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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艰难起步4岁月花絮
通城砂布厂建厂初期,是最困难的日子。通城砂布厂工人不知挨过多少饥饿,不知遭过多少白眼,不知叩拜过多少门庭,不知遇到过多少艰辛,不知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背地里不知流过多少辛酸的泪水,也不知蒙受过多少误解和屈辱。为了节约一分钱,彻夜留在寒冷的街头;为了争取一个客户,千里路上献殷勤;为了开发一个新项目,连续36小时固守在机器旁;为了一项技改的成功,冒死也要往前冲;为了战胜一个个对手,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付出了多少代价…… 摘自黎珊玉文集《欧美一瞥》 1977年冬筹建通城砂布厂之初,熊师菊与另两名女同志去北京学艺。在没有找到东升砂布厂时,她们没有钱,只好住进一家福利院,因为那里便宜,每人每晚只收1元钱。北京的天气特别冷,风也特别大。这家福利院没有暖气,用的是土炉烤火。有个晚上睡觉前土炉没有撤走,导致煤气中毒。清洁工早晨打开房门打扫卫生时,发现熊师菊她们一个个昏迷不醒,像死人一样。她吓坏了,忙打开窗户,把土炉撤走。这样,她们才慢慢苏醒过来,险些丢了性命。在北京学艺的日子里,生活很苦,早上一小碗小米粥,两个馍馍。中午在车间吃一顿饭。晚上有时吃面条,有时干脆就不吃。 1978年,通城砂布厂的生产是作坊式的手工操作,食堂与化胶都在一间不到9平方米的房子里。“黑市婆娘”经常是一边闻着饭香,一边嗅着难闻的化胶气味。制出来的砂纸用木炭烘烤,一开班,火盆摆成龙,车间里到处烟雾弥漫。每个人的手上都烤起了一个个水泡,火星溅到身上,每个人的衣服都烧出许多个洞,却没有一个人叫苦。节约是职工的拿手戏,煤块烧了一次又要拣里面未烧完的再烧。化胶筛、油漆桶用完后都要洗了再用,至少用五次。砂纸的原纸边角都集起来做包装。特别是洗砂布条,先要浸泡几天后再洗。浸泡后的砂布条又脏又臭。夏天洗砂布条,花脚蚊子围着人转。冬天在刺骨的冷水里洗,一双双手冻得又紫又肿像茄子。 建厂初期没有仓库,就在南门菜队租一间房子做仓库装材料。那时打包纸带没钱买,就到街上去捡。没有角铁就去红卫厂捡,捡一点,拿一点。还到湖北发电机厂去捡废铁、废螺丝钉、废钻头、废电焊条。石英砂是妇女们从湖南省汨罗拖来的,随后又要肩扛背驮,弄到三楼楼顶去晒。由于这里地势低,一下雨就不得了,房子进水了,纸、砂、胶都面临打湿的危险。妇女们都急得直哭,一边哭一边干,坚持把纸、砂、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1979年前后,砂布厂的厂房十分简陋,连大门都是用树干拼在一起用铁丝扎成的。地面高低不平,开关大门时都要两个人抬着。那时,根本就没有生产机械,全靠手工操作。生产耐水砂纸,先用捡来的废锯片磨成小刀,把原纸裁成砂纸大小,送到印刷厂印商标。然后运回来,一张张的植砂、上油,用炭火烤干。烤砂纸用的烤箱设在一间带铁皮门的房里,在房里的地上挖个坑,里面装上电热丝,盖上钻了孔的铁板,铁板上面放烤箱。烤箱的温度不能超过120℃,超过了就要着火,很不好控制。砂纸是全油漆工艺生产出来的,容易着火。一次,黎良英等几个妇女在烤房里烘烤砂纸,突然一张砂纸着了火,腾地引燃了烤箱铁板上的其他砂纸。砂纸上有胶和油,火越烧越大。黎良英怕火烧到外面大车间去了,她一边大喊“救火”,一边关上大铁门。吴宗卫听到呼救声跑了进去,葛非提着灭火器往里冲。他打开喷射阀,灭火剂喷向熊熊大火,火势才被压住了。这时,他发现黎良英身上也着了火,又将灭火剂喷向她,不一会儿,黎良英身上沾满了白色泡沫,像一尊白色雕像。幸亏只烧了点毛发。好险呀! 那时,大家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有的女职工上夜班,把小孩带到车间,一边用手做着事,一边用脚摇着摇篮里的孩子。工资从来都没有人过问,10元、20元一个月,甚至有时几个月发不出一分钱。当时通城县城关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 砂布厂的妇女真遭孽, 冬无冷来夏无热, 年无年来节无节, 一天到晚没得歇。 这就是砂布厂创业时的真实写照。 那时领料、入库,都是妇女们用双手搬进搬出。特别是晒砂,早晨5:00就起床到厂里来,两人一组,一对铁丝圈,一根抬杠。