即返回兵团开证明,他一分钟也不能让常虹等待了。 高大雷甩甩脑袋,他不是在做梦,对面就是张建疑惑的目光,他激灵一下站起来:“这是咋回事?谁让你开的?” “郑政委来的电话。” 高大雷先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自信重新回到他的脸上。常虹不会答应的,她决不可能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结婚。高大雷拍拍张建的肩膀:“吓了我一跳,郑政委和我说过,他想让他儿子和常虹结婚,我没答应。” “你没答应?你是谁呀?”张建更是张大了嘴巴。 高大雷摆摆手,赶紧解释:“不是,说错了,是我和常虹已经说好了,我们自愿组织成家庭,共同照顾臧司令。听明白吧?” “没听明白。”张建继续摇头:“你和常虹俩人谁说的是真话?” “常虹说啥了?”高大雷张大了嘴吧。 “政委和常虹一块来的电话,说和那营长见过面了,双方都同意,介绍信一到就去登记。” 高大雷第二次把自己摔在椅子上,这回他是真的懵了,傻了,糊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