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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一节潇湘馆的秘密
夕阳已被厚重的云层隐没了,远方逐渐笼起灰黑的云墙,将海与天连成一体。没有人烟,没有风帆,没有飞鸟,四周显得空廓而宁静。 老人家步履蹒跚地踏上了那片北部湾的海岸线,在他眼中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依然如初的黑色玄武岩和滚动的白色浪潮。海风轻拂着他的华发,岁月刻在脸上的痕迹如同眼前的礁盘一般,蚀满了沧桑的褶皱。老人眯起双眼眺望着水线那一边的远天,虚无缥缈,似影如幻。潮水渐渐退去,露出礁盘上破碎的小贝,和着一进一退的海浪,发出一声声梦呓般的喘息声。 三连的老营房还在。它后来做了一处特别禁地,围墙上“戒毒所”几个字尚依稀可辨。抬眼望去,圆形炮位已深深隐没在野菠萝和荒草丛中,侦察班的了望哨位已荡然无存,连部前的影壁只剩下半截基座,原先刷写在它上面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连同墙皮早已埋在墙脚下的红土里了,就连炊事班的那方“闲塘”都找不到踪迹了,似乎这里的一切已被风雨和岁月磨洗得干干净净。然而扎眼的是在老营房的野地里冒出了几个坟头,也许埋在地下的就是那些吸毒者的孤魂,只可悲那些孤魂竟埋在这处海军高炮部队的老营地里。 老人发觉这片曾经燃烧他青春的热土现在变得那么陌生和凄凉。临走那年他们亲手砌起的石头营房如今已是断壁残垣,当时一直住茅草房的老兵们都没来得及搬进去就退伍了,那是他们临走前唯一的遗憾……自从五十年前从这里脱掉军装以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半个世纪以来,他在心中不只一次地回首这里的飞云和潮水,昔日的苦涩已随流年的逝去逐渐演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然而今天站在这里,老人却被眼前的颓垣榛莽搞得不知所措,他无法接受那些坟头蹲在他们用青春铸起的老营房中,他感到他们的三连被这些坟头亵渎了,那个时候他们的生命与这片土地同在,如今却只有枯黄的野菠萝和破败的营房面对着这个银发稀疏的老人。 “三连,我回来了!我来看你们来啦!……马爷,司务长,F4,我是苏泰阳啊!” 老人颤抖的声音在老营房和北部湾上回响着。 “我的青春都给了你……我的三连,我的北部湾啊!……我恨你,我真的恨你!……不不,我想你……你……你怎么……这……这……这些乱葬岗……你怎么能变成这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老人的眼眶湿润了…… 北部湾迷雾茫茫。 老人沿着一条小路缓缓踱到了台地的边缘。台地上的仙人掌成丛成片,望不到尽头;台地的下面就是层层叠叠的火山熔岩形成的黑色礁盘,他找了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 潮水声声,一层层地冲刷着脚下的礁盘。 “爷爷,你喜欢大海吗?” 小孙女阳阳稚嫩的声音似乎在耳畔回响着。 “……爷爷原来喜欢,可是后来……爷爷就不太喜欢了。” “为什么呢?” “因为爷爷原来在舰艇上看见的海水是蓝色的,后来爷爷到了北部湾,这里的海水就变成灰色的了。” “爷爷,你喝过海水吗?” “当然喝过。” “海水好喝吗?” “哈,可难喝啦!又咸又苦……” “可是我觉得爷爷喜欢大海,因为你把你当海军的照片挂在墙上。” 阳阳的童音仍在他的脑际间回荡着…… “我的小宝贝,怎么和你说才好呢?……爷爷真的不喜欢海水……太苦太咸了。可是每当我想起大海,心中总感觉那片海水是滚烫滚烫的,爷爷在那片海水里打熬时,比你爸爸还年轻呢!爷爷看着墙上的照片,就天天比你爸爸都年轻啦……” 老人苏泰阳在心中回答着他的爱孙。 “爷爷,我看见过你的象册里还有一张海军阿姨的照片,是不是海军阿姨都特别漂亮?” “哈……我的小孙女给爷爷提了一个……提了一个爷爷不好意思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不好意思呢?是不是奶奶说的那是你心中的一个秘密?什么叫心中的秘密呢?” “……心中的秘密……就象大海一样很深很深……看不见底……爷爷当过海军,爷爷就把心中的秘密藏在很深很深的海底下了……” “爷爷,你好象说过北流河的阿姨是海军里最漂亮的,是不是就是那个照片上的阿姨呢?