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满地的粉红桃花，衬着星星点点的翠绿嫩芽，开得如此怒放！

　　上灵汣渹状似兴奋地在前面引着路，女子在后面紧跟。

　　怎么会有一个大男人喜欢赏花这种无聊的运动啊？她还以为赏花有什么好玩的，谁知道赏花，就真的是走来走去欣赏桃花耶。啧，不就是变相的爬山吗？这么有运动家精神，难怪武功那么好。

　　“轻风抚脸羞红瓣，折赠美人当年簪。”上灵汣渹看来兴致极好，一步一字，慢慢地吟起诗来。

　　等了良久，身后竟然没有把诗往下接的声音，那女子既然知道天刺里如此多的秘密，何以独漏此项？上灵汣渹转头，看身后的女子正坐在某一棵桃花树旁朝他招手。

　　“来来来，好累哦，我们坐坐吧，你超厉害的，还会作诗。”女子“呼呼”地从嘴里吐着白雾，“冷冷冷死了。”边说她还边龇牙咧嘴地磨着大大的白兔牙。

　　上灵汣渹在她身旁站着，没有坐下，“你没听过这首诗？”

　　“嗯？很出名的诗吗？”

　　上灵汣渹微微地笑了，举手摘下一枝含着露水、嫩红的桃：“沏以桃茗甘盖苦，一朝腾龙遗泪潸。这是……我娘的诗。”

　　“你娘写的？”

　　“写我娘的。”

　　“不过……”女子虽然不太懂诗中的意思，但单看上灵汣渹的表情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你手上的那支桃花蛮漂亮的，送我好不好？”

　　“嗯？”满山遍野的桃，“何以姑娘择此一支？”

　　“我文学水平不好啊，哈哈哈，只听得懂那一句什么‘美人簪’的，我想说，有个帅哥送枝桃花簪给自己，我也勉强可以荣升一天‘美人’吧？哈哈哈哈……”

　　看身旁女子举手划脚地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上灵汣渹竟呆呆地出了神，想起娘死前的怨念“那负心汉以一枝红桃作钗，换我一生茹苦，弟，你要出人头地，让他来我坟前叩头！娘悔恨把你生成……”

　　娘，无论以什么形态出生，我上灵汣渹现在已是一名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高手，再过几年，等大计一成，便是我上灵汣渹的出头之日了！

　　“小气鬼！不就一枝桃花吗？而且还是你自己摘的。”

　　“嗯？”被一声‘小气鬼’惊醒，上灵汣渹低头找寻女子的脸。却碰上她表情严肃的问题：“那你爹呢？”

　　“死了。”

　　“不会吧？”

　　“我杀的，我出道时的第一项任务。”

　　“你师傅也太……”

　　“是我自荐的。把那男人带到娘的坟前，让他叩头认错，饱受临死的恐惧，再在娘的坟前取他首级，用鲜血洗坟，否则对不起娘的养育之恩，我也无法当一个真正的杀手。”上灵汣渹笑意渐浮，当那个所谓的一代尊师、一派掌门，跪在他面前，哭得像个被抢玩具的小男孩，吓得如见鬼的姑娘，然后他神情自若地运功引水，使出研练多年的潺沄流，看着面前三步不到的男人身体在瞬间四分五裂，血液融在水花里四处绽放，就像一朵艳丽的桃！如当初，男人巧言令语时，送给娘的那一枝定情桃！

　　“你……”女子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紧咬下唇，“你娘，会……以你为荣的。当个杀手又如何，反正这个武林，弱肉强食。很多的名门正道，内里也一样尔虞我诈。没有下命令的人，杀手也没有杀人的任务啊。”

　　上灵汣渹讶异女子的口吻，竟和当年师傅的那一句“食肉还怪切肉刀？”如此相像。

　　他转头看身边的女子，稍微带点圆润的身型，不如上灵韵韹那么玲珑有致，但常常舞手弄脚地像个小孩子一般，无缘无故笑起来，傻傻的，带着他们天刺里不应出现的温暖的亲和力。穿着上灵杉杝洞内的一身青衣，搭配上他上灵汣渹洞里的纯白单衣，衬出几近梨白的青色，隐着丝丝羞涩。羞涩？这个词还真不适合用在她身上。上灵汣渹抿嘴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女子被面前的人笑得不自在，龇起兔宝宝牙一副准备咬人的样子。

　　“呵，没什么。”上灵汣渹止不住笑意，只好以手掩嘴，强作严肃，“我只是想谢谢你，你是第一个……”上灵汣渹笑意渐消，对着头上的苍天暗自问，娘啊……你真的……“说我娘会以我为荣的人。”会以我为荣吗？

　　“反正你做的，都是为了她。人家说知子莫若母嘛，你娘一定知道的啦。”看上灵汣渹一直望着自己，女子不自在地笑了笑。几天来，第一次有机会可如此认真地打量上灵汣渹。这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天刺上级杀手，一生气，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山里不管，气消了，却整夜不睡来寻她保她安全。背着她在晨雾里走，关上房门前不安心再一次确认被子盖好了没，会细心地帮她压碎药丸，看她呛到会体贴地为她扫背的这个男人。现在面对面地仔细看，以男人的标准来讲，上灵汣渹原来长得极为纤瘦，而且也只比她大约高半个头。完全没有霸气的、清秀的脸庞，看起来温文儒雅，白净斯文，几乎可以跟女孩子媲美。

　　“呵，你这小姑娘，说话还蛮中听的。既然爱桃花又怕苦的话，改天我送你一壶不苦桃花茶。”上灵汣渹摇摇头，摆去了娘的影象，把手中的红桃递给面前的女子，“谢谢你陪我来赏花，晚上早点回洞里来，我今晚会忙，没空出来寻你。”说完，上灵汣渹转身想走。

　　“等……等一下！你又丢我一个人，我怎么回去啊？”

　　“姑娘今晨才于在下的背后装睡路过此地，只是早晨雾浓，桃花未现，姑娘不会就忘记了吧？”

　　“我……”啧，有人背着这么舒服，谁不想装睡被多背一会啊？用得着这样拐着弯来骂人嘛？

　　“姑娘，”上灵汣渹才一转身，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背对着身后的女子说，“明日上灵庥庇该回来了，姑娘房里若有什么要带上的，今晚收拾一下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踏了几步，点了一下脚尖便朝洞口的方向消失得无踪。

　　落在洞内庭园中，上灵汣渹倚着一棵老榕树调整气息，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微笑。

　　留在山上的女子看着上灵汣渹离去，沉默不语，没有再唤他带她回去。缓缓地举起手中依然艳红的桃枝，几朵争相怒放的桃花，衬着枝丫边油嫩的细小新芽，女子眼放远处，颊边泪融雾下。明天搬离这里，下一洞，又是什么景象？

　　到底……何处为家？

　　头上黑鸦忽然群起，惊动了整林娇桃，淹没她哽咽的一句——“我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