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冬季第一场雪时，小猫入院。

　　芭比起床发现在这个世界一夜之间变成满眼不着边际的雪白，这是今年的初雪。

　　打开房门，发现威武蹲在卫生间门口，看见芭比呜咽的叫唤。

　　“你阿姨又让你守门呢？”芭比抓威武的下巴。“饿不饿？给你吃饼干？”威武的爪子不停的挠着门框，发出赤赤的声音。

　　“小猫，快点，我急。”芭比敲敲门，里面安静的一点响动生都没有。

　　“干嘛呢你？”芭比不耐的敲门。“听见没有？”

　　芭比拧开把手，入眼的就是倒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小猫。

　　“小猫、小猫、醒醒、、、、、、你别吓我。”  芭比扶起小猫身体，不停拍打她脸颊，小猫体温微热。芭比叫喊一声比一声急切。

　　（36）

　　“医生，她怎么了？”芭比问坐在对面的中年医生，她面容焦虑内心不安。

　　“你跟病患是什么关系？”中年男子问。

　　“我是她家人。”芭比快速回答。

　　“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癌细胞已经扩散，已经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期。”医生面容冷静，口气似谈论天气一样稀松平常，芭比如五雷轰顶，她根本来不及消化这一切，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小猫身上，这意味什么？

　　“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什么癌症？什么情况不好？”芭比脸色煞白，手心潮湿，仿佛此刻就是天方夜谭。

　　“你这家人是怎么当的，她的病情，怎么一点都不知情？她这是胃癌晚期，不是感冒发烧，你们最好心有里准备，就算她积极配合治疗，也就剩半年的光景。”医生皱眉，对这种情况面露不快，口气责备。

　　“您说她胃癌、、晚期？可她前几天还好好的，能吃能喝，医生，是不是你们查错了？您在给检查一次。”芭比不能相信，她想一定是医院出了差错。

　　“有些患者会出现胃部闷胀、上腹不适、食欲不振、消化不良、伴有泛酸等现象，但有一部分患者是没有明显消化系统症状，但会出现不明原因的体重减轻、消瘦和疲倦无力。她属于后者。”医生耐心解释，他当了一辈子医生，见惯这种场面，虽然麻木，但还是感到惋惜，没人能对死亡坐到无动于衷。

　　“两个月前，我给她做过复诊，她很清楚自己的病情，我建议她住院治疗，但她拒绝。”他记得这个艳丽女人当时从容的态度，好像一切与自己无关，这就是他今天能认出她的原因。那种印象太深刻。

　　（37）

　　芭比坐在小猫病床前，眼神失去焦距。她不知道此刻应该做些什么，没有目的反复抚摸小猫干燥的发丝。她什么时候变成现在的样子，与她朝夕相处，小猫的苦痛为什么自己视而不见，小猫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所有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她的生命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

　　小猫眼皮微跳，几秒之后缓缓睁开，转动眼睛有些不适强光，最终与芭比对视。

　　“、、、、、、水、、、”小猫喉咙沙哑得难听，抬手指指脖子。芭比反应慢半拍的跳起来，撞翻椅子磕到脚裸，不知疼痛。扶起小猫把水杯递到她嘴边，看她缓慢的吞咽。

　　“想什么呢？”小猫轻拍扶住自己站定不动的芭比，润过的喉咙，发出正常的音色。

　　“呃、、、没、、、、、、、”后面的话被芭比吞没，她看小猫的眼神万分心疼。

　　“、、、你知道了，是不是？”小猫似想起什么。

　　“、、、恩”芭比答应的艰难，有些东西堵住声道。

　　“医生怎么说？”小猫平静的看芭比，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说很好，病情控制住了，配合治疗的话，希望、、、、、、”芭比不敢看她的眼睛强颜欢笑。

　　“说谎！”小猫打断。

　　“我没、、、、”芭比声线上扬。

　　“你、说、慌，我知道你在说谎，易瞳！”小猫的语气坚定，目光如炬盯得芭比无处可藏。

　　“、、、、、、、对，我说谎、、、、、你就要死了。”芭比咬紧牙关，侧脸向外使劲眨眼，要遮住眼底泛起的红。杜韶莘，你说得没错，我说谎，你就要死了，可是你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

