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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寒霜(十九)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直视陈晋环,其实她也是第一次正眼看清陈晋环。面前的这张脸是这样粗糙,就像一块柞木树墩。一对冒着黏液的眼珠渗出红红血丝,透出狠狠凶光。一缕粘粘的头发从狗皮帽子里挤出来,直直地贴在塌鼻梁上,更挂出几分匪气。焦黄黄、稀疏疏的乱胡子上抖擞着白冰茬。从那下面的厚嘴唇里“呼呼”地喷出白气,同时散发出一股股大葱的恶臭。这时韩立春才注意到,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陈晋环竟没穿内衣,一根草绳横拦腰间,从黑棉袄两片的缝隙中,窜出几根杂草样的胸毛,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陈晋环也是第一次这样近地正面观察韩立新,他甚至已从对方呼出的气体中嗅到了激素的味道,这使他身上的所有器官顿时都兴奋起来。他真是不明白,干这种不是人干的活,吃这种不是人吃的饭,受这种不是人受的罪,这个小姑娘竟依然生得这样干干净净、水水灵灵。他突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他老婆早被他打跑了,以后出去,这个韩立春就是他的老婆,看谁敢拦着,谁拦就灭掉谁。想到这,他猛地收起一身的蛮横,把手抬起来,像是要摸韩立春的脸。趁着韩立春扭头躲避的功夫,陈晋环向旁边一拨韩立春的肩膀,同时冲着高大雷把眼珠子一瞪,声音狠狠的:“小妹妹,半拉去,别让哥哥伤着你。” 要说他刚才还是为确立自己在劳改队中的权威地位而战的话,那么,现在他变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为高大雷说话,他要让高大雷知道,凡惹他陈晋环的人,决没有好下场。他要让韩立春知道,凡他陈晋环想干的事,就没人能拦得住。 韩立春用力顶着身子,她不能退缩,她是保护高大雷的最后一道防线,她豁出去了。一旦陈晋环真的动起了手,她做好了扑上去的准备。 突然,陈晋环站住了,韩立春的胳膊被后面的手紧紧攥住。高大雷把韩立春拽到自己身后,声音极轻、极平静:“陈晋环,我不想和你打架,但你也要记住,这里没人怕你。” “行啊,不怕咱就来呀,呸!” 陈晋环往手套上吐了口吐沫,然后用手揪住了高大雷。 “撒手!”高大雷甩了两下肩膀。 “不就是再多蹲两年吗?我还就愿意在这呆着不出去了。”说完,他双手抓住高大雷的两肩剧烈抖动起来。 高大雷的脚被地下的土块绊了几下,身子几乎失去重心,他赶紧揪住陈晋环两条粗壮的胳膊,用以保持平衡,然后把头死死顶在晋环的下巴上。 陈晋环也用下巴狠狠压住高大雷的头顶,顿时两人像争雄的公牛纠缠在一起。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格斗。身材高大威猛、性情凶残的陈晋环轻蔑地咧嘴透着玩世不恭的冷笑,他在尽量表现着自己的轻松。矮他半头、一脸学生气的高大雷喘着粗气,满脸通红地把全身叫上力,以陈晋环为中心步履蹒跚地转动。很快高大雷就领教了陈晋环的力气,他几乎只能被动地随着陈晋环的力量左右晃动,有几次他甚至被对方抡得两脚离了地,他靠支撑双臂与对手保持距离,坚持不被摔倒。 其实,陈晋环也很快就发现高大雷并不好对付。虽然他力量不大,但你进他就退,你退他就进,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拽到自己双臂可以发力的范围内,但他还是认为自己已经胜利了。敢于和当过看守,据说又是学生领袖的高大雷过招,这本身就是胜利,又能当众把看守抡来抡去,这也足以证明了他的势不可挡。他有些像刚刚吃饱了的恶狼在玩弄一只羔羊,不免得意忘形起来。他用双臂叫住高大雷的双臂,使之动弹不得,然后连连出击左脚,要把高大雷掀翻在地,他要尽快解决战斗。 拉锯中高大雷很快就发现战机,那就是陈晋环除了有把子笨力气之外,几乎没有一丝的用力技巧,他知道自己有可能胜利了,当他躲过陈晋环的第三脚猛踢之后,不等对方左脚落地,头猛地向下一点,随后发力向上弹去,右脚突然前跨一步,双臂向怀中一带,飞起左脚,向右一撩,双手一松猛地向外一开。 陈晋环的下巴先是受到重重一击,然后就是右腿被重力踢了个凌空,双臂弹出个拥抱蓝天,随之身子向右一歪,双脚朝天、上身飞蹿出去,巨大的身躯“轰”地一下夯在地上。 陈晋环真是铁打的筋,麻缠的肉。他就地三滚,似一头困兽“嗷”地一声窜起来,两唇喷着粪话,两眼迸着火星,双腿携着凉风,双手攥着重雷,像天煞、像恶魔,先是一拳把上来劝架的屈学利推了个屁墩,然后朝着高大雷扑上来。高大雷左跳右蹦退到土坝前,他已来不及转身向上攀爬了,后路已被土坝堵死。 “操你妈的,跑?。”陈晋环又一次冲上去,这回他要当众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撕成两片,他要把刚才因疏忽而丢的面子争回来。突然他看到高大雷左腿回缩,一个鞋底照着自己的胸口踹来,他连忙双手同时出击,向着飞来的脚右手一挡、左手一抓: “我他妈劈了你。” 但他双手落空了,什么也没挡住,什么也没抓着。高大雷只是疾速虚晃了一下,就突然缩回了左脚,身子顺势前冲,钻到陈晋环身下。陈晋环只觉的自己的左手腕子突然被抓住,对方的后背猛地把自己伸出的右臂撞在胸口上。瞬时间,他的左臂被力向下一抻,身子被力向上一颠,就觉得天与地围着自己转了个圈、翻了个个儿,双腿耸向蓝天的一瞬,身子已重重地砸在土坝上。 高大雷这回没有撒手,而是就势把那手腕子一拧,单膝顶住大头朝下的陈晋环后背,然后把那树杈子一样的四个手指掰成了鸡爪翻天,这回陈晋环是真的动弹不了了。 大家都惊呆了。陈晋环横行乡里十多年,无人能管,无人敢管。就在上次民兵奉命抓他时,他还奋力抵抗,打伤了两个人。可现在他就趴在地上,趴在高大雷的膝盖底下,被拧住的左臂“咔咔”作响,被掰起的手指由红变白,他挤眉弄眼地忍了几忍,但最终还是没有憋住,从嘴里整出几声哀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