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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砰”一声枪响,游戏机上的红灯呜呜叫着旋转起来,钟文革将激光枪收回到鼻尖前,满意地点点头,他想象出自己现在的姿势一定很酷。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游戏这么着迷。钟文革右手端起手枪,左手在下面托住,屏住呼吸向靶心瞄准,几声枪响之后,他又得了几个十环。钟文革立在那里欣赏自己的成绩。老外就是会赚钱,弄个破机子摆好,钱就哗哗流进去,靶子也讲究,弄个大美妞作背景,露胳膊伸腿的,浪得很。钟文革想到这楞住了,靶上的女人跟米琪有点象,难怪自己就爱这玩意,破游戏机!

  钟文革又打了几枪,却全部脱靶,他没好气地将枪扔下,转身出门。

  春天在这里特别长,四月夜里的光州,仍然是潮湿而略带轻寒。然而爱美的天性使人们忘却了这点,各式各样的春装汇成了一条条多彩的河流,从钟文革身边泻过。他双手插进裤袋,在街头踯躅而行,冷漠地注视着这个世界,最强烈的孤独感,莫过于置身于千百万闪身而过的人流中。钟文革漫无目的地走着。中山纪念堂边,浓密的树叶将灯影打碎,散乱地投射在地上。钟文革掏出烟点上,那红红的烟火在昏暗中忽明忽暗。那个围墙凹角,他与米琪的不少时光就耗在那。现在一对小情人已占据了这里,旁若无人地拥吻着。钟文革坐到石基上,昂头喷出一口烟。

  “友谊、爱情、金钱、权力,你选哪个?”米琪问

  “都要。”

  “只能选一个。”

  “当然是你,为你我啥都可以不要。”

  “值得吗?爱你的女孩蜂儿蝶儿满天飞呢。”

  “ 吃醋啦?”钟文革将怀中的米琪拥紧一点,轻声说:“醋吃多了容易骨质疏松。”

  那是啥时候?忘了!钟文革只觉那已是遥远的梦,那凹角仍在,可物是人非,米琪现在干啥?跟她老公做爱?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有人想当科学家,或当艺术家,有的可能想当政治家。我的理想则是当伟人的老师,我希望我的学生能有几位使我自豪的伟人。”李教授在讲坛上充满激情地讲着,“前几天我在课室捡到一张纸,很有意思:

  熊熊圣火

  焚我残躯

  淡薄忘我

  焉知非福

  喜怒哀愁

  皆归丽土

  生亦何欢

  死亦何苦

  怜我世人

  忧患众多

  除恶务善

  唯光明故

  写这个条子的同学,可能失恋了。“

  下面哄堂大笑。

  “但是,我喜欢。”李教授笑咪咪地说。钟文革有点得意,因为这条子是他写的。

  往日的誓言仍在耳边,可今天,谁给我钱,叫我舔他屁股都行。钟文革无奈地苦笑:人啊,多奇怪的东西!正当钟文革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恍似黑暗中射来一束强光,一种眩目的感觉刺激着他的双眼:一个美丽的倩影,从前边飘然而至,来到他面前停下来,那如瀑的长发,柔美的身体曲线,还有那雕塑般的面部轮廓,在霓虹的映衬下,犹如一尊冷艳的女神塑像,浑身散发出一种高贵的气息。钟文革被这上天完美的作品震撼了,甚至有点感动。或者是米琪离去的缘故吧,他近来总有点多愁善感,心中情感的饥渴,也使他对异性的感觉突然敏锐起来。

  “正!”钟文革心中赞道,两眼不禁有点色迷迷地盯着对方。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歪着头打电话的样子,更使钟文革着迷。少顷,对方上了路边一辆小车,开车走了,钟文革望着远去的小车发呆,象只发情的公鸡。

  证券交易所里人头涌涌,股民们盯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数字,恍似一只只拔长了脖子的鹅。钟文革也混迹其中,既然工作没着落,只好寄情股海。这时从大户室走出一人,头发一丝不苟,西装革履,目不斜视,一脸舍我其谁的气派。

  “陈志亨?!”钟文革有点诧异。陈志亨是他大学里的同学,学习不咋的,可最喜欢做点小买卖,不时弄点运动衣、贺年卡回来推销,要命的是还有点口吃,钟文革当时还不无恶意地揶揄他:“你妈真伟大,生下你就知道你立志当——大亨。”陈志亨毕业时被分配到一个小单位,后来听说到澳洲留学了。

  这时对方也认出了他,“老同学,好久不见。”边说边伸出手来。

  “混得不错嘛。”钟文革一边握着手,一边酸酸地说。

  “NO——NO,搞了间公司,也算是报效祖国嘛。”一紧张,他口吃的毛病就回到了从前。

  “公司?”

  “鲜蕾健康食品。”陈志亨摸出名片,恭恭敬敬地递给钟文革。“我们公司明天有个讲座,你过来听一下,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

  我,到时我等你。“

  钟文革顺手写给他,也没想那么多。

  第二天,钟文革如期赴约,他不去还不行,因为陈志亨三番四次地打电话给他落实,就差没把他电话打爆。

  到了鲜蕾公司,陈志亨早就在门口等着,他将钟文革带到会场坐下,忙不迭又张罗别的去了。钟文革环顾一下会场,只见会场正中横额是几个斗大的字:“鲜蕾钻石精英研讨会”,会场里坐了百几十号人,男的个个西装领带,女的则淡扫娥眉,不少人还拿着笔记本,在不断地和别人交换地址电话,一些人拿着照相机,这里一张,那里一张。人人脸上都好象带着一种幸福、自信的微笑,会场中仿佛洋溢着亢奋的气息。

  未几灯光骤熄,会场正中的投影屏幕亮了,随着阵阵激越的音乐,上面出现一群群洋人,他们虽然装束各异,但都重复着一句歌词:“你快乐吗?我很快乐。”人们随着歌声有节奏地拍着手,歌声持续了十分钟,待人们的情绪更加兴奋后,屏幕的画面才在鲜蕾的标志上定格。这时一束聚光灯打在舞台上,会议的司仪面带微笑向台下鞠躬,台下则报以热烈的掌声。

  “各位朋友,早上好!”司仪道。

  “您好!”台下的人同声回答。

  “各位高兴吗?”

