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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花枝人面难常见
当第一道晨光为她的眼帘晕上一道柔柔的橘光,女子睁开双眼的同时,门外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 “进来吧。”女子甩开身上沉重的棉被,穿着单衣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之而来的一声“哈啾”引来左脚刚踏入房门的上灵韵韹一阵皱眉摇头,轻叹一口气,温婉却严正地道:“姑娘现在身子依然虚弱,虽是掌伤看来无恙,仍应好好保重才是。”纤手撩起黑色的裙摆,玉步缓移到女子床前,拉下床边架子上的衣服为女子披上,“药方只能治一时之疾,控一刻之苦,长久注重身体保养,才是痊愈之上计,烦请姑娘多留神。” 刚起床蒙松着眼睛的女子几乎不能理解上灵韵韹的用辞,只能点头哈腰地陪着笑,一边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一边侧着身体想要从上灵韵韹的身边溜走。 “姑娘如果收拾好了,我们就不耽搁了。” “哈?去哪里?” “上灵庥庇任务回来,姑娘理应归掌天洞由庥庇照顾。上灵韵韹代表凝音洞在此见过姑娘了。”上灵韵韹微微福身,优雅得如墙上一跃而下的仕女图,行礼后再补充一句道:“闻说姑娘熟悉天刺各洞,由头号洞主掌管的掌天洞,应该不陌生吧?” “我……呵呵,我没办法自我介绍。”女子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不可以就住在这里吗?”她坐在床边,完全没有要跟上灵韵韹走的意思。 “怎么?姑娘喜爱此地?” “我喜欢那后山的桃花,好漂亮哦。” 上灵韵韹挑了挑眉毛,试探性地又道:“姑娘果然了解天刺,连流沄洞后山的那一片桃花林都了如指掌。” “我就算知道,也背不起那么多资料啊,昨天汣渹带我去的啦。” “汣渹他……”竟然带一个陌生女子进后山那片桃花林?上灵韵韹收起脸上的笑意,尤记得当年她来送新做好的衣服给上灵汣渹,誤进他后山桃花林,被满林景色吸引,留连忘返,恍如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却因摘他一颗桃果,引来汣渹一顿严厉的责备。 而且面前的女子竟还称他“汣渹”,不是“上灵汣渹”,也没有附带“洞主”之类的头衔。才过了几天,这女子竟如此懂得收买人心,原来不止体质非常人啊…… “呵……”上灵韵韹冷笑一声,逼近扮演着‘颓废’样、坐在床沿的女子面前,“你们……” “韵韹,日初现便来接人?” 上灵韵韹微微一惊,吞下刚要出口的责问,收起因为不高兴而微翘的嘴唇,贴上满脸的盈盈笑意。这才缓缓转身,“汣渹,你……”不也这么早吗。她微微侧头,看着上灵汣渹手中的盘子,安稳地端放着一个冒着缕缕烟丝的紫砂茶壶,心里恨恨地落空了一片,“今天竟有如此兴致,找庥庇带回来的姑娘品茗来了?” “韵韹。”上灵汣渹明知道上灵韵韹话里“庥庇带回来的姑娘”的警告意味,没多加解释也没带责备,只轻轻加重“韵韹”两字的语气,加以制止上灵韵韹的失言。 上灵韵韹抿抿嘴唇,在厢房内茶座边坐下,干脆以“沉默是金”为训,静观上灵汣渹和女子间的互动变化。 上灵汣渹把手上的盘子往桌上一摆,绕到上灵韵韹的对面坐下,招手示意床边的女子也坐到茶座这边来,“我把桃花茶带来了,趁你还在流沄洞,算我上灵汣渹以茶为你送行。”上灵汣渹弯嘴微笑着,沿着杯边默默倒茶,三杯茶满,他推开两杯,分给女子和上灵韵韹。 女子黯然着神色,离开床沿站起来,走到茶座旁,接过上灵汣渹为自己倒满的那杯桃花茶。 “在下在此以茶代酒,祝姑娘早日痊愈。” 女子看着上灵汣渹,不说话,捧着茶杯慢慢坐下,杯内的茶半洒出来,在她的手背上滚动落地。 上灵汣渹等不到女子的回应,眼光随着她默然落座,随着她手背上的茶滴滚动,一句“小心烫手”不能出口,和着清幽淡香的桃花茶一起吞进喉咙处,强撑着唇边的笑往下咽。 女子竟也带着和上灵汣渹神似的微笑,道一句“谢谢你这几天来的照顾”,向上灵汣渹举了举茶杯,像喝酒一样一口干了手中的茶杯,然后微微一笑,“这茶好顺,一点苦涩都不带”。 上灵韵韹暗叹一口气,面前这两个人真是……晃晃茶杯,举于面前,茶色澄清,阵阵清香涌进鼻腔。上灵韵韹闭起眼睛本想享受一下手中的清香,忽然却惊讶于杯中不应该存在的味道。 不可能……是她的错觉而已吧? 上灵韵韹紧皱着眉头,轻尝一口,茶香顺着舌头滑进喉咙。上灵韵韹脸色越渐难看。 上灵汣渹!他竟然为了那女子的一句“不苦涩”,在他一直坚持的纯桃花茶里,加进了茉莉! 上灵汣渹站了起来,“两位还是尽早启程,在下琐事缠身,恕不相送了。”说完,开了房门就消失在早晨阳光灿烂的走廊道。 门重新关上,女子为自己和上灵韵韹的杯子又添上新茶,幽幽地仿佛自言自语:“其实天刺各洞间,距离不远啊。” 上灵韵韹举杯闭眼,吸着茶香缓缓道:“汣渹不喜洞内的生活,他总是四处游走。因此他跟每个人的每一次话别,总是让人有从此不相见的不舍错觉。”不止对你如此! 女子听罢,微微一笑举起茶杯,向上灵韵韹拱了拱,“今天要你带我回去,麻烦你了。” 上灵汣渹晃神间,已到了账房门前,唤来身边的婢女道:“通知清总管来见我,带上书房里天刺的各洞平面图。” “是,洞主。” 上灵汣渹负手背后而立,掩藏不住嘴角的笑意。那一壶白茉红桃茶,琐了两个女人的心,垫在脚底下,必是有利于大计的利器! “清姬向洞主请安。” 