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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冻时节(八)

  听到王小兵的汇报,冯友清气得心脏险些蹦出嗓子眼,他特别想骂街。但觉得在小青年面前太失身份,想表现出临危不乱的风度,可一股股七馊八臭的味道直从心底往上泛,像嘴里嚼烂了一只绿豆蝇。

  王小兵悄悄地向前欠了下身子,撇眼看着两眼冒着火苗的冯友清,试探地问:“政委,您看这事怎么办?”

  “咋办?煞阿煞,还他妈能咋办?”冯友清最终还是没有压住火气,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胆子也妈的太大了,他刘守一是干啥吃的自己不清楚?有啥权力放韩立春五天假,煞阿煞?他高大雷活腻歪了咋地?敢他妈耍流氓、搞破鞋?煞阿煞,妈的韩立春咋就这么贱,她,她……咳!”冯友清说不下去了,这是他养的女人,是他相中的女人,是他早晚都要占有的女人。他绞尽脑汁采取了软硬兼施的策略,甚至把她打成反革命来使她就范,可就在最近准备借重新审查之机放她回家的时候,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便宜了高大雷这王八犊子,这让他心里真是又酸又恨。

  王小兵像个极有斗争经验老干部,他慢条斯理,一板一眼:“政委,这件事我是这么看的,”他看冯友清在注意他,故意清了几下嗓子才说:“按理说,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往小了说,无非是青年人自制能力差,没有控制住自己。往大了说,就算是道德败坏搞破鞋。那么小韩已被改造了,还能再把她怎么样?没到和她妈去做伴的地步吧?高大雷我了解,天不怕地不怕,顶多您下令把他逮回来放劳改队里,什么罪名先不说,俩人反倒又跑一块来了。这事不处理不行,处理不好更不行。我原想这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高大雷到底也是您曾经想树立的典型,小韩怎么也是您的家人。可又想了想,有点难度,问题的关键是,这件事如果出在别人身上没什么,恰恰出在他高大雷身上就难了。是不是?别人,民不举官不揪,压下来也就算了。可偏偏他高大雷在团里的名声太大,这不,才几天时间,下边不知怎么就都知道了。”王小兵停住了话头,谨慎的看了看门,然后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有些话其实我说不合适,您知道,我和高大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相当好。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又不能放弃我的原则,否则怎么对得起您对我的信任?跟您说吧,高大雷就这点不好,有点招人。在北京已经有一个对象了,上次他母亲死了他回北京时,就是他那对象陪着他回的老家。在这儿您也看到了,他和常虹那是什么关系?不信您看着,不出明天,常虹肯定来团部。幸亏现在是您主持工作,不然不定又让她弄出点什么幺蛾子来。所以我觉得这事不能全怨小韩,甭管怎么说她去靠山屯办丧事是合情合理的,而且刘股长准了假,正好顺路看看高大雷也有情可原,不管怎么样高大雷到底帮助过她,至于他和高大雷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可能也是高大雷责任的面大。”说到这他故意停了下来,看着冯友请的反映。

  “你的意思是只处理高大雷一人?”冯友清问。

  “不,我的意思是他俩暂时都不处理” 说到这儿,王小兵干脆站起来走到桌前,神神秘秘地瞥了一眼门,声音极低地说:“我想如果说追根的话,还是应该追究给小韩提供机会和信息的人。”

  “别兜圈子,煞阿煞?啥意思?”

  “政委,这话我怕说了不合适。昨晚琢磨了半宿,最后觉得还是应该不保留地向您汇报。我调查了一下,小韩临去靠山屯前先到医院见了刘股长,高大雷住的地方,是刘股长提供的。”

  “刘守一咋知道高大雷呆的地方?”冯友清问。

  王小兵故意歪着脑袋边想边说:“仇连长说好像是上次打猎时,刘股长在那儿碰到过高大雷。”

  “这王八犊子,跟高大雷一起打猎,有没有阶级立场了,煞阿煞?啃下他半拉屁股,咋没让野猪一口把他脑袋啃下来。”冯友清气得直转磨磨,王小兵全看在了眼里。刚才汇报的内容是他昨晚准备了半宿的内容,有几个细节他甚至经过了精心设计。首先,他故意把韩立春称为小韩,这是所有人中当着冯友清面唯一这样亲切称呼韩立春的人。王小兵早就品味过了,每当冯友清听取劳改队情况汇报时,一提到韩立春的名字,他都会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态。但从那跳动不稳的眼神里,王小兵立刻就看出那眼神是装出来的,那低垂的眼帘下流露的是一丝隐隐的温情。就是这一瞬即逝的闪烁,王小兵抓住了,不是用眼睛捕捉的,而是用极为钻研,极有悟性的心灵感受到的。他要用这看似不经意的称呼窥探一下冯友清对待韩立春的真正态度,以确定他下一步的行动。

  再就是他要一箭双雕,刘守一在病床上亲口告诉他,要不是高大雷,他的小命就完了。从刘守一的眼神中,他读出了他对高大雷的歉疚之意。他清楚刘守一与冯友请的关系,知道刘守一的话在冯友清那里的分量,这使他有些紧张。一旦刘守一为高大雷说情,甚至把高大雷再调回团部,那无异于是在他王小兵头上带了一个紧箍咒。高大雷调走后,他终于有了一种知青领袖的感觉,把高大雷拒之千里,最最直接有效地办法,就是让刘守一的话在冯友清这里失灵。

  王小兵为韩立春解脱使冯友清有些感动,韩立春当反革命是他革命生涯的一部分。他清楚,其实韩立春唯一的罪过就是不忠于他。韩寡妇入狱后,他对韩立春早已产生了超出继父的想法。他喜欢韩立春,甚至喜欢得改掉了自己多年放荡不羁的毛病,在韩立春面前他小心翼翼的表现着自己,渗透着自己。本来他从韩立春唯唯诺诺的神情里,从躲躲闪闪的羞涩中感到了成功的近在咫尺,但不知怎么的刘耕突然插了进来。后来的事就连他自己都不能预料,就是刘耕的这么横插一杠,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甚至是农场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