一包砂一百多斤,抬着上楼顶,忽高忽低,拉拉扯扯,摇摇晃晃,抬上楼顶人就累得不行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搬运战,砂铺满了楼顶,这时才有空摸摸又红又肿的肩,有的都磨破了皮。 有一次,黎珊玉好不容易争取到了首批大笔砂布订单,大家高兴得跳了起来。黎珊玉拿着订单对妇女们千叮万嘱,一定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妇女们齐声说:“好!”然而,那时完成任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裁刀就不争气,很难将砂布切断。工作一刻钟就要换一次底刀。换刀速度又跟不上主机,砂布在地上堆积如山。妇女们急得哭,手忙脚乱,一边将受阻的砂布卷成筒,一边将未裁断的砂布整理好。手磨破了皮,打起了血泡,却没有一个叫苦叫累。裁刀影响生产,一个女工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她和裁刀岗位的工人一起将刀换下来仔细观察研究,然后从废铁堆里找出一块铁板夹在老虎钳上,用手钢锯锯成刀状,拿到砂轮上打磨出刀刃来,装在裁刀机上。试了试,居然成功了,裁出的砂布方方正正,没有一张毛边的。 1980年,葛非初中毕业进了砂布厂。黎珊玉安排他到汉口跑销售。一次,葛非得知厂里一个职工的弟弟在武汉钢铁公司工作,好不容易联系到一箱砂纸的业务。葛非想找辆三轮车送去,找了几辆,报价都不少于40元。他想了想,我一个月工资才30元,坐一趟三轮车去红钢城得花40元,我还吃不吃饭了?他一咬牙,推着一辆破自行车上路了。从汉口到红钢城,不但有几十里路程,还要过轮渡。枯水季节从囤船上岸的斜坡格外长,一箱砂布重七十多斤。一个16岁的孩子,用自行车载着这样沉重的砂纸箱在木跳板上走,直闪直闪的,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车翻到江里去。葛非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幸亏有个老大爷帮了他一把,才把车子推上了岸。从早上8点钟出发,直到中午12点多才到红钢城。货送到了,人家也下班了。葛非饿着肚子一直等到下午2:00上班。一位处长上班时看到他坐在厂门口,听了他的诉说,很受感动,又让他送30箱。葛非听后高兴得跳了起来,也不觉得肚子饿了。 通城砂布厂创业的26个妇女,简直就是26个英雄。她们每天在家里吃一餐饭到厂里上班,却没有一分钱拿回家,男人便不让她们去厂里上班。她们偏要去。男人就把她们打得鼻青脸肿,还不给她们饭吃。但她们情愿饿着肚子,含着眼泪离开家,也要到厂里去上班。那时,哪有什么小车、面的、货车啊!她们连板车都没有,全部材料的搬运都是靠手拿肩扛。杨素兰做土砂带,冬天烧炭火,由于缺氧晕倒在车间里。大家把她扶到室外休息。她苏醒过来后,又进车间去做,拉都拉不下来,她说自己的事还没有做完。 1980年冬,熊师菊带着两名女工去湖南省岳阳临湘推销砂纸。三个人每人身上背一麻袋砂纸,足有五十多斤。当时通城到岳阳每人5元钱的车费。为了节约车费,她们就抄近路步行到岳阳。脚板都磨起了血泡,血泡穿了,还破了皮,疼痛难忍,她们咬咬牙挺着,卖完砂纸又沿小路步行回通城。 1980年的一天傍晚,黎珊玉带两名职工去武汉办事。他让司机傅罗桂到食堂拿两斤馍带上,好在路上吃。到了咸宁二级站,司机要把馍扔掉。黎珊玉见了发火,说:“败家子,不能丢!”说完伸手从司机手中把馍夺了来,向咸宁二级站食堂走去。炊事员认识黎珊玉,对他说:“大厂长,来几菜一汤?”黎珊玉笑笑说:“来一块钱的汤就行了。”于是三个人就着一钵汤,把两斤馍吃下去了。黎珊玉常在武汉参加一些会议,就餐时,总爱把桌上吃剩下的菜打包带回办事处,晚上凑合着吃一餐。熟悉的人都称他“打包老板”。 1980年,通城砂布厂搞第一条手工水砂纸生产线时,没有钱买手电钻钻孔,黎珊玉向五金公司借来了一把旧电钻。由于漏电,一不小心,黎珊玉被击倒在地,晕了过去,好半天才苏醒过来。全厂的人都吓坏了,赶忙把他抬回家去休息。第二天他又来车间上班。大家劝他回家休息两天。他严肃地说:“生产线一日不建成,我一日不休息。” 在计划经济时代,生产砂布用的棉布属国家计划物资,街道企业哪有计划呢?黎珊玉在跑业务过程中打听到,阳新棉布厂一个开票的女同志结婚多年了,一直未生育,天天愁眉不展。黎珊玉找到通城的一位老中医,说明情况后,老中医答应帮忙治疗。黎珊玉从阳新接这位开票员来通城治疗。