　　“芭比，帮我把小虎叫来。”小猫眼神期期艾艾，若小虎知道实情又会怎样的心境？

　　（38）

　　小虎寻到病房时，胸口剧烈喘息，毛衣领子是翻开的，芭比退出病房守在门外，不大片刻他动作激烈的推门而出，手掌握拳生生砸向墙壁——皮开肉绽。

　　芭比坐在病患室外侧的长椅上，愁云惨淡。

　　她注意到小虎握住打火机的手不停颤抖，点不燃香烟。芭比接过打火机拇指一划，有火苗窜出，凑到小虎面前。

　　小虎吸烟的力道太大呛到咽喉，咳得力道让人胆战心惊带着明显的杂音。他遮掩面孔、双肩剧烈颤抖。在芭比面前，像孩子一样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

　　一墙之隔，小猫听得真切，一种不明所以的颤抖和心酸铺天盖地的袭向她。她打从开始就对病情一清二楚，她厌倦了不停游走在各个城市之间，她不想孤苦无依的独自死去，她想用温情的记忆埋葬自己。她恐惧死去的那一刻，所有面孔在颠沛流离中失去鲜活的色彩。她不想犹如尘土让人轻易忘却。

　　所以，她躲在芭比的老公寓里，铭记最后的光阴。

　　（39）

　　我们不能选择任何的生活方式，比如某些时候、某些地方、遇见某些人。

　　芭比盯着电梯间数字跳跃，5层——电梯止住，两侧门扉开启，露出两张逐渐清晰的面孔让她无比熟悉，石楠讶异中掺杂慌张的眼神，晁颜意味深长的笑容，视线所及之处，是来不急分离的十指纠缠。

　　三人之间的流动不寻常的气流，没有人进行下一步动作，电梯门慢慢合上的一刹那，石楠与晁颜看见芭比嘴角扯出一记冷笑。

　　“怎么了？”晁颜望着石楠。

　　“、、、、、、走吧”石楠牵着晁颜的手进入下一班电梯，不愿多说一句。他心里发冷，心像块海棉被人拧干水分，又松开，找不到着力的份量，他快被自己的愧疚淹没。

　　芭比走出医院大门，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温暖的阳光却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心突然狂烈的跳动把身体的力量完全榨干，虚脱到乏力。芭比觉着这一切透着诡异。

　　（40）

　　石楠身边的女人叫晁颜，芭比留学期间的校友，她曾经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她的前女友，唯一的恋人。

　　芭比初期的留学生活是新鲜的，那时的芭比忙碌学业，忙碌交际，忙碌消遣花样繁多的消遣方式，她努力很少回忆，很少想念。

　　一年后为了方便兼职打工，芭比搬出学生宿舍，芭比在宿舍楼下的宣传栏发现招合租人的复印单。

　　合租条件——只限单身女性，年轻女性为佳，需会厨艺，禁玩摇滚、禁性格孤僻怪异，禁携带传染疾病，合租期间一切费用AA制。有意者请联系——016——8323——3677。（非诚勿扰）

　　芭比看着这个对房屋条件无一点介绍、条件古怪的宣传单，径自笑起来，她扯下单子，觉得是更像是男生发的求偶信息，想随手仍掉，突心生好奇，掏出手机按照上面的号码拨打过去。

　　“喂？”电话接通。

　　“、、、我看到你贴的招租信息。”芭比很意外电话一端是好听的女性声音。

　　“哦，地址简讯发送给你，你什么时候来？”那端问到。

　　“现在就可以。”