  “高兴!”

  钟文革心中不禁暗道:这阵势,啧啧。两个母牛胯对胯,比较牛B.

  “非常感谢大家,现在请鲜蕾健康食品公司中国分公司总经理陈志亨先生与大家分享。”

  在整齐的掌声中,随着雄壮的背景音乐,射灯转到陈志亨身上,陈志亨挥着手,在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中英雄般迈上舞台。掌声和音乐在陈志亨果断的一挥手后嘎然而止。

  “各位钻石精英,你们想富有吗?”

  “想!”

  “你们想拥有高质量的生活吗?”

  “想!”

  “你们想得到众人的尊重与羡慕的目光吗?”

  “想!”

  “OK,我是四年前到澳洲留学的,留学的日子,苦啊!你们别听那些外国满地是黄金的胡诌。为了活下去,我必须打好几份工,有时一天干下来,累得人走路都能睡着。那时候我苦闷、消沉,心想: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倒垃圾洗盘子的,但生活的重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又能怎样?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鲜蕾,我就象一个溺水者发现了救生圈,一个乞丐发现了金山。鲜蕾是个无穷的宝藏,她是上帝恩赐给我们每个人成功的机会,她就象一道灿烂的阳光,驱散了我心中积聚的阴霾。我加入了鲜蕾的行列。刚开始,遇到很大的困难,我再次彷徨、犹豫,甚至想退出。但很感谢我当时的领导,是他的激励和指点,才使我在鲜蕾的路上坚定地走下去。从此我的人生路变成了快车道,短短的几年间,我不仅还清了当初申请留学时借的债,还购了房,买了车,取得了澳洲的居留权。现在又成了鲜蕾健康食品中国分公司的总经理,按鲜蕾的规矩,这公司必须是我独资的,而这公司的注册资金是多少?是一千万美金!几年间,我从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变成身家过亿的富翁,是谁给了我机会?”

  “鲜蕾!”

  “NOW,连澳洲白人也替我打工。”陈志亨右手往台下一指,射灯随着他的手照过去,台下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站起来,他用洋泾滨的光州话说:“大家好,我叫史密斯,是陈生的助理。”

  “我有今天,要感谢谁?”陈问。

  “上线!”

  “你们想不想跟我一样?”

  “想!”

  “那就认真参加培训,OK?”

  “YEH!”

  陈志亨在狂热的掌声中走下舞台,人们有节奏地叫喊着:“陈总陈总我爱你,一生一世信任你。”

  钟文革心想:先别管鲜蕾是啥,它首先把陈志亨的口吃给治好了。破鲜蕾!

  接下来仍是接二连三的创业神话展示,间中穿插产品介绍和大合唱,钟文革在这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洗脑作业中,心中欲望之火被慢慢点燃,被压抑的激情正不知不觉地释放出来,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条大路已在面前铺就,就等自己迅跑了。

  好不容易研讨会结束了,陈志亨从众星捧月般的崇拜者中抽身出来,把钟文革领到办公室。钟文革坐在沙发上,环顾一下装修豪华的办公室,回想当年那个揣着袜子贺年卡,结结巴巴地四处推销的陈志亨,心中不是滋味,他摸出香烟叼上,又丢给陈志亨一支。

  “NO,推销健康食品的人,NO SMOKE.”

  “得了,你的命比我值钱。”

  “NO,鲜蕾在推销健康食品的同时,也在推销健康的理念,包括健康的身体,健康的人际关系,健康的……”

  “行了,反正你现在活得比我健康。”钟文革没好气。

  “NO,鲜蕾的门向所有人敞开,只要你走进来,你就会发现一个全新的,快乐健康的世界。”

  钟文革不吱声,默默地吸着烟。

  “老同学,中国开放这么些年,总共才有三次大的发财机会,第一次是搞承包,第二次是房地产,现在是第三次。前两次轮不上你,这次你还自动放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钟文革仍不吱声。

  “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答应你:销不出去的货可以退。但你千万别声张出去,因为鲜蕾的规矩是不能退货的。”陈志亨最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冒了一句。

  很久,钟文革才按熄烟道:“那就买一份试试吧。”

  “NO.”陈志亨摇摇头 ,“要买就买一百份。”

  “五万块?”钟文革皱起眉头。

  “做直销当然要买货,但更重要的是发展下线,因为下线多了,你在电脑中的积分就多,进货的折扣就大,首先是利润高,其次你的下线所得回报也有你一份,你的收入就增加。怎样吸引别人当你的下线?自然是你的高回报。你买了五万元货,我们可以马上根据提成率返还一万元给你,并打出工资单。这一万元的工资单,再加上你的口才,还愁发展不了下线?”

  钟文革这才悟出点道来。“货销不出,真的包退?”

  “老同学,我还骗你不成?”

  钟文革心中有点矛盾,虽然陈志亨信誓旦旦,但其间有太多的变数,几万元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万一有闪失,也挺要命的。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机会,如果错过了,岂不是与财神失之交臂?陈志亨的风光也确实让他眼热,陈志亨当初算个鸟?他都能发财,我为啥不能?

  钟文革在两极中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