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北流河。” “哎哟!我的小宝贝,爷爷可不愿意你去那里!” “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你说过那里的太阳公公比我们这里的要坏?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北流河呀?你答应过我的。” “答应过,答应过,爷爷一定会带你去的,但是要等到那个太阳公公变好的时候咱们再去,好不好呀?要不然,那个坏太阳公公把我的宝贝孙女给晒化了,那可怎么办呀?” “那里的太阳公公什么时候才能变好呢?” “……会变好的,总会变好的……” 一只小东山羊闯入了老人的视线,它昂着头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陌生人。老人走过去,一边轻轻地抚摩着它,一边喃喃地说: “小东西,你不记仇吗?你的长辈可挨过我们的刀呢!把那方‘闲塘’都染红了……真是对不起。” 小东山羊似乎明白了什么,从他手中挣脱着跑掉了。 灰黑的雨云愈加浓厚,但是洋面的风却停息了,脚下除了浪潮的轰鸣声,整个海岸显得空廓而沉寂。 “又要来台风了?我的整个青春都在和你较量,老对手了。” 苏泰阳用手理了一下稀疏的银发,眯眼看着水线那一边的雨云。他独自坐在礁盘上,显得那样深沉而孤寂。 “那个漂亮的海军阿姨,如今也该是银发满头了吧?……那一次月光下的初吻,就象在昨天一样……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呢?……” 在白胶水警区机关大院的西南角,有一片被翠竹和矮墙围起来的女兵宿舍。与营区里涂着“鸡屎黄”的营房相比,这片卫生所的宿舍显得格外抢眼。女兵们私下里把自己这片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翠竹和闺房叫做“潇湘馆”,言下之意她们个个都是“林妹妹”。倘若是能够把北方的桃树移栽到这里,说不定多情的女兵们也会演绎出来一个“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的葬花故事,可惜的是在这处机关大院里尚找不到一方近似“怡红院”的去处让她们寻觅宝哥哥,却总有那么几个憨大头似的丘八“无意”间闯进宿舍区,贼眉鼠眼地在“林妹妹”晾晒的胸罩、内裤以及月经带的缝隙中探头探脑。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每当这种不轨行为被女兵发现,一定会隔窗飞出一片叫骂声,而憨大头们视那种尖叫如同母猫叫春,声调越高越是一种渴望和召唤。 久而久之,这片抢眼而又敏感的翠竹被男兵们视为心中的圣地,他们有事没事都要往那个方向眺望几眼,似乎翠竹梢头就是红太阳升起的地方。在男兵的眼中,女兵不管黑白胖瘦、腿短脚长,个个都是“竿竿青欲滴,款款绿生凉”的西子美人儿。若是听见了女兵的说笑声,男兵就恍如听了纶音佛语一般,简直醉倒了心肝。士兵饭堂更是大饱眼福的聚餐之地,如果在饭堂里看见了女兵的身影,男兵的眼睛就如同瞄准具一样齐刷刷地紧随目标移动,而女兵的脚跟也似乎被周围热辣辣的眼光托了起来,走路时一定要现出娇花照水、弱柳扶风般的慵懒身段,吃饭时个个都要摆出一副手托香腮数星星的天真烂漫劲头。有此一景,男兵们往往会犯晕,似乎自己就是天上的那颗星。有时在男兵的脑际间也会浮出一些春梦般的幻想,巴望着一位“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的“病潇湘”脚跟不稳突然倒在自己怀里,也好成就一出英雄救美的传奇故事;也有的憨大头干脆歇斯底里地砸碗摔盆故意弄出一些响动,以期引起女兵的注意。而女兵们似乎深谙男兵的这些小伎俩,个个都是下巴高扬眼珠翻白,端足了林妹妹的小姐身段,她们觉得把那些憨大头的眼神晃照得越呆,心里就越有一种成就感。但时间久了,憨大头的内心逐渐生出一种望梅不解渴甚至愤愤不平的感觉: “日他娘的,毛都长齐了还装什么嫩?撩起尾巴来看看腚眼子,不过是个母的!” 于是有的憨大头在饭堂里总会象大公鸡一样昂首挺胸,在女兵的饭桌前走来走去,以期获得一种心理占有,同时为了反击“林妹妹”孤高自许的白眼,男兵们开始运足了精神去想象和推理,有声有色地编派女兵的故事,例如某位女兵的脸上为什么有了蝴蝶斑?