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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史密斯集团和天马集团,合资建厂的签字仪式在富豪酒店举行的。按照吴名策的话讲,这次上亿资金的合资成功,是本市招商引资的一个典范。它给开发区的经济发展照进了一道曙光。签字仪式结束后,天马集团举行了庆祝酒会。总经理萧克代表连子风总裁,在会上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会后,吴副市长与史密斯集团的首席代表,莫坤先生进行了亲切的交谈。 当天晚上,电视的新闻节目对这次活动做了专题报道。 “夫人,你让我找的那个姑娘已经查到了。但好像她不愿意认您……” “她父亲的情况怎么样?” “他已经不在了,头年患肝癌去世的。” “好,这件事你办的不错。” “那我还用不用跟她联系了?” 电话里没了动静,好半天对方才说;“这事就先撂下吧……我另外给你一个任务,近期内将有大笔资金通过你们的帐面,你要留心身边任何异常的情况。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明白,夫人。” “那好,就这样吧。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这是在天马集团的办公室。梅巧兰放下电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叶子采访过的人几乎包罗了社会的方方面面,从中她开阔了眼界也丰富了阅历。但是对吸毒人员的采访却使她在灵魂深处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和震撼。尤其是在她以为很熟悉的金海岸,竟发现那些女孩子中有百分之八十都在吸毒。那天汪局长的话,使叶子困惑了好几天。最后她还是照办了。虽然公开场合不能去,暗地里她却始终没有停止和那些人的接触。她跟踪采访的对象中,有的正在监狱服刑,有的进了戒毒所强制戒毒去了。但多数还在社会上游荡,他们这帮弱势群体构成了社会许多不安全的因素。她在这段时间里熟悉和认识了许多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干警还有医生。只要她一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人人都会说;“怎么,又来了叶子?干脆你调到我们这儿来好了。” “我到是想啊,可是我怕观众不会答应。” “这回你来看谁啊?” “当然是一个朋友啦。” 叶子结识刘小琳以后,逐渐和马强也熟悉起来。她不时地用自己的钱在生活上接济他们,但她感觉两人对她的做法无动于衷。他们的血好像已经凝住似的,在她的面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热情的火花。尤其是马强除了回忆以往时还有点活气,余下的时候简直就似僵尸一样。叶子感到沮丧,尽管他们目前的处境有一些问题,那也不过是暂时的。人只要活着,总得想办法改变吧。 一天下午,叶子顺路独自一人又去探望刘小琳。开门时,她发现刘小琳目光有些闪烁不定。进门以后一个人站在地中央发呆,见她来了也没言语。 “他真的要走?永远不回来…… 扔下我不管了吗?”她自言自语地说。 “怎么,和老马吵架了?”叶子笑着问。 “不对劲,他是要走了,他准备把我孤零零一个人抛弃在这个世上……” 叶子把她扶在床边坐下问;“告诉我,因为什么?” “什么?”她目光炯炯瞧着叶子。 “我是说,他离开你总有点原因吧,你们为什么不能好好谈谈呢?” “难道你不明白…… 我的意思?跟一个决心去死的人能谈些什么呢?” 她的话使叶子震惊极了。“你是说……” “对!他正是这么想的……他是要逃避,逃避这一切,包括我。” 叶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地问;“你肯定?我想说的是,他有什么反常表现吗?”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们本来就不正常,这种情况如今已经到了极限……没有表现……只有他看我的眼神…走吧,也许这样会更好些。”她耷拉着肩膀,低着头又淡然说道;“与其这般痛苦潦倒,还不如及早做个了断。其实他是对的,既然大家都在逃避……”她忽然停住了,用一种探询的目光在叶子的脸上巡视。 “既然可以逃避,为什么要选择极端呢?”叶子试探地问。 她勉强露出一丝苦笑说;“你不懂,因为你没有身临其境的那种感觉。我为什么鼓捣那东西?那不正是为了逃避吗?有人逃避痛苦,逃避麻烦,甚至有的人还逃避感情和幸福。你懂吗?” 叶子完全没有想到,她的感情世界竟是这样的丰富。 她突然说;“想不想听我从前的故事?” 我和我前夫儿时就是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两家住得很近,我和他经常上学一齐走,放学一块玩。中学要毕业的时候,我父亲出了车祸死了。不久母亲便改了嫁,我随母亲搬到了继父家里。从此我和他便失去了联系。有四、五年的光景吧,我们偶然相遇了。