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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车汉夫看见叶子和方明以后,不知为什么悄悄地躲了。宽敞的大厅里,洁净而又明亮,大理石地面和乳白色的柱子光彩照人。他在角落的沙发上坐下来,默默地从远处观察着他们。茶座就在对面大厅的一角,他恰好能看见两人的身影。 在这之前,他对服务台的小姐问,“603房间的许总在不在?” “请稍等,我给您问一下。”她说。然后她拿起电话打了过去。片刻的工夫,她说,“先生,房间里没有人接。” “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对不起先生,不清楚。” “哦,谢谢。” 汉夫本来是想约小明找刚石聚一聚,没想到第一个目标就扑了空, 接着他便瞧见了叶子。汉夫跟方明不熟悉,但他们见过几次面。没有打招呼并不是因为方明,而是突然发现叶子和他在一起是那么的般配。尤其是看他们唠得那么投机,汉夫心里骤然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这时,他看见两人起身离坐走了出去。汉夫没有动,拥有叶子以后他第一次产生了困惑的感觉。他扪心自问:对待叶子的问题上,自己是不是有些自私?不过,这个念头瞬间即逝。他想得最多的是,今后如何能使她更加幸福。 “我的生活有她而改变,决不能让她因为选择我而失望。” 方明和叶子分手以后,直接回到了队里。单相思这道菜的味道,任何人吃了都会刻骨铭心的。路上,他硬生生地吞下了这道难吃的”佳肴”。叶子之所以没有感觉到他的爱意,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把这份情意埋藏得太深了。他想,如果我主动一些情形会是怎样呢?但肯定不会是现在这种状况的。在这段时间里,他无暇考虑这些问题了。两位战友的牺牲,如同一块石头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令他喘不过气来。为此,他决心搞出点成绩把他们未竟的事情办完。 一周前,汉夫去证券公司找过钢石一次。可他不在。有人告诉汉夫,他已经两三天没有来了。跟他一起炒股已有好几年的一位大姐说,估计可能他的脑袋出了点问题。 汉夫没有听明白,他问; “怎么回事?” “老左今年有点反常,他总是说自己的股票丢了。因为这事,他已经换了七、八家公司。你问他到底丢了多少股票?他也说不出所以然。一会儿说二十股,一会儿又说五十股,反正都没有超过一百股。由于是大户,证券公司甚至把他认为丢的股票给补上了。那也没有用,他还是丢。按理说,微机连网是不可能出现丢失股票的事。即使要丢的话也不能丢那么一点啊。另外,我们发现他变得出奇的吝啬,并有点那个……我的意思你懂吗? 所以,我们怀疑他的头脑有问题。”那位大姐说。 她的话与汉夫的感觉是吻合的,正月十五那次见面他就觉得钢石不对劲。他跟早先可大不一样了。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汉夫决定去他家看看。刚石的家在解放大街路西一个胡同里,是一幢老红楼的三楼。这类房子几乎跟共和国同龄,它们被现代化的高层建筑遮掩在阴影里。汉夫不明白,左钢石为什么不买一处房子呢?何况他不是买不起,干吗非得憋气扒拉不往滋润里活。在他家里,汉夫仅看见了他的妻子刘玉芬。 她给汉夫拿了瓶饮料,然后忧心忡忡地谈起她的丈夫。在此汉夫似乎聆听了,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全部担心。她说,这段时间家里人经常领他看心理大夫,但效果不大。前天,又强行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做了一次检查,最后大夫决定留他住院治疗。从她那里汉夫得出一个结论,左刚石目前的情况不是精神分裂便是变态。离开那里的时候,一路上汉夫始终在回味那个不幸妻子的话。 “他彻底地走火入魔了,正因为如此他把自己推上了绝路。” 从她的叙述中他揣摩着刚石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由此他又联想到小明,正因为不放心他们,汉夫才去了梦巴黎…… 日复一日的在股市里打发着时间,左刚石逐渐开始厌倦了。他目光浑浊神情疲惫,脸上的皮肤也失去了光泽。问题是他内心当中始终抱着东山再起的希望。而事实带给他的却是恐慌和永远补偿不回来的损失。他开始撒谎,并欺骗自己及他人。 “我全赔了也无所谓,因为以前挣的钱下辈子都花不完。” “谁能跟你比,你是这行的元老吗。再大的风浪你还不是稳坐钓鱼台。” “那当然,所以你们听我的没有错。千万不能随便轻举妄动……” 刚石不堪重负的是精神压力,他害怕别人说盛名之下其实狗屁一个。但是,他的老皇历越来越不灵验了不说,反倒把他的老本都给搭进去了。当年他曾经挣过大钱的几种股票,如今不是ST要不就是崩盘了。即使资金重组以后也是回天无术。在沪市他栽了大跟头,“郑州百文”这个炮沫经济的代表,在峰值时把他的资金套牢了一半。从那时起,他在股市上开始走下坡路了。他几次错误地投资,已经使辛苦好几年的意外所得丧失殆尽。由于迷信、再加上固执,他根本不把资金的短线灵活运转当回事,而是过于沉湎长线“守株待兔”式的操作。