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五
一片焦打开看后,沉默了半晌,喃喃道:“刘公公是知道我值多少银子的,他出的赏金,实在太少了。” 汪巴丹问道:“黑白两道的江湖人猜测你的宝藏是多少?” 一片焦喝了一杯酒,道:“我掌握的财富,是这个公文里的两三百倍。” 汪巴丹睁大了眼睛,道:“一百五十万两?” 一片焦道:“从女人手里当然骗不了这么多的钱,那仅够做基金用,用基金再从事赚钱的行当。” 汪巴丹道:“你在运作?” 一片焦道:“我不会赚钱,只能做采花大盗。” 汪巴丹仰天叹息道:“如此富足,买多少女人不行,何必要从事采花这种危险的事情?” 一片焦道:“世间百态,有多少痴醉者,死不回头者,穷其一生者,放不下自己喜欢的事情。” 汪巴丹笑了笑,道:“你吃的是青春壮年饭,我是为你好,先掐断你走的邪路,免却临老无用时的感叹和伤心。” 一片焦脸上一阵抽搐,麻药有散的迹象,已经开始疼痛。 汪巴丹转移了话题,道:“在百忙中,你有没有抽出时间看望你的师傅?” 一片焦道:“要看。一年两次,是她定的规矩。” 汪巴丹“呵呵”笑了笑,道:“那该孝敬些什么?比如……,。”他没继续往下说,钱这个东西,也许真的很俗,上不了台面:或者出家人根本就看不上钱,既是名山,应该不缺大户高门的布施。 一片焦道:“她只要求我给她带两篇纪实性的文章,把我认为跟某个女人最值得写的,最富有戏剧性的,以话本小说的形式写下来,供她欣赏。” 汪巴丹亮着眼睛,道:“也许她本来就在写,而且是个长篇,从你的文章里提取素材。” 一片焦道:“她不写。真要写,也不屑用我的东西。她的高傲,会使她觉得:从他人作品借一点点的东西,都是耻辱的。” 汪巴丹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采花经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而且你每年两本的纪实小说,就是敲诈女人钱财的最狠武器。” 一片焦道:“提出这种建议的,你不是第一个,而且早有人逼着我用过这种手段。” 汪巴丹道:“是谁?” 一片焦道:“刘公公。” 汪巴丹失声道:“那个阴毒的太监?你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一片焦道:“他曾经安排我奸淫了皇后和皇上的几个宠妃,然后要我把过程详细地告诉他,当然还要了些物证,几个女人常用的实物。我不知道刘公公要干什么,好在他打发我一些钱后,事情就结束了。” 汪巴丹感到心惊,皇后果然被奸了,这个当今国母,以淑贤名闻天下,汪巴丹又想起妻子名叫淑贞时,心里冷不丁一阵刺痛。 一片焦又把那份公文扔还给了汪巴丹,说道:“既是刘公公提我到京,大概是要灭我的口。” 汪巴丹心里直打鼓,灭口的可能性也有,但是很小:要灭口,只派个心腹到洛阳直接下令监督执行就可以了,甚至无需以刑部的信纸和印章来下那份怪怪的公文。以刘公公的权势,派个心腹太监出京干办,非常容易。那么,刘公公火急火燎地要求活着提一片焦到京,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莫非还要敲诈皇后和嫔妃?汪巴丹暗自摇了摇头,问题很费解。 刘公公是隐伏在京城大雾里不阴不阳的龙,心里捣腾什么,只怕连身边的人和对手都难揣测。 汪巴丹想着,忽然笑了起来,道:“这之前,下公文的人代刘公公向我传过话,说他不是要杀你,而是要用你。你觉得,他会要你办些什么事情?”这当然是谎言,他只想听听一片焦的看法,一片焦对刘公公的用意分析。 一片焦答道:“不知道。” 汪巴丹拂然道:“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说的最无聊最没有内容最让人讨厌的话,就是这三个字。” 一片焦淡淡地道:“我确实不知道。” 汪巴丹怔怔地望着一片焦,一片焦的神色很平静,平静的正常。 