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清早，老班长像往常一样骑着旧单车早早来到食堂。别处情景依旧，他最早看出了异样的是豆腐房。豆腐房灯火通明，从里边还传出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走到门口，透过飘出房门的袅袅的白色蒸气望里看去，只见豆腐锅旁边平时放工具的架子上，如今放着一台崭新的双卡式录音机，里边正放着最近电视里流行的歌曲《冬天里的一把火》，只听见喇叭里歌手费翔那带着磁性的男高音正伴着强劲的音乐在空中飘荡：“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太阳见了我，也会躲着我，它也会帮我这把爱情的火；沙漠有了我，永远不寂寞，开满了青春的花朵。我在高声唱；你在轻声和，陶醉在沙漠里的小爱河。……”录音机旁边，葛小凯一边从大铁锅里往外舀点好的豆腐，一边扭动着那灵活的腰肢跳着欢快的舞蹈，嘴里还旁若无人地跟着录音机哼着歌。

　　看到此情此景，连这一向严肃的胖老头也禁不住私下笑出了声。笑了一阵，他大声叫道：“小葛，小葛……”大概葛小凯神情太专注了，老班长连喊三声，他也没有反应。班长无奈，只好走了进去，在葛小凯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葛小凯才回过神来，忙起身关掉了身后的录音机，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只有两人的耳朵还在嗡嗡地作着响。

　　“小葛啊，你过得还挺潇洒。”班长幽默了一句。

　　“一般一般，苦中求乐吧。”葛小凯边把最后一铁瓢点好的豆腐舀到豆腐箱子的包布里，一边和班长嬉皮笑脸地说道。

　　班长等他把豆腐箱子上的大石头压上，才把他叫到了外边。

　　“小葛啊，和你说几句话。你做豆腐时听录音机，按说我不该干涉，毕竟年轻人欣赏欣赏音乐，陶冶陶冶身心也是好事情。可我担心的是你的安全，你的身后就是滚开着的大锅，地下是光滑的水泥地板，你在这儿又唱又跳的极易走神，一旦锅里的豆浆冒出来，或者你脚下站不稳滑倒了掉进锅里，都会对你造成严重的伤害。这种可怕的后果，你想过没有？”班长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耐心地说道。

　　“班长，我知道了。”葛小凯说。

　　“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我要求你，在工作的时候，不要听录音机。”

　　“哼，你们管的还真宽！”他轻声咕哝道。”

　　老班长盯着他的眼一动也不动。

　　“工作的时候，我可以不听；那豆腐做好了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听听音乐，放松一下呢？”葛小凯一本正经地追问道。

　　“这时候可以！但声音别放太高，以免影响周围人的休息。”班长耐心地说道。

　　“好吧，为了安全，我接受了你的建议。”葛小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班长赞许地点了点头，进食堂上班去了。

　　八点钟，是豆腐房卖豆腐的时间。

　　当时规定，干休所的离休老干部每人每天可凭票领到一块重约一斤的豆腐，其他的人也可凭饭票进行购买。所以，八点钟以后，仍是葛小凯工作较忙碌的时节。

　　一到八点，豆腐房前已排成三四十米长的队伍。队伍里人很杂，有老头，有老太太，也有老干部的其他家属，更有一些老干部家雇佣的小保姆。人群中最惹眼的就是这群小保姆，她们年龄都不太大，十六七岁左右，正值花季，脸蛋红扑扑的，身段苗条纤细，穿得也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好多来京一段时间，又是在首长家生活，接受了城市生活渲染和首长的调教后，身上也逐渐染上不少城市生活的时尚气息，脸蛋用上化妆品，变得更加的白嫩；苗条的身段穿上精心挑选的时髦服饰，人也变得格外的亮丽，多姿多彩。小保姆的成群出现，成了八十年代北京街头的一道亮丽风景。当时流行一段民谣，说“小金库乱了金融，小保姆乱了家庭。”小保姆的出现，也搅乱了食堂小战士们那颗单纯而幼稚的心。

　　从前葛小凯跟刘德华学徒期间，便有过这样的事情，葛小凯爱说爱笑，碰到人就见面熟；他就是边卖豆腐边和小姑娘们聊天，时不时地还开小小的玩笑；有时无意之中，豆腐给了人家，票却忘了收。刘作为师傅，怕担责任，就屡屡地数落葛小凯。为此也没少挨他的拳头。如今好了，媳妇熬成了婆，葛小凯自己盼到了当家作主，手中有了权，他更是无所顾忌，胡作非为起来。

　　到卖豆腐时节，他把一箱箱压好的豆腐打开包布，用刀子划成一个个均匀的方块，再用凉水把豆腐冲凉。这才拿出收票箱，开始卖豆腐。

　　排队的人在一点点减少，老干部们一个个拿着豆腐回去了。轮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小保姆了，葛小凯接过那女孩递过来的饭盒，笑咪咪地说道：“买豆腐哇，小妹妹。”

　　小女孩也挺乖，朝他甜甜一笑，点了点头。他在她的饭盒里拾了两块豆腐，递了过去，手顺便摸了一下那姑娘白白嫩嫩如莲藕一般的纤纤玉手。那姑娘接过豆腐，又给了葛小凯一个微笑：“对不起，师傅，豆腐票忘带了。”

　　“没关系，没票也让你吃豆腐。”葛小凯也回了一个笑，边问道：“你家在几楼哇？哦三号楼，那可是副军级干部住的楼，你家里的老首长级别不小哇！”

　　“那当然，听说五五年就是大校了。”姑娘搭讪着。

　　“有空我找你玩去，我姓葛，叫葛小凯。”小葛自我介绍道。

　　“好吧，再见啦。”那姑娘也恋恋不舍地端着豆腐离去了。

　　葛小凯的主要工作是做豆腐，九点钟，豆腐卖完，他的工作也接近尾声。他三下五去二地把各种用具收到豆腐房里，打开水管，把包布冲洗干净，把锅刷净，一天的工作便宣告结束了。刚开始的几天，下班后的他总爱呆在屋里睡大觉，后来他睡不着了。这天，他又惦记起了那个身材高挑、长相俊秀、一笑脸上就出现两个酒窝的安微籍小保姆来。想到这儿，他的心中兴奋起来，嘴里唱着邓丽君的歌，边拿出新买来的洗发香波和沐浴露，然后走到太阳能洗澡间，打开太阳能沐浴的水管，好好地洗了个澡。回房去又在脸上擦上大宝牌的美白蜜，头上喷上摩丝，穿上一身干净整洁的军装走出了宿舍。早春的天气，尚有些余寒，太阳高悬在天上，万里无云，只有一丝北风在微微地刮着。葛小凯悄没声息地在院子里转悠，像一只找寻猎物的狐狸般向四周逡巡着。走到三楼附近，他的脚步放慢了下来，楼里正有一个小姑娘抱着孩子往外走，他像是发现猎物的猎狗一样，紧紧盯着一动也不动。

　　机会终于来了，那个买豆腐的小保姆抱着孩子下楼来了。他按捺住心中不断往上涌的狂喜与激动，装作若无其事，路上偶然遇上的样子，慢慢地凑了上去。看到他的小女孩好像也很兴奋，因为终于有一个人能陪着她度过一段寂寞难捱的时光了，这个人还是一个英俊善谈的小伙子。很快地他们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葛小凯兴奋地启动自己那长着三寸不烂之舌的利嘴，和小姑娘东拉西扯地攀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