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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父
祖父爱穿一件长衫,嗜酒。对下地干活甚鄙之。虽说中了个秀才,但已不能派上用场。奶奶说,跟您爹过,总是吃了上顿愁下顿。青黄不接时,我就要去摘快熟的大麦,做粉疙瘩吃。你大见了这东西,宁可挨饿,也怕多吃一口。 奶奶是爹后来娶的。原来的奶奶是伯父的母亲。爹爹与刘细奶鬼混,不,也可能刘细奶闹春,找我的祖父。大祖母与祖父吵了几句后,没注意把他的长衫扯了一道口子。 尽管这黑布长衫没有上大人孔乙已的那件破烂,也不见得似孔乙已那样专爱,但祖父顿时火冒三丈。他一凳子打过去,当场就要了大祖母的命。刘细爹为其鸣过不平,可惹火了祖父。终于等到“破四旧,立四新”的时代,他将自己藏的孔老二的塑像,偷藏到刘细爹的床底,然后向造反派告发。刘细爹胆小怕事,怄不得枉冤气,几经批斗,就一病不起,加上刘细奶骚瘾太大,不出半年就死了。我看见伯父总是暗地里看祖父时,恼着腊肉红的脸。心生疑惑,是母亲告诉了我这其中的秘密。好长一段时间,我很可怜伯父。 祖父不爱种田,但爱拿着破旧的书,如《三国演义》的,戴着老花镜,躺在一张脱漆的木椅上看,偶尔唱,偶尔哼,极悠然。如果有人找他看门向或坟地,他则穿上那件黑布长衫,戴上黄布帽,左手拿罗盘,右手拄着龙头拐杖,十分傲慢地随来人去了。回来时,总要带给一些南瓜子、葵花籽或大肉给我们享用。 祖父一生无所作为,士不士,民不民的。但晚年,有了当大队长又孝顺的父亲,也可以说是有福之人。我记得,他也放放牛和羊,给我们讲了许多好听、至今难忘的故事。当时他管叫故事为“挖古”。只是有一年因不慎跌了一跤,从此半身不遂。是我和母亲料理他的生活起居。中风后的祖父心地变得很慈善。对伯父生怕重喊了一声,而且常常告诫父亲,要对伯父好些。 那年大半个中国躲地震,祖父走了。死前,当地开始实行火葬。临死时,千叮咛万嘱咐,死后,怕火化,要棺葬。并为此流了无数次泪。父亲安慰他:“自己是大队长,还怕不能特权一次?!” 祖父走的晚上,我没有从学校赶回。第二天放假回来时,他已离开了我们。父亲哭着,从县火葬场抱回一个土罐罐,把它安葬在祖父生前为自己选好的坟地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