那时我们都已经有了工作,他在一家银行做出纳而我在百货商店卖货。那天我们唠了很晚才回家,就在那天他说一定要娶我。你不知道,那时我在继父家里简直是度日如年。那个男人有一个男孩,我跟那个半大小子住在一间屋子,可不方便了。更何况,那爷俩一直把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早点让我离开他们。 十年前一个寒冷的冬月,我出嫁了。母亲那天哭得都成了泪人,可我却觉得好像脱离了苦海似的。婚后我们很幸福,只可惜这种好日子仅仅维持了两年多。原因是我始终没有怀上孩子。偏偏不凑巧,我的单位不景气我又下了岗。那阵子真是雪上加霜,公婆看见我没有一次脸上放过晴。好在他对我却始终如一,问题是他家三代单传,就盼望他续家里的香火哪。我甚至怪过自己不争气,哪怕生个一男半女的是不是也有个交代。终于有一天他的父母跟我摊牌了。 一天晚上,老人把我们俩口子喊了过去。“小琳哪,今天我们做老人的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点事。” 婆婆开门见山对我说。 “妈,什么事你说吧。”我说。 “我本来不想当这个恶人,可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一晃你们结婚都这么长时间了,可你的身子始终不见动静。我们琢磨着再说一房媳妇,你看怎么样?” 我相信,我能够找到理由反驳婆婆对我的婚姻的干预。我说;“您是让你儿子犯重婚罪呢,还是用这个借口把我休了?” “听我说,媳妇,我们是想等有了孩子再把你接回来。” “什么?”没有想到我丈夫先发了话,“你们以为这事是可以儿戏的吗?你们让小琳到哪里去?” “我不管!反正这事就这么定啦。”婆婆露出了真正的嘴脸。 那天晚上虽然没有弄出什么结果来,但是家里从此没了宁日。他开始喝酒,并且越来越凶。婆婆更绝,有一次竟以服毒来要挟我们。我看着这个家乱糟糟的样子,再看见丈夫痛苦不堪的神情,我的心都要碎了。 一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我问丈夫,“孩子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都什么年代了,我无所谓,可是……” “可是你又不忍心父母为这事伤心费神,是不?” 他沉默了。 “好吧,”我说,“既然这样我们那就离婚吧。” 当时也许我说的是气话,也许我是真想成全这个家。反正我说了离婚的话。没有想到他竟然同意了。办完手续那天,他哭了。他说他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他让我等着他,最多不超过一年半载的他就会接我回来。 我什么也没有说,当天我就离开了那个曾经给过我温暖的家。 后来,我结识了马大哥。 晚上,回家进门叶子就把马强的情况跟汉夫说了。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呢。”他说。 “起初我还以为他们仅仅是吵架而已,后来我才听明白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叶子满腹忧虑地说。 “别瞎想了,我看你是最近忙昏了头才这么神经。” “好啊,你说我神经?看我怎么罚你。做饭去,不然的话你就饿一顿。” 叶子拿起一包薯条上了床。她以为汉夫能求饶,可等了半天没有动静。她扭头一看,发现他正在打饱嗝哪。 “烦人!敢情你是酒足饭饱了。”她愤愤不平地叫了起来。 汉夫笑了。“我知道今天要挨罚,所以事先做了准备。” “自己饱了就不管人家啦!” “哪能呢,我特意给你带的小笼包,想吃的话自己用微波炉热去吧。” 听说有小笼包,叶子马上从床上蹦了起来。 从厨房回来,叶子一边吃一边对汉夫说;“喂,马强的事,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 * 他久久地坐在那儿沉思着。是的,这辈子活得很失败。命运早就这么安排好了,这儿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归宿。面前的这棵树有点象黄山知名的迎宾松,仿佛正在等待他奔赴另外一个世界。什么也无法改变他很早就已做出的决定,而且他相信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不知怎么的,他还是有点留恋这个世界。他唯一放不下的是小琳,还有他们的儿子。小家伙该有五岁了吧,作为父亲他愧疚错误地把他带到这个世上。可是,当初他给了小琳多么大的惊喜啊!他,可以说是父母相爱的见证,可他的父母都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啊!这是极大的讽刺,简直令人无法忍受。长大以后他肯定会问父母是谁,而人们却无法告诉他。也不可能给他一个使他可以跟别的孩子夸耀的回答。命中注定他要带着一块阴影,面对自己的人生。 天色已经很晚了,大概子夜都已过去,他意识到该走了。难道还有什么可以挽回曾经犯下的罪孽吗?趁着悲伤的感觉没有消失,他打开了带来的皮兜,那里有一条他预备好的绳子…… 叶子想好了,她要在孩子出生之前,尽量把工作多做出点成绩。然后她准备休一个长假,充分体验一下成为母亲后的感觉。