　　“你收到地址就出发吧，我在家等你。”１分钟后芭比收到短信，看到地址觉得运气不错。

　　芭比按住电铃，耐心等待有人开门。有人走动的声音靠近房门。

　　“你找谁？”透着猫眼，房内的人发问。

　　“我来看房子。”芭比把手中的单子对着猫眼晃晃。

　　“我说了，要女性。”房内的人不耐。

　　“、、、我是。”芭比无奈，她这幅打扮都不知让多少人误会。

　　“、、、、、、”房内突然失去声音，安静异常。

　　“我真的是女生，你看我没有喉结。”芭比把脖子对准猫眼，此刻的自己的解释真是愚蠢，她侧耳听了听动静，依然安静，芭比耸耸肩，无奈的转身打算离开。

　　房门突然打开，芭比回头只见一个生得鲜眉亮眼的女孩儿倚在门框打量自己。芭比倒也大方，所幸靠前一步，让她看个清楚。

　　芭比的视网膜也没闲着，上下将她打量了遍，穿一件及膝水晶棉质地的白色吊带束胸白裙，左手食指套着一个样式平凡的银戒，脚上一双绑带凉鞋，脚裸纤细。

　　芭比注意到她额头光洁饱满，芭比一直觉得五官漂亮只能算是精致，要论美不美，露出额头便知一二。配上一头青丝如绢的及胸长发。

　　突然觉得胸前一暖，发现女孩的手已经摸入T恤内，覆盖在自己的乳房上，芭比意识到这些时已经面红耳赤。

　　“还真是，你也是留学生？”女孩嫣然一笑，如果是笑容也可以有味道，那她的微笑无疑是芬芳的。让芭比想到宋玉的一首赋词，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恩、、、中国。”芭比把她的魔爪拉了出来。不得不承认，这是芭比见过最漂亮也最让人惊艳的姑娘。

　　“嘿，我也是！我是厦门的。”女孩激动得拉住芭比的手，自动的换成中文。

　　“青岛、打个商量，咱以后能含蓄点吗？”这热情她有些吃不消。

　　“能、、之前那电话是你打的吧，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女孩抽回双手，让开位置让芭比进房。

　　“我在弘大呢，做地铁也就30分钟的功夫。”芭比跟着女孩进门，顺手整理一下衣摆，房子很整洁，玄关另一头是厨房，厨房与狭小的客厅是连接的开放式，另一端两个房间紧埃，应该是卧室。在这里，这种构造的房子比比皆是。

　　“等会、、完了完了，咱两这回还是校友。哈哈、、、你修什么专业？”女孩兴高采烈的蹦上前拥抱住芭比，嘴里嘀咕着真是缘分。

　　“室内建筑设计专业。”芭比想还真是巧合，不会连专业都一样？可没见过她啊。

　　“我也是设计，不过是视觉设计专业，也算沾亲带故的，你说是不是好巧啊！”女孩径自手舞足蹈。“这房子我谁也不租，就你啦。”女孩两眼闪亮商闪亮的，巴望着期盼，手抓着她的胳膊不停摇晃，像极可爱小狗的摇尾乞怜。

　　“可我还没说租呢！”这姑娘怎么就帮自个拿了主义。

　　“租啦租啦！我这位置好，交通便利，我超通情达理，而且我们好有缘分，房租嘛，算你便宜点好啦！”她嘟起腮帮，又像条金鱼。芭比对这个女孩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她是个讨喜的姑娘。

　　“房租对半就好，我想后天搬过来，有问题吗？”芭比莞尔。

　　“你答应了？耶！！我帮你搬家，你来看看你的房间啊，快来啊！”她拉着芭比在屋子里不停打转。

　　说也奇怪，芭比回头想过，自己当时愣是忘记看房间，忘记问房租对半分到底是多少价钱，稀里糊涂的成为她的房客。这些到后面开始变得无关紧要。

　　晁颜的外貌无疑让她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她总是会收到很多鲜花，很多邀请，很多明目张胆或羞怯的追求。

　　她总是把收到的甜食、巧克力分给芭比，眼巴巴的看芭比吃下去，便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其实芭比讨厌甜腻的点心，但总是抵不过晁颜的失望表情，这个漂亮女孩的微笑。

　　芭比已记不清与朝颜是怎样开始，记忆里只剩两人惨淡的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