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军事件一出来，军需科全体领导好一阵忙碌。常常是夜里九点半钟战士们还在洗脚，总会有一大帮人突然拥进房间，他们是来查铺查哨的，邸科长亲自带队，一大帮助理员后边跟着，前呼后拥，气势非常大。

　　三号院食堂最忙的是一号行政首长郭宝珠。由于他身兼军需科团支部书记的职务，过去他到食堂来的时间并不多；这段时间一来，他成了大忙人，每到炊事人员下班时，便能看见他骑着破自行车那独行侠似的身影。他不言不语地骑着车到处转悠，大院里忽然这儿，猛然那儿，像是找人，又不像是，神出鬼没的。很快地，他的一番辛苦没有白下，他还真发现了一个幽灵一样鬼鬼祟祟的身影，谁，葛小凯。

　　最近一段时间，葛小凯已和那个安徽小保姆打得火热。葛小凯终于找到一个可倾谈的异性朋友，那小保姆也和他有同样的感觉。他们几乎天天找地方幽会，每次回来都喜笑颜开的，连一向严肃的老班长都惊讶于他的心情的巨大转变，跟人说：“这个小葛，刚来时是个火爆神，现在成了个笑弥勒了，什么事情让他一天到晚变得这么高兴呢？”其他的人也有见到他和女孩说话的，有见到他在大院和女孩散步的，有些好事的人自然早把这件事汇报给了郭宝珠。郭宝珠虽然军龄不很长，可对处理这事自有一套，他知道，不抓住他个现行，他是不会轻易承认的，而要想抓他就只有多转悠。

　　这天和往常一样，葛小凯卖完豆腐，打扫完卫生后冲了个澡，穿戴一新地出发了。不多大一会，那小保姆也抱着孩子来到了，像往常一样，他们边向偏僻的地方走着，边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闲聊。

　　“哎，管得这么严，这兵当得越来越没意思了。”葛小凯苦叹一声。

　　“怎么啦。当兵的多好啊，又管吃又管穿的，我从小就羡慕当兵的，做梦都梦想长大了当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兵，穿着军装扛着枪多威武啊！可惜部队不从农村招收女兵，我这个梦想也就变成了空想。”小保姆黯然神伤道。

　　“别管怎么说，我是当够了，如果不是我爸苦劝我，熬三年复员回去找个工作，兴许我早就脱下军装跑回去了。”

　　“这样子做可不好，要抱着上进的信心，在部队好好干，争取干出个样子来给人看看，这才是积极的人生态度。”

　　“幸亏认识了你，不然的话，这当兵生活就更枯燥乏味了。”

　　“我有那么神奇吗？”

　　“有，当然有。”葛小凯说着说着激动起来，身子欲向小玉身边靠近。忽然听到背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哟嗬，小老弟，聊天聊得挺开心啊！”他惊慌地转过头去，霎时觉得浑身像浸到冰水里一般地发凉。后边站着不是别人，正是食堂主任郭宝珠，他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在他不远处；屁股尚坐在自行车上，一只脚在地上支着。

　　“主任， 是你？”葛小凯结巴道。

　　“怎么啦，害怕啦？”主任打趣道。

　　“没有，有……点儿。”葛小凯语无伦次道。

　　“葛小凯，我命令你，马上到我办公室里去，我有事情要和你谈。”郭主任忽然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道。

　　“是！”葛小凯像在新兵连里一样双脚并拢打了个立正。

　　郭宝珠先骑着自行车回办公室里去了。

　　望着主任的背影，葛小凯向小玉望了一眼，眉一皱，一句戏词冒出了喉咙：

　　“千年的大道走成河，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谁变蝎子谁蜇人，

　　当媳妇就得受折磨。咳咳……”

　　“这人，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唱戏？”小玉看了他一眼，嗔道。

　　“咳，外国人吃高梁米——没法子啊！”葛小凯苦叹了一声。

　　葛小凯掉转身快步走到主任的办公室里，见只有郭主任一个人，桌上有一杯刚泡好的茶。

　　“小葛，把门关上。”主任说道。

　　葛小凯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关上办公室的门。

　　“咱们谈谈心好吗？今天正好我有空，你也不忙。”郭主任和蔼地说。

　　葛小凯看了主任一眼，点了点头。

　　“家里来信了吗？”主任问道。

　　“来了。”

　　“一切都好吧？”

　　“一切都好！”

　　“来食堂工作能适应吗？”

　　“还行吧。”

　　“近段我因为工作太忙，对你们的生活关心不够，我提出自我批评。今后我会加以注意的。”他谦和地说，“你们作为新兵已是成年人，也得学会自我约束，自我管理自己。咱们机关兵区别于步兵的最大特点就是松散，领导考核战士们只注重工作表现不注重生活作风，所以机关兵生活作风方面出事的特别多，像小楼班的刘杰军就是一个例子。”郭主任边说边瞅了他一眼。

　　葛小凯匆忙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在洗耳恭听。

　　“出了这件案子后，科长三令五申要把生活作风纪律抓好，这是对组织负责，也是对我们每个同志负责。你们的父母把你们送到部队，是觉得部队这个大学校可以锻练人，要借机锻练一下自己的孩子。可我们也要学会自律。像有的三年兵没当满，一不小心被弄到监狱里去下场就太惨了。我说的对不对。”

　　“对的，你说的很对。”

　　“葛小凯，能告诉我你和那小保姆的关系吗？”

　　“我们……没什么------关系！”他小声嗫嚅道。

　　“男女之间，没关系搞那么热火干什么？还偷偷摸摸地往没人处溜达，像情人似的亲亲密密地依偎在一起，你的事儿你当我不知道！今天这件事你一定要交待清楚！”郭宝珠主任终于忍不住开始发火了。

　　“------” 葛小凯嗫喏道。

　　“别忘了，你是一个战士，一个战士是在一个有着铁的纪律的组织里工作生活的，他不是一个散漫的自由主义者，一切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主任，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今后一定注意。”

　　“错在什么地方？你给我说说。”

　　“我不该……和那女孩来往。”

　　“那以后准备怎么办？”

　　“以后我再也不和女孩来往了！”

　　“仅仅这些，别的不对的地方呢？”

　　“别的我不知道什么地方错了。”

　　“有人反映你卖豆腐不收票或少收票。”

　　“这些我以后也要注意。”

　　“今天的事，你要写一份书面检查交上来，再发现你跟女孩子来往，我就不会和你客气了，我要报请科里给你处分，严重的还会开除你军籍，你要记住。”主任喝了口茶水，语气缓和了些，“话就谈到这儿吧，我相信你以后会注意的。最近要下点功夫把豆腐做好，要保证老干部吃到好口味的豆腐。另外，卖豆腐别忘了收豆腐票！”说完这些，主任把手一挥，算是结束了这次谈话。

　　看到主任的手势，葛小凯像遇到赦免的犯人一样，急忙打开门，悄然地奔回到自己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