肯定是怀孕了;某位女兵今天脸色苍白,可能“倒霉”了;那天在一个参谋身上忽然发现了一根长头发,也许是……没错,有人看见一个女兵的背后沾了一根草,肯定是被那个参谋压翻在地配上种了……可这只是在私下里流传,毕竟没有引起女兵的反应。好在“潇湘馆”的矮墙上有一幅革命样板戏中的李铁梅的画象,于是有好事的憨大头借用李铁梅高高举起的那个道具——把这片女兵宿舍叫做“红灯区”。女兵们闻此诨号个个气得粉脸生烟,这一下子令男兵们颇觉得过瘾和解气。 好象是要有意呵护那片闺房似的,与女兵宿舍紧挨着的是首长住宅区。这片区域不同于其他官兵的住房,四周的墙壁涂得不是令人生厌的“鸡屎黄”,而是用白灰粉刷,所以憨大头们背地里管这片首长住宅区叫做“白区”。如果想窥探“潇湘馆”的秘密,憨大头们必须鼓起十足的勇气,在首长和首长老婆的虎视眈眈的眼皮底下穿过去,那种忐忑和兴奋想必不亚于当年投奔延安的革命青年。可憨大头们并没把自己住的四面漏风的铁皮房叫做“解放区”,而是给它起了一个怪名,叫做“寮寨”,因为据说这片铁皮房是当年小日本留下来的。可能是鬼子兵身材短小,这片铁皮房的檐子搭得特别低,以至水警区机关兵的帽子经常被钩走,甚至在脑门上留下些许伤痕,此时回到“寮寨”里的憨大头们已经没有了饭堂大公鸡的神气,因此走在路上只要看见习惯性地缩脖哈腰一付神形猥琐的兵,那一定是水警区机关大院里的。 但是“潇湘馆”里的女兵们心中也有点酸,因为“潇湘馆”的孤高毕竟比不得“蘅芜院”的贵气,然而“蘅芜院”的“薛宝钗”不在白胶水警区的机关大院里——海湾东面的北流河口有一处海军医院,那里才是“宝姐姐”们的藏娇之地。 在琼北台地的椰林深处,有一弯北淌的碧流,清澈的河水蜿蜒曲折地注入海峡,给大海添了几分丽色和生气,当地的百姓把这条源自琼岛腹地的溪流称作北流河。 白胶水警区属下的海湾医院静静地躺在北流河的臂弯里。站在住院部的楼顶,可以清楚地看见北流河的入海口,那里河海相拥,浪花激起的水链界限分明。医院内外被高大的椰树和木棉遮护着,终日里树影婆娑,海风习习,与舰艇上滚烫的甲板相比,北流河的海湾是座天堂。 白胶码头在海湾医院西边30公里远的地方,那里是一个男人世界。甲板上暴晒的水兵们无法想象机关大院里的什么“潇湘馆”和“林妹妹”,所以他们连大公鸡的自慰机会都没有。在水兵眼中,海湾医院女兵的身影比夏日的阳光更加灼人。在充满柴油和雄性气味的船舱里,海湾的女兵有如蟾宫玉兔,高不可攀。倒是北流河的婆娑树影让甲板上的水兵羡慕不已,若是能在那里的树荫下躺卧几许,也可算此生一次最奢侈的享受了。 在天堂般的“蘅芜院”里,宝姐姐们却没有心思去缠绵什么“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着处”的病中吟,天天面对治不完的病号,她们的心肠比针头都硬。与所有的医院一样,海湾几乎是个女儿国,但是这里非但没有脂粉气,而且个个如同巾帼大丈夫,尤其是在小病大养的老病号面前,不论多大的官,这些小女子都是一副冷面孔高嗓门,就象花木兰阵前挑战突力子一般。用她们的话说,不能给这些泡病号的老兵油子登鼻子上脸的机会,这里是医院不是幼儿园!可病号们却在私下里嘀咕,这些小娘儿们个个都有后台,那个张医生的丈夫是团级,那个陈护士的相好是中队长,而那些还没开脸的小姑娘更是了得,她们的爹妈都在基地、舰队乃至海军司令部任职,可谓手眼通天。因此小护理员顶撞政委的事情并不稀罕,碰上女护士在院长面前撒娇哭鼻子也别奇怪,院长还得好言温语地哄劝她们。每当此时病号们都搔着后脑勺直发呆:这里到底是幼儿园还是医院? 外科护士秦瑶和庞丽华是六八年的兵,当初她们没进新兵团就直接进了海湾医院。不用说,入伍手续是后来补办的。当别人的家长为孩子们被逼得上山下乡犯愁的时候,她们的父母一个电话就把她们送进了海湾,入伍那一年她们才16岁。后来当那些同龄的知青们说起插队的苦难经历时,她们只当是听猛犸时代的传说一般。 也许是对自己的校园生活仍没忘怀,也许自己的男朋友是个“老九”,秦瑶对文化高的官兵另眼相待,这可让不少病号分外眼红: “小秦护士,我也是学生哇!” “哇!哇!一开口就一股子臭烟味儿,病房里不许抽烟!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是学生呐?认得墙上的字吗?” 秦瑶一手端着药盘,一手指向墙上的《住院守则》,脸冷得就象威虎山上的冰凌子。 刚才还在病床上打趣的广西兵伸了一下舌头,趿拉着鞋跑进厕所去了。 