这并非是他头脑有欠缺,也不是说他不谨慎,恰恰说明他的精神状态出了异常、或者说是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了。也曾经有过几次解套的机会,但由于他固执迷信,这颗耀眼一时的新星与郑州亚细亚的太阳一起陨落了。 以后的几年,在他总梦想投机取巧和痴迷股市的同时,他的身上出现了反常的症状;绝望、焦躁、失意、以及随之而来的精神崩溃,彻底地把他击垮了…… 这天晚上,汉夫对叶子道;“假如我哪天没有回来,你不要着急。因为最近我可能要出一趟门,时间的长短还定不下来。” 提起出门,相依酒吧的那一幕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因为那一次叶子永远也不能忘记。她神色一下子变得异常不安地问;“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难道你我之间还存在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当然不是……只是目前来说我不想跟你讲罢了。我的唯一顾虑就是怕你为我担心,可是……有件事压在我的心里始终让我放心不下。” “你是不是想去看吴茵?” “我……怕你介意……”汉夫一下子抓住叶子的双手说;“不错…我是想去看看她。你知道,我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可怜的她…万一发生什么不幸,我希望能够陪伴在她的旁边。” 她低下了头,汉夫的心情不难理解。可她想…自己拖着一个怀孕的身子,真有个什么好歹那可怎么办哪? “我想…你是应该去看看,不如先打电话问一问……” “我不想跟他通话,你明白我指的是谁……” “那么,这个电话我来打。” 汉夫无言地望着叶子,内心百感交集。妊娠初期,她的反应非常强烈,有一阵子甚至吃什么就吐什么。现在总算熬过去了,但是她的身子却一天天沉了起来。这肯定得影响她的工作,而且必要的法律手续也都得办了。可是,吴茵那边如今还不知怎样一个情况。想到这里,汉夫简直是进退维谷。另外,保山那边的房子刚开始装修,正需要人手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提出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欠妥。连子风肯定自始至终陪伴在吴茵的身旁,而自己之所以不放心全是出于内心的某种成见。假使自己真的去了日本,情形又会是怎样呢?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叶子拿起电话问;“你好,哪位?噢,亚男。什么事?” 汉夫发现叶子的脸色忽然之间变得严肃起来。他不知道亚男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但肯定事情很严重。否则的话,她不可能会是这么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她慢慢放下了电话,并且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瞧着汉夫。 “什么事?看把你紧张的……” “你有个朋友姓左?” “是啊,怎么啦?” “那就对了。走吧,车上再说。”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电视台的门前。 还没有下车,汉夫便看见有一帮子人围在大门前。到了近旁,他就听见左刚石的声音叫道:“她…不在没关系,你们把她家的地址告诉我……我到那找他去。我要把他们从床上揪起来,哈哈……” 亚男看见他们便迎了上来,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汉夫后,把叶子拉到了一边。“哎哟,你不知道,这家伙喝得醉熏熏的,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亚男悄声地说。 “竟说了些什么?” “除了电话里我告诉你的那些,他还说你是人家的小蜜……” “行了!”叶子打断她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汉夫推开人群挤到了刚石的面前。看见汉夫后躺在地上的刚石爬了起来,说:“可把我找苦了,汉夫。”他搂住汉夫的肩头接着说:“你不对呀,你重色轻友!本来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知道不?股票近期内要暴涨!现在我不告诉你了,你太不够朋友!陈主任就够意思,我告诉他了。马上他就去弄钱去了,可开始他说没有钱。我说,没有钱不要紧,不是有公款吗,要不卖房子也行啊!因为这机会太难得了。汉夫,你说话可不算数啊!认我为师傅也不听我的话,跑到这里泡上了女记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汉夫被他的话和满嘴的酒气,弄得苦不堪言。他扶着刚石来到了路边,招手拦住了一辆出租。然后,他使了个眼色给叶子,意思是他先走了。 到了刚石的家里,汉夫才从他的妻子那得知,她丈夫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第二天一到单位,叶子突然接到巴院长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孩子,能否抽出点时间,陪我这个乏味老人吃顿饭?