他暗自叹了口气,刘公公这个人很厉害,陷害过几个忠良,呃,自己当然不是忠良,但要是碍着刘公公什么事,除掉自己,仅仅是一个念头而已。 刘公公要杀皇帝?刘公公要用隐私和丑闻来打击跟自己作对的王公大臣?刘公公要废掉当今的太子,利用皇后的影响立个合自己意的皇子? 汪巴丹使劲摇了摇头,摇头的动作明显地露出来了,他陷入无边的猜度中。 一片焦道:“你用不着猜什么,刘公公提我到京,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让我死,一个是让我活着,替他做点事情。” 汪巴丹的无名业火在心里飞窜,这真是最邪恶最讨厌的废话,当然只这两个可能,而且任何人都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死。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命运是依附着一片焦的,一片焦果为刘公公所用,那么,自己这个多少知道些什么的人,就真会列入刘公公的清扫名单。如果是正常的命令,正常的刑部公文,正常的内府寺人,自己当然也就正正常常地押解完了事。 究竟有什么反常的?是自己的直觉感到反常? * * * 一片焦道:“刘公公这人其实不错,他通常不会为难地位低下的人,比如我,替他做了那么多秘密的事情,他没有设计害我。你是一个捕头,他没必要把你怎么样。” 汪巴丹的神色有些紧张,期待着他对刘公公的评论继续下去。 一片焦道:“刘公公所开的杀戒,是几位朝宰令公,这些人享尽了荣华,死了也活该。但是我认为刘公公最过分的,是杀废皇后所牵连的人太多。” 汪巴丹问道:“哪个废皇后?” 一片焦道:“是十年前的事情,小周后。” 汪巴丹道:“南唐的小周后?” 一片焦冷笑一声,道:“南唐是什么年代的事了,你对朝中的事情一点都不关注不了解?” 汪巴丹没有吭声,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小捕快,八杆子也关心不到朝廷皇宫的事情,但是小周后被废,民间没有多大的轰响,似乎很自然的,皇后就是今天的皇后。 一片焦道:“当时跟东宫有关系的嫔妃宫女太监近千人,均被刘公公清洗,很惨,都是秘密处死,也可能没流一滴血。” 汪巴丹道:“那个小周后,是不是也被你淫过?” 一片焦冷冷地盯着他,皱起了眉头,自斟了一杯酒。 汪巴丹烦恼近乎不安地“恩”了一声,道:“刘公公如今权倾一时,当今皇后和几个嫔妃又倍受圣上宠爱,他们之间应该相安无事,也可以说关系非同寻常,打成了一片。小周后真要有什么把柄落在刘公公手里,起码会妥协,而不是抗衡遭杀身之祸。” 一片焦道:“刘公公近几年行事低调没有大的动作,也可能是因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令我费解的是,今皇后和几个嫔妃怀揣着丑闻竟能相安无事,荣宠至今,实为大奇。通常情况下,各怀鬼胎,是很容易生出事端的。” 汪巴丹道:“宫帏之事,非凡人所能测度。也可能正是利害关系,让她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不过……,。” 他忽然不往下说了,一丝恐惧如电一般袭过全身,女人为名誉,是能够当机立断下得了狠手的,巫夫人明确要求自己杀了一片焦,正是如此。但为什么刘公公接过了这件事,不照应盟友的名誉而下必杀令,却缓这么一手,解押他到京呢? 这虽然是个老疑问了,却象个扭动的蟒蛇将他缠的更紧了。 一片焦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个死人,把秘密同时也埋葬,应该是最可靠安全了。但是一个人在死前,有没有把秘密泄露给他人,随着这个人的死,答案也永远无法确证了。所以,一个死人,存在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我现在对刘公公没多大价值,他决用不着我替他做什么。