她决定在郊外买一处房子,跟汉夫和未来的孩子,好好享受一下田园生活的乐趣。 事情很赶巧,她的一个同事的父亲在保山有一处房子要卖。这一天,她抽空跟同事特意去了一趟。她驾车上了外环以后,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便到了地方。叶子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的环境,这儿树木苍郁,安谧幽静。离公路不远,但正好听不见行车的嘈杂声。院子周围种满了果树,现在正有花蕾初绽。房子坐北朝南,给人感觉屋内光线非常充足亮堂。而且和别处的房子也不比邻,出了院门是一条笔直的沙石路直达柏油公路。从这里往东翻过一到山梁便是解放公园的北端,她不由得想,将来汉夫领着孩子早晨遛弯可有去处了。她计划把院子里全铺上草皮,再买些儿童游戏、健身的器材摆放在草坪上。她完全沉醉在对未来的想象里了。 就在这时,房后山坡上有两人发了疯似的跑下来。他们一边跑一边还喊着什么,等到了近前才看清原来这是一对青年男女。叶子和同事好奇地迎了过去,“出了什么事情?”她们问。 “那边山上,有一个男人在树上吊死了。”男青年惊魂未定地说。 “那你们得去报案哪!”叶子说。 “我们都吓坏了,舌头伸出来那么长……”男的继续说着。 “行了!快别说了,我现在头皮还酥酥的。”刚缓过劲的女青年打断男友的话说。 “你们谁有手机?”那男的问。 “我这有。”叶子说。 “快打110报警吧。”他说。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的光景,保山分局的干警便到了。出于一个记者的使命感,叶子也跟随他们去了现场。沿着小路翻过一座山岗,面前是一片松树林子。它们一直绵延到对面的小山上。穿过林子后,顺着山坡爬了十多分钟,他们终于发现了死者。打远望去,一棵歪脖子老松树上,有一个人象似在那里荡秋千。当叶子气喘吁吁地赶到那里的时候,公安人员正在给现场拍照。走到近前,她乍着胆子抬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非常清楚地发现,那个面目痛苦狰狞的死者,竟是她始终放心不下的马强! 叶子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真的走了绝路。那天从保山回来她直接去了马强家,没有想到当她看见刘小琳的时候,她的心情比在山上见到马强时还要难受百倍。当时是那屋的一个房客给开的大门,叶子进门的时候她正在床上犯毒瘾。看见叶子,她挣扎地爬了起来,示意她自己找地方坐。起初叶子还考虑怎么才能把噩耗婉转地告诉她,可是马上她就发现,刘小琳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一身汗水的她,在床上无力地翻滚着。凶猛的毒瘾正在把她按在油锅里熬煎。这种情况叶子还是平生头一次赶上,她慌乱不安地瞎忙活着,不知怎样才能减轻刘小琳此刻的痛苦。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安静一点了。叶子用湿毛巾给她擦了一把脸,完事她要求给她找点去痛片。叶子在桌子上的暖壶旁找到了一包,她顺便又倒了一杯水一起递了过去。她喝了口水然后把整整一包去痛片,全都吞了进去。 “说吧,是不是马大哥出事了?”缓过来后,她问。 “你……想到哪里去了。”叶子一惊,支吾道。 “你一进门我就觉察到他出事了。是你的眼睛告诉我……。” “是的,大概是昨天晚上的事……”叶子承认了,但不忍把细节告诉她。 “昨天下午他给我送来一万一千元钱…… 什么也没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他……一直没有让我看他的眼睛,他是因为把活着的责任推给了我而羞愧。你可能不明白,他不走的话就得我走。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的约定。为了孩子…我们可以苟延残喘也可以坦然死去。其实应该是我走,可他的压力太大了。他说过他讨厌在单位、在社会上自己人模狗样的。实际上我知道那都是装出来的。这些年他装作正常人装得极累,俗话说,钢铁要是老绷着也会疲劳。总有一天绷不住的时候会累垮的。他是累垮了…心累啊!” 叶子真的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坦然地面对马强之死呢?并且其思维的冷静,有条理也使叶子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她很晚才回去。路上,她想象着刘小琳今后的日子该怎样度过……孩子肯定是她唯一的牵挂,可她目前的处境怎么抚养孩子啊?叶子决心每月挤出一些钱资助这位可怜的母亲。 马强的后事处理完以后,刘小琳告诉叶子她要回长春。她说母亲为了带那个孩子已经和继父离了婚。她不想再拖累母亲了。为了孩子她要努力多活几年,这样也许老马九泉之下能安点心吧。 叶子把她送走的。临上火车的时候,她给刘小琳揣走一万元钱。并把家里的电话和自己手机的号码全都告诉了她。刘小琳哭了,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