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 “今晚怎么样?”她听巴院长这么一说,心中确实有些愧疚。一晃好长时间没有看望他了。 “你真的有时间吗?那么…我请你吃重庆火锅。” “好,六点钟行不?” “早了点,七点我们见面好吗?” 放下电话后,叶子感觉同事们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打转。好像一夜之间她成了一个怪物似的,她困惑不解地望着大家。 “你难道不知道吗?”亚男憋不住说。 “知道什么?” 她犹豫了半晌,才说;“台长来电话说叫你上班后,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叶子浑身一震。“他没有说什么事吗?” “可能跟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吧。” “谢谢你告诉我。” 叶子默默地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该请大家吃自己的喜糖了,她想,一会儿就跟台长摊牌。 台长只字不提昨天晚上的事,倒是比她先到的顾大姐说了话。“叶子,这屋里没有外人,你坦白地说是不是怀孕了?” 她的话使叶子吃了一惊。顾大姐是怎么看出来的,叶子被她弄糊涂了。老台长用专注的目光望着她,好像也在等待合理的解释。 “是的。”她无需违言。 “那你怎么安排你的工作?” “国庆节之前我准备休长假。” 这时,台长说话了。“我们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可是你毕竟是一个公众人物。一定要考虑影响形象的问题!为什么不把事情明朗化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嘛。这样才能照顾到方方面面的看法,叶子,你说是不是?” “对不起,因为我们有些不得已的苦衷。” “有什么不能逾越的障碍吗?” “不是…是时间上出了点问题。” “市领导那里没给你什么压力吧?” 叶子的脸一下子成了块红布,她喃喃地说:“台长…您都知道啦?” “车汉夫可不是个默默无闻的白丁,你们成天出双入对的以为别人全都是傻子吗?”他停顿一下,然后接着说;“其实我非常佩服你的勇气,不过该解决的问题一定要解决。记住,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此刻,叶子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汉夫已经很久没有到相依酒吧了。上次跟明策在这里不欢而散以后,这是他第二次来并且是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几瓶啤酒,只知道晚上接到叶子的电话后便来到这里。她说有事要晚一些回家,头一次没有告诉他干什么去。不知为什么,他想起她跟那个警察在一起的情景。当然,他相信叶子不会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只不过,她迟迟没有给连子风打电话,令他有些不快。那天在这里,吴明策傲慢的神情,始终在他的脑海里闪现。吴茵的病情,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疙瘩。可偏偏又打听不到她的一点音信,他变得有些愤怒甚至想找一个对象把这愤怒发泄出去。 叶子坐在重庆火锅城里,却是另外一番心情。上菜之前,巴院长简单地介绍了吴茵的病情。他所讲的情况跟连子风在电话对她说的大同小异。 席间,巴院长试探地说:“最近我听到不少风言风语,都是关于你的谗言。我不想干预你的感情生活。但是有一件事情应该告诉你,想必对你处理个人问题能有所帮助。” “什么事情?”她问。 “吴茵去日本之前,托人给我捎来一份离婚委托书。起初,我并没有特别在意。现在看起来,吴茵是因为你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爱人…不…现在可以说你的男友我不怎么熟悉,你们要是认为需要解决法律问题的话,我马上就可以给你们出手续。”巴院长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叶子,同时如此说。 听完他的话,叶子的心头仆仆跳了起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吴茵会为自己考虑得这么周到。联想到她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叶子禁不住凄然泪下。 “我想还是等一等……万一吴大姐有什么意外,我……”她矛盾极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错了,这根本是两码事。再这样下去,我怕会给你们带来负面影响。” “我知道……可我的心里乱极了。”她含着泪水说,“等我们商量一下再答复您……” 叶子不得不对吴茵另眼相看了,她知道所有发生的一切她们谁都没有错。只是她在感受幸福的同时,一种无奈的隐痛深埋在心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