他现在只想知道,我有没有给别人说过什么,或者留下什么线索。刘公公是个大人物,我就是说给一万个人听,他也敢杀一万个人灭口。问题是这一万个人究竟是哪些人,叫什么名字,答案只能是我提供给刘公公。” 汪巴丹在惊疑中,愈发不安。这也可能是一片焦满口放屁,但有没有这个可能性呢? 即使有这个可能性,一片焦又告诉过哪些人皇后和嫔妃的秘密? 他师傅应该知道,但还有谁呢? 还有谁? 汪巴丹忽然觉得,请一片焦吃饭,叙话,听他谈过去的经历,是个错误。 这个错误虽只造成了当下的不安,但不安能不能扩大膨胀,直到将整个心灵都浸泡在恐惧惊疑之中? 汪巴丹定了定神,淡淡地道:“如你所说。那么,你会告诉刘公公我也知道了皇后和嫔妃间的那些丑事?” 一片焦笑了起来,道:“你怕?” 汪巴丹道:“真要这样,我会死,怎能不怕。” 一片焦道:“丑闻和你没有关系,你只陪我聊了下天,我不至于卑鄙到硬牵你进来。” 汪巴丹道:“人的心情是说不准的,或许这会儿你胸怀高傲,等到了京城,换了环境,伤口疼痛起来,未尝不会是满腔的怨愤。” 一片焦道:“你大概也用烧红的烙铁烫拷过囚犯,开始烫时,囚犯又怕又疼,再后来烫,就不感觉那么疼了。刘公公这个人喜欢顺应民心,我免不了会在刑场上人山人海地吃一剐。你先伤我,让我疼,何尝不是好事情。” 汪巴丹狐疑地道:“你真不会告诉刘公公跟我说过些什么?” 一片焦道:“杀了我,担心就能完全消除。” 汪巴丹沉吟了半晌,摇了摇头,道:“这不是好办法,会让所有的人觉得,我荣幸地摸到了你设立的宝藏和秘密的大奖。” 一片焦道:“处事优柔寡断,只不过是等待着灾祸。” 汪巴丹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道:“我得上个厕所。” * * * 白云楼的厕所,并不是为了方便吐酒,而是隐藏在院里修剪过的一片大的灌木丛中。 曲径通幽处 禅房花木深 这个意境很好,也适合这里。 在厕所的男入口处,站着一个职事人,递上来了干净柔软的手纸。汪巴丹看了看女厕所,入口处没有站人。他忽然意识到,今天的视野中,还没有出现过一个女人。 没有看见的东西,是不是意味着不存在? 汪巴丹凝思着,用手纸擦了擦额头。 一张纸,规定成了手纸,就不能擦别的? * * * 净完手回到雅阁,一片焦,大刀和金钩老叟都还在。 汪巴丹满面春风地坐了下来,道:“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他自信地看着一片焦,等待着他的追问,但一片焦并没有问。 汪巴丹道:“就是把你放了。” * * * 一片焦惊讶的同时,又似乎预料到他意向上的大幅度改观。 汪巴丹道:“我讨厌跟草菅人命的刘公公打交道,尤其是我的直觉感到一件事情不可为的时候。当然,放你,也不会白放。” 一片焦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汪巴丹道:“你的一百五十万两财富的一半。” 一片焦没有吭气。 汪巴丹盯着他,道:“你舍不得?” 一片焦想了一会儿,道:“如果对金钱感兴趣,我早应该从商了。” 汪巴丹微笑起来,道:“当然,我们是合作性质。如果你觉得无聊,想做点事情,我们还可以一起做。” 一片焦问道:“什么事情?” 汪巴丹道:“就是回过头去,把你淫过的所有女人,再挨个敲诈她们一次钱。” 一片焦木然。 汪巴丹兴奋地笑了起来,张臂道:“这依然是有风险具备挑战的事情,够几年做的,里面的惊险也会是无与伦比的。” 过了很久,一片焦茫然叹息道:“为什么人堆里,总会出现一些垃圾。” 汪巴丹吃吃地笑了起来。 一片焦也不由地跟着笑了,是由衷开怀地笑。他仍然是傲世的采花大盗,现在对女人不行了,不能说对男人也不行:而今天出手采摘的第一朵花,就是汪巴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