经过治疗,这位开票员第二年喜得贵子。为了感谢黎厂长,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通城砂布厂解决了部分生产用布。 1981年,熊师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身体又不大好。这时正逢全国订货会在长沙召开,她放下自家建房的百年大事主动请战,一次争回20多万元的订货合同。次年3月份,她出去推销产品。为了赶时间,她4天跑了8个县市的五金公司,接着又去参加在安阳召开的全国五金订货会,带病日夜工作,拿到了25万元的订货合同。会议结束后,她不是急于回家,而是沿途与厂商订货,又拿到了3万多元的合同才回家。 1981年, 因工作需要, 砂布厂花2 000元买了一辆部队报废了的“130”汽车。有了汽车运输,方便了许多。但那时厂子刚起步,没有钱,为了节约,货都是职工自己扛上车,司机也是搬运工。司机姓张,叫张林弼,也晓得为厂节约。有一次车坏了,张师傅舍不得花钱买千斤顶,让人把车子抬起来,下面用啤酒箱垫着,自己钻到车底下修车。修着修着,车子把啤酒箱压垮了,把大家吓死了。万幸的是张师傅没伤着骨头。他从车底下爬出来,揉捏了几下又干了起来。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当年,张师傅既当驾驶员,又当修理员,还要担当采购员、押运员、搬运员的责任。他风趣地称自己为“五员”司机。他常常开车去武汉送货,大多都是连夜赶回通城。在武汉他舍不得上餐馆,空着肚子想到路边店吃面条。半夜十一二点了,路边店关了门。他有时去敲店门买点东西充饥,有时敲不开门,就只好饿肚子。黎珊玉常坐他的车出差,常在一起吃饭。黎珊玉不喝酒,不抽烟,就只要一碗面汤咽饭。黎珊玉常对张林弼说:“你家人口多,在外吃饭吃简单一点就行了,不要吃肉。省着钱称一斤肉回家,一家人都能吃到。” 1982年,黎珊玉出差武汉,住在砂布厂驻汉办事处(租用的一间民房)。吃晚饭时还剩下半碗面条汤,黎珊玉吩咐道:“这剩汤不要倒掉。给我留着。”第二天吃早饭时,黎珊玉让人把昨晚剩下的那半碗面条汤热了给他吃。谁知那半碗面条汤被办事处的炊事员无意中倒掉了。黎珊玉知道后很痛惜,生气地说:“多好的半碗面条汤,被你们倒掉了,简直是败家子。你们这是在犯罪。”在场的职工听后,当时都流下了眼泪。 1983年10月的一天,熊师菊和吴恩桃到邵阳跑销售。她们一天跑了十多家五金商店,低声下气地乞求,产品不但没有卖出,碰上邪的,还要遭到调戏和侮辱。到了晚上,她们已经浑身无力了,又没钱住旅社,只好找到长途汽车站,在候车厅里过夜。这一天她们粒米未进,肚子饿得“咕咕”叫。两人花了两角钱,买了3斤橘子充饥,结果肚子拉了几天。一次,吴恩桃在黄石参加订货会,为了与各个五金公司经理搞好关系,她把他们换下来的衣服全包洗了。每晚洗到十一点多钟,手都洗肿了。 1980年春,黎珊玉带着两位女将去上海出差。为了搞好业务联系,他们带上四套通城陶瓷厂做的餐饮具,每套足有20斤。黎珊玉是胸前两套,背后两套,背着上汽车,转火车,坐轮船。到了上海,他让两位女同志住客房,自己则在走廊上搭便铺睡觉。有一次,黎珊玉坐火车去参加订货会,碰上几个五金公司经理。在计划经济时期,五金公司的经理是“爷”,能不巴结吗?黎珊玉当时身上带的钱虽然不多,仍硬着头皮下车去买烧鸡、卤蛋、花生、啤酒给他们吃喝,而他则站在旁边陪着,不吃不喝。经理们叫他吃,黎珊玉说,我吃过了,你们吃。 1985年,吴恩桃到镇江市参加一个行业订货会,碰上那里闹地震,她住的楼房都在晃动。与会代表惊慌失措,急忙收拾行李转赴上海。只有吴恩桃呆在房里急得哭,40万元的订货任务,会议没开始就要泡汤了。同住的人拉她走,说:“你还不走,不要命了。”吴恩桃说:“我不能走,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啊!”正是这种不要命的精神,让同行和客商刮目相看,深受感动,一到上海就与吴恩桃签订了40万元的订货合同。 1986年,黎桂林接替张林弼开“130”汽车。这辆车买时就是报废的,在路况不好的公路上又跑了五年,各项性能都不行了,连车门都关不紧,黎珊玉还是舍不得花钱更换新车。一次,黎珊玉去武汉办事,黎桂林开车送他。在崎岖的山路上,黎桂林为避开路上的水坑,一个急转弯车门自动开了,将黎珊玉甩进了水稻田里。黎珊玉从泥水里爬起来,笑了笑说:“看来这辆车子是该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