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人都到齐了，梁峰发现，周星堂还没有起床。

　　照师傅杨国泰的吩咐，他早起要烧一盆豆浆，然后端到卖饭台上，这是配合主食油条的食品。

　　他把大铁锅刷干净，拿起大盆上豆腐房走去。

　　“刘——师——傅；刘——师傅，快来呀，火我点不着了。”豆腐房里，传来葛小凯那调皮的声音。

　　“真是个调皮鬼，居然学习孙悟空那样腔调喊自己的师傅。”梁峰站在门口，几乎笑出了声。

　　“刘师傅，我来取豆浆！”梁峰说道。

　　“以后再来取豆浆，来早一点，省得我重架机器另给你磨。”刘德华边把柴火往炉灶里填，边给梁峰说道。

　　“笃”的一声，未等梁峰回答，葛小凯穿着尖头皮鞋的脚已踢到刘德华那蹶起的屁股上。

　　“哎，你干什么？”刘德华抬起那戴着厚瓶子底似的眼睛，对着葛小凯嚷道。

　　“以后跟我哥儿们说话，客气一点。”葛小凯瞪了他一眼，教训道。

　　梁峰手里拿着盆，站在门口只是无声地笑。

　　葛小凯接过盆，用泡好的豆子给打了一盆豆浆，交给梁峰端着走了。葛小凯送到门口，朝里一努嘴，说道：“鸡巴臭临时工，不能跟他太客气了，一客气他就上窜下跳，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

　　梁峰朝他点了个头，端着豆浆进了屋。

　　配菜间包着白铁皮的案子上，放着一大盆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冻肉，遇到房子里的暖气，冒出一缕缕的白烟出来。梁峰、范红光、杨国泰在夏树启副班长的带领下，准备分解冻肉。梁峰把手在冻肉上摸了一下，一丝寒意顺着手指直往大脑里窜，他像被蝎子蜇了一般赶忙缩回了自己的手。夏副班长冲他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拿起一大块肉，把它放到墩子上，右手抡起大砍刀一下一下把它砍成一个个寸把宽的小条。老兵范红光、杨国泰则拿起菜刀，把条状的肉切成薄薄的肉片。梁峰在旁边看着他们的熟练的操作，也决定尝试一番，咬牙强忍着寒冷带来的不适伸出左手抓起一块肉条，学着师傅的样子把它放到墩子上，右手操住刀，一刀一刀慢吞吞地切了起来。刀在他的手里，像一条泥鳅一样来回滑动，肉也切得一片厚一片薄的很不均匀。转头看看师傅切的肉片，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刀。

　　“来，我来教你。”比梁峰早一年兵的范红光看到了他的窘状，放下手中的活什，给他手把手地指点起来。

　　“首先把肉找一个平面，朝下放在菜墩子上，这样肉块在切的过程中不至于滚动。然后左手的大拇指配合小指卡住肉条的两侧，其他三个指头成弓状顶住刀。右手大拇指配合四指稳稳地握住菜刀，刀和切面要呈直角。身体站稳，与案子或45℃角站立，这样就可以切了。肉属于比较有韧性的原料，切的时候刀要像锯子锯东西一样，来回地拉动着，这样筋再多的肉，也能把它切好。”按照他教的动作要领，梁峰慢慢尝试着，果然有效果，并且越来越熟练，很快地他学会了切肉。虽然动作比师傅慢，但切出的肉却蛮像那么回事。他的聪明，博得了师傅们的称赞。他朝大家笑笑，幽默地说了句：“李白当年碰到的那个老太婆，用那么粗的铁棒尚且能磨成针，我就不相信我学不会食堂的活儿。”说过又埋头苦练了起来。

　　“救命啊，不得了啦，要打死人啦！”餐厅外传来小个子刘德华那杀猪般的嚎叫声。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操作间，不防脚下一滑，他身子朝前一扑，差点跌倒了。

　　李班长正在白案上忙碌，见此情景，忙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怎么回事，别着急，慢慢说。”李班长看着刘德华的脸，像看一个怪物。

　　“刚才，我点着火把、把豆浆烧熟，让葛小凯学着点、点豆腐，他把卤水和得稀、稀了一点，我让、让他再加一点卤冰，他不、不想动，我还没一、一催他，他就急了火。他把卤水盆往、往地下一扔，抱住我的腰，把我举、举了起来，一边就、就是烧豆浆的大、大锅，他、他要把我往豆浆锅、锅里扔，幸亏我躲、躲闪得快，要、要不然，我、我就见不着你了。”他边说边直喘气，红红的眼角挤巴了几下，两颗巨大的泪珠终于滚落了下来。