上灵汣渹转身看了看身后的白衣女子,婀娜多姿,风情迷漫,俨然是一代绝色。没有上灵韵韹的冷艳和端庄,却带着当初从妓院里磨练而来的妖媚和温顺,更要世故圆滑得多。 上灵汣渹走近她身前,为她整理脸前被风吹乱的发丝,“这些年来,劳你受累了。” 清姬低头笑笑,把手上的一堆文卷都往上灵汣渹身上抛,“这两天忙着哄小姑娘,洞主比清姬要辛劳很多。” 上灵汣渹接过美人丢过来的那堆文卷,刮刮清姬的鼻子:“万事具备,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两天的好天气。”他背过身去看头顶的万里无云,“清总管,依我看,快要吹东风了。” 清姬不放心,走上前一步,轻声问道:“这东风,洞主可确定风向了?” 上灵汣渹回头对清姬微微一笑,感谢她的细心忧虑,“那女子虽也掌我弱势之处,但如果利用得宜,这种放虎归山的方法,正好掩人耳目。”看清姬还是紧紧皱着的眉头,上灵汣渹举起手来为她轻轻揉去眉心的皱褶,“我将桃花簪的旧事也在她面前和盘托出,如此地对她不留隐私,正是最好的收买人心手法。即使放她在上灵庥庇的身边,她对我的事,也不会泄露半个字的。” 洞主竟将自己娘的事相告于那姑娘?这真的就是他口中的手法吗? 清姬抚着自己额上上灵汣渹的手,不知怎地眉头硬是无法放松。 回想起自己遇见上灵汣渹的那一晚: “你今晚伺候本爷开开心心的,大爷我赎你回府上,免你在此终老。” “清姬命薄如浮萍,黄老爷又何须为小女费心?” “你这贱人,大爷我要你,你还敢说不?” 那升起了准备刮上清姬脸庞的手,在半空停顿。风起灯灭,漆黑中,清姬只感觉自己一瞬间衣衫全湿。房间里一下子寂静无人声,只有水流潺潺。 她不知道那眨眼的瞬间,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晚风习习,吹得她浑身发凉。 清姬摸索到八斗柜前,取出一根残烛,点燃了,眼光越过地上和着水流的那一摊血肉模糊,看向跪坐在墙角的人,一身白衣,衬着他死人一般惨白的脸,此刻像一只折翼无法飞翔的小鸟一样卷缩在她房间的角落。 清姬举着蜡烛走到他面前,没去在意自己满身的血污和脚下踩过的那一片黄老爷的肉骨分离。 她跪在他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身前,轻抚去他脸上的冷汗。 作为一个练武之人,他的脸竟如此不掺杂杀气,刀削一般的平滑,且小而精致。 “不要叫!不然我马上让你死得跟你的客人一样。”他忽然伸出右手抵住她的喉咙,顶得她呼吸不过来,脖子生痛。 “你要杀我,也不会等到现在了。”清姬轻轻一拨,他的手就这样“砰”地掉到地上。 “公子……”清姬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人,伸手为他解开腰带,褪去上衣,没惊讶于自己眼前的秘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直到他醒来,已是半柱香之后的事。他睁开双眼,清姬就在面前,“你醒了。” 他强撑着起来,竟发现自己胸前衣服被拉开一大片! “你!”他左手捂胸,右手朝清姬袭去。 “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她幽幽地说,“清姬退去大侠上衣以保持大侠呼吸畅顺,对大侠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是利多于弊。” 而他停了下来,准备出掌的手吊在半空中,“你到底有何目的?” “带我走。” 于是他吞下了她给的药丸,她跟了他回流沄洞。她对他的秘密没再提半句,住了半月,他不定期地在洞里出现,完全没有一个洞主应有的忙碌。而她也从伺候自己的婢女那边听回来才知道,原来他叫上灵汣渹。 过了一个月,她心里惦记着他痛起来惨白的脸,在他房门前,放上一瓶从风流楼带回来的药丸。 第二天,他在她房门前出现。“我需要一个管家。” 这是他带她回来以后,第一句对她说的话。 “先给我白银一百两,做得好,你再自行加奖。” 他没点头,也没说不,显然在权衡这奇特的支薪方式。 “我在风流楼的日子,一直都是这样过的。”清姬说。在他面前,她不需要隐瞒什么,因为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就在风流楼,当时她在接客,而他在杀人。 双方对对方的职业,都应该很清楚了,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好。”上灵汣渹点点头。 那一句“好”,维持了七年,他们的来往越来越密。佣人们开始的时候叫她清姑娘,后来叫她清总管,但自从三年前她在他房里两人通宵彻谈,早上一起用膳,佣人们后来又重新叫她清姑娘。 整个流沄洞都期待着他们的喜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纯友谊,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出了流沄洞,“清姬”这个名字,不为其他六洞洞主所知。 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许久,清姬才从思绪中调回神来,淡淡然叹了口气,微微欠身道:“那清姬就先在此恭喜洞主将大业得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