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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春雨淅淅沥沥地从空中飞泻下来。光州的春天,象娘们的月经,特烦。钟文革懊恼地想着,面前一切仿佛都与己作对,他恨不得伸出双手将世界扯得粉碎。米琪走了,跟她的新婚丈夫上了飞机,这里只剩下他孤伶伶瑟缩在春雨中。

  钟文革湿淋淋地走进办公室,主任眼睛后的三角眼斜瞥着他,仿佛进来的是一头驴。

  “昨天叫你写的东西搞好没?”声音也象赶驴的。

  糟糕!没赶出来。钟文革心里着慌。“我……”

  “这样做事,太误事了。”主任在唠叨着,摇着头。

  一股怒火升腾起来,“我他妈受够了。”钟文革说完转身走了,背后留下主任惊谔的目光。

  悠悠的略带感伤的歌声在空气中流动着,钟文革机械地用匙子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对面是他的同学卫东。

  “有烟吗?”钟文革问。

  “你?”

  “废话。”

  钟文革叼上烟,就着桌上蜡烛猛吸一口,一股苦辣烧灼着他的喉咙,他不禁呛咳几声。

  “我这样,很傻?”

  “不是很傻,是特傻。塞翁失马,下岗还可能是一个转折。”

  “其实是逼出来的,那天心情糟透了。”钟文革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天的情景。

  钟文革一早来到机场,天上的雨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落在他脸上,又凉又湿,而他的心,却在煮麻辣火锅。米琪并没有告诉他今天出国,他希望能最后看她一眼,但也害怕看到她。她的结婚、离境,全是眨眼的事。所有的事不是她的密友无意中说起,他真的一无所知。几年的苦恋,终于打上一个痛苦的句号。钟文革靠墙立着,眼睛盯者来往的行人,然而他心里明白,他完全能用心感觉到米琪的存在与否。

  不远处一辆的士停下来,走下一群男女,钟文革的心狂跳起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她没发现他。钟文革用眼挖着她:脸面没有大变,但精神状态仿佛换了个人。一个女人走进了婚姻,变化真那么大吗?这个人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她每一寸肌肤,然而此刻,钟文革觉得那只是一个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影。她身边那男人肯定是她丈夫了。钟文革痛苦地闭上眼,他曾经千百次地幻想自己如何把对方象蟑螂一样踩死。但此刻,他只能将紧握的双拳插进口袋。

  钟文革目睹着他们在那里离情别意一番,心扑扑跳个不停,仿佛千万条狼在心中撕咬着。但他的脸始终紧绷着,只有一双阴郁的眼睛射出两道冷峻的光。雨水在他额头汇成小河,沿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流下来,春天的雨不大,但接连不断地下,却能将人浇透,就象绵绵不断的痛苦,会让人发疯一样。钟文革如泥雕木塑一般倚墙而立,目送着那对男女与旁人道别,走进了候机楼,消失在人群中。

  “乒!”卫东敲一下咖啡杯,钟文革将神思拉回来。

  “又想你的米琪?”

  钟文革点点头。

  “忘掉她。”

  “站着做爱不腰疼!”

  钟文革盯着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心中充满了失落,他是个从不低头认输的人,三代单传一条根,多少在他的性格中注入任性的基因。

  回顾一下自己的路,多是鲜花光明,而且有点辉煌,幼儿院时就是阿姨的心肝宝贝,六一跳舞唱歌从不拉下他,读书一直是好学生,满学校里都知道有个钟文革,奖学金,优秀学生干部,潇洒倜傥。女同学的青睐,都属于他,入党,然后找到好的单位,所有这一切都那么顺风顺水,他好象从来不知道挫折的滋味。终于到了今天,他才明白这世界不全是鲜花坦途。

  妈妈的絮叨,如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下地刮着他的大脑,莫明的烦躁令人心神不宁,他想发泄,想将心中的郁闷一古脑甩开,但办不到。

  昏黄的灯光从灯泡中逸出,反射到墙上,钟文革的脸色显得更黄,一团团烟雾从他的口鼻中喷出,女妖般在灯光中缓慢扭动着腰肢。钟文革失神地盯着袅袅上升的烟雾,脑中也如烟如雾。

  这是大学里常搞NIGHT PARTY,几对恋人共聚一间小屋,闹得不亦乐乎。

  “文革,来一根?”哥们戏谑地递过来一根烟。

  钟文革抽出一根叼上点着,然后狠狠地将烟喷到米琪脸上。

  “哇!”哥们扯着嗓子喝彩。

  米琪劈手夺过钟文革手中的烟猛吸一下,依葫芦画瓢还给他一口烟。

  “酷!”

  钟文革斜眯着米琪说:“想不到你也有几把刷子。”

  米琪耸耸肩,“谁叫咱是天生一对。”

  烟火灼痛了钟文革的手指,他将烟蒂狠狠捏死。人到底图个啥?象妈临老只要有电视看就心满意足了?睡觉,管他丫!

  阳光透过树叶撒下千道光柱,淡淡的雾霭在林中飘荡,钟文革在林中走着,柔软的藤蔓不时拂过他的脸庞,脚下的落叶发出“唰唰”的响声。身后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钟文革回过头,是个青纯的女孩,象风一样投入怀中。绚丽的阳光和那青春的胴体,使他晕眩,身心间似乎有种潜流在激荡,一种安祥的快感仿佛在心中溶解,随着血液流向全身。

  钟文革在极度的舒适中醒来,天已大亮,他摸着湿湿的内裤,“FUCK!”

  又一次见工失败,钟文革象只瘟鸡在街上逛着。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是卫东。

  “你?!不在机关呆着,跑出来企街?”

  “出来办事。”

  卫东把钟文革拉到街边的小铺坐下。

  “逛街也算办事,看来鸭子飞上枝头也变凤凰。”钟文革道。

  “扯淡,最近好吗?”

  “没钱的感觉很不好,但自由的感觉却非常好。”钟文革把可乐吸得扑扑直响。

  “以后呢?”

  “正想着。你有主意?”

  卫东眼镜后的眼睛眨巴几下,不吭声了。钟文革知道他的性格,象蚕蛾一样,将思想完全掩盖起来,眼睛与镜片间仿佛浮着雾气,脸上的肌肉似乎上了螺栓,难得见他为某事动容,只有知心朋友才会偶尔猜中他心中的秘密,卫东弹了弹烟灰道:

  “生而贫困无可厚非,死于贫困是最大的遗憾,错过机会而贫困是罪无可恕。”

  钟文革盯着他的眼,想从中看到实在的东西,可惜没有。钟文革真想揍他一顿,现在啥时候了,还给我玩深沉,我需要面包的时候你给我送《圣经》?不过,公务员的水平可能就是体现在这方面了。

  钟文革嘴角泛起一丝阴笑,朋友在乎默契,一切全在心照不宣中。卫东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不置可否地笑笑。

  聊了一会,卫东走了。钟文革 目送卫东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双眼眯成一条缝,世界从这条缝看出去,多奇怪!人们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为啥?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