　　“别着急，我一会去看一下。”班长镇定地说道。

　　“能、能不着急吗，这事搁谁也、也着急。”刘德华擦了一下泪，仍旧结结巴巴地说，“别人当师傅有烟抽，我、我当师傅净挨打，几、几天他打了我有十多次，有时用拳头，有时用脚，这次还差点把我活煮了……”

　　班长放下手中的活儿，跟着刘德华出去了。

　　豆腐房里，葛小凯已把豆腐点好，正用铁瓢往豆腐箱子里舀。他看到班长进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又埋头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李班长等他把豆腐压好，方向他招了招手，叫出了豆腐房。

　　“小葛，早起的事到底是什么原因？”

　　“刘师傅他不尊重我，张口闭口新兵蛋子，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啥货色，他不就是一个臭——临时工嘛！”葛小凯解释道，“我抱他，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我知道法律的规定，我还能真的把他扔进锅里？”

　　“你真能胡闹。”李班长狼一样怒吼道。

　　吃过早饭，李班长让夏副班长通知全班人员开会，主任被班长用电话通知了过来。顺便说一下，郭主任兼任军需科团支部书记，并不时常待在食堂里。

　　会上照例郭主任先讲话，他代表食堂最高领导再次对各位新战士的到来表示欢迎，并对近几天来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希望再接再励发扬成绩，克服不足，切实做一个合格的好兵。

　　郭主任发言过后是李班长发言，李班长虽然工作年限很长，但他不是一个善谈的人，他主要提了提班里最近暴露的一些弱点和出现的一些问题。首先提到了周星堂因为收饭票被人打了的事，说这件事虽然动机是好的，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弄得不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就餐人员会投诉我们的服务态度不好，不够端正。”班长强调说。然后他提到了刘德华挨打的事，班长说到此有些义愤填膺了，花白胡子抖动着，“葛小凯同志，跟着刘德华学做豆腐，不虚心学习，自以为是，骄傲自满，别的徒弟学徒，是师傅挑徒弟的茬儿，他弄颠倒了，作徒弟的却跟师傅动手。刘德华脾气是软弱了点，可脾气再好你也不能老是动手哇，几天时间动手十几次，最厉害的是昨天，他举起师傅差点把他扔到滚开的豆浆锅里活煮了。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这是严重的违犯法律行为，葛小凯同志必须认真反省，并写出书面检查交到郭主任那儿。同志们！这样做不行啊，发展下去就成了违法犯罪了，希望他本人认真反省，改正错误，也希望别的同志引以为戒。”

　　班长讲过话，夏副班长重复强调了一下，郭主任重点强调了几点，这次会议就算结束了。

　　人员渐渐的散去了，只剩下几个新兵殿后。

　　“这下好了，班长表扬了你两句，批评了你好几句，听明白了吧！”李荣站起来拍着他的肩膀，“你小子整个是笨驴拉车——使劲挨鞭，松劲也挨鞭，知道不？”

　　“滚一边去，老子不用你提醒，老子心里清醒着哪。”周星堂用手一推李荣，人群中推开一条缝，他很快冲了出去。

　　“老弟呀，照眼下这样子，你还不如单干哪！”梁峰看了身边的葛小凯一眼，悄悄在他耳边小声道。

　　“梁哥，你说的对！班长！班长！”一语点醒梦中人，葛小凯忽然一跃而起，向外奔去。

　　班长没走多远，他很快地就追上了他。

　　“班长，我提点建议，希望领导批准。”他急切地说道。

　　“什么建议？你说吧！”班长盯着他。

　　“豆腐我已经会做了，我想请求把刘师傅调去干别的，豆腐房的活我自个干就行了。”

　　“你能干好？”班长满腹狐疑地望着他。

　　“能，我绝对能干好，不信咱明天就可以试一下。”

　　“那就交给你一个人吧，不过你可得操点心，早上别睡过了头。”

　　“放心吧，绝对误不了事儿。”

　　就这样，做豆腐的工作便完全落在了葛小凯一个人的身上。他的师傅刘德华就此从豆腐房退出，回到食堂专门从事烧火和喂猪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