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几乎没有秋天，好像头天还顶着烈日在建筑工地上流大汗，第二天早上，瑟瑟的西北风就把头天没用完的稀泥冻出了一层硬盖。

　　“和大泥、拖大坯”这是基建连最累的活，看着一个个炸着双手，晃着身子在泥道上扭来扭去的大姑娘小伙子们，力工排的老娘们像是观赏西洋景，笑着挤成一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城里学生，一个个白白净净流光水滑的，让她们又想摸又怕烫。

　　鞠以强把知青分为两组，一组和泥，一组挑泥，力工排的老娘们们负责拖坯。

　　高大雷主动和泥，这个活是这几道工序中最累的。把运来的土和轧成小段段的麦秸搅拌在一块，然后掺水用二齿挠子不断地搅动，直把泥和麦秸均匀地和成又稠又粘，没有硬块、没有浮水的泥糊糊。这个过程是和腰较劲的过程，高大雷咬牙和着，一铁锹一铁锹地搓起，又一铁锹一铁锹地摔下，让泥又均匀又烂乎。

　　栓子负责为挑泥的人装筐，这活同样不轻巧，但却可以接触挑泥的女生，为此他虽然不断地喊着“腰快折了”，但一有女生把筐放到他锹前时，他还是挑着眼睫毛，柔声悦色地嘱咐道：给你少装点，悠着点，别累着小细腰。

　　不知为什么女生们都愿意往高大雷和栓子这边凑合，这让和泥的大雷和装筐的栓子更累，栓子一手柱着腰眼一手抓住大雷的锹把说：“我说大雷，喘喘气行不行？人家女同学过来一个咱糊走一个，过来一个糊走一个，你不累，也得让人家喘喘气吧？歇会歇会。”

　　高大雷的确挺累的，连续几天和泥让他晚上连翻身都困难，开始他奇怪自己的体格怎么会连栓子都不如，后来他琢磨透了，人家栓子是会干活，他一会儿帮着往土里掺麦秸，一会儿和挑泥的女生逗逗嘴，一会儿又帮着哪位顺眼的挑一两趟，还时不时在老娘们那耍几下拖坯的模子，逗得老娘们们一阵前仰后合的大笑。 栓子全身肌肉是换着使，而且是嘴上的肌肉用得最多，而自己呢？他不愿意想其他的，就愿意和自己较劲，谁也不理。

　　“你发现了没有？今天没看见王向红。”栓子眼睛瞅着别处，嘴对着大雷：“你听说没？王向红是咱团保卫股股长的亲戚，真有路子。”

　　高大雷早就发觉王向红没来，他讨厌王向红总是跟他没话找话，更讨厌有人总注意他，他瞪了栓子一眼说：“她是中央的亲戚跟咱有什么关系？”

　　“那可是不一样”栓子斜眼看看高大雷：“要不今天收工咱看看她去？是不是病了？”

　　朱连长一崴一崴地走过来：“高大雷，听说你挺能写批判稿的？”

　　栓子赶紧抢着说：“那还用说，红卫兵头头儿，大批判专家”。

　　朱连长把高大雷叫到一边，先问了一下他和王小兵拉练的事，大雷说是闲的，现在干活太累已经不拉了。然后朱庆生交给他一项政治任务，让他代表基建连参加团里的大批判会。朱庆生交代说，他负责批判的是一个现行反革命，至今没认罪，你的任务就是打打他的反动气焰。朱连长话说得很严肃，但交代的却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