天天面对这些尖酸刻薄的巾帼大丈夫,病号们又爱又恨,在百爪挠心间有人想起了宝姐姐的哥哥薛蟠,于是便把那个呆霸王的歪诗贴在厕所的小便池上:“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女儿愁,锈房钻出个大马猴。”……挨过骂的病号们每每从厕所里出来时,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偷着乐的神色,这让威严的护士们百思不得其解,她们觉得这些没脸没皮的老病号个个都是贱骨头。 但是河北新兵曹丹河却不再背后骂护士了。自打指导员带着548艇的弟兄们来探望以后,他的日子竟然有了转机,尤其令他心中开花的是那两个漂亮小护士秦瑶和庞丽华常来找他聊天,这种待遇使曹丹河颇有点受宠若惊。 216艇的海南老兵黄不二有些嫉妒。 “哇!奇怪了!小曹,你哪里来的胡(福)气,她们怎么天天来和你吹牛?” “我操!这你还看不明白?我个子高哇!不象你,跟个缩脖坛子似的。” “可我的肌肉比你的花(发)达!” “那就是我的普通话讲得比你好,谁象你一开口就公公嘎嘎的跟老鸹一样。” 黄不二不知道老鸹就是乌鸦,但普通话说起来的确有点会(费)劲,他闭上嘴巴不吭气了。 高炮独立营的小尚瘦得象一只风干的土鸡,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的争论,他也觉得那几个小护士总来病房找曹丹河聊天有些怪怪的。 “小曹,说不定她们真的看上你了。” 小尚偏着头对曹丹河小声说。 曹丹河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但是看上你什么了?我还真闹不明白,就你这肉包子脸?跟个胡传魁似的。” 小尚又补了一句。 曹丹河的一脸灿烂登时凝成僵肉,眼睛睁得圆圆的。 “嗨,不管怎么说,咱比不上你们水兵。我们高炮兵是后娘养的,那些小护士都不爱搭理我们……” 小尚一说起高炮营的生活,总是显得神情黯然。 说话间秦瑶和庞丽华又来找曹丹河聊天了。刚一进门,秦瑶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小曹,今天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都可以翻身了,多谢两位姐姐关心!” “瞧你这嘴甜的!还两位姐姐呢!既然我们是你姐姐,再不听话可打你屁股!” “哎哟,那可不行!我这腚缝了三十多针,还真的不禁打呢!” “海都敢跳,还怕打屁股?” “我操!……哪是我跳下去的呀!要不是跑警报……” “那别人怎么没掉下去,偏偏就你掉海了?” “那不是咱奋勇吗!” “呵!还成英雄了!怎么没给你个嘉奖啊?” “嘉奖?我要的是三等功!” “三等功?掉海的三等功?那立功也太容易了,下次你干脆一头扎下海去,说不定能给你个一等功呢!” “那还真说不定,咱水兵就是不怕下海!” “越吹越没边了!我问你,你这个专门扎海的水兵在舰艇上是干什么的?” “你问我?信号兵啊!打旗语和灯光,一出海我们就站在最上面,连艇长都在我们脚底下!” “瞧你那美劲儿!信号兵都剃光头吗?当灯泡?” “哎哟我的小妈妈哟!你们可别再提我的光头了,都是那群胡蜂干的好事……” “那你刚住院时剃的阴阳头也是胡蜂蛰的?” “哎哟我说大妹子,你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嘿,刚才还是姐姐呢!这么一会儿就改成小妈妈大妹子了!好啦好啦,不说你那水鬼头了。我问你,你们信号兵都要什么文化程度?” “嘿!至少是高中毕业大学生……” “你是高中生?还是大学?你瞎说!” “我操……我,我没瞎说,咳!你们咋不信呢?” “我还真没看出来。就你这满嘴脏话的样子,简直象个猪倌。” 在这个近乎莽汉的“高中毕业大学生”面前,实际只有初一水平的秦瑶和庞丽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理压力。 “文化高的都干信号兵吗?” “那当然!唉!也不一定,这要看运气,有高中秀才干枪炮兵的,和我们一起入伍的苏泰阳就是五炮手。” “谁是苏泰阳?” “你们不认识。……哎,对了!那天和指导员一起来看我的,个子最高的那个就是。” “就那个一言不发的白面书生?” “你说啥?白面书生?那家伙是我们村的武把子,两、三个人近不了他的身,在新兵团他放倒了一大片!” “就他那个书生样子,还会打架?” “我操!你们可真没眼力……” “他是你们村的武把子?还真看不出来……” “咋的?” “他象个……,反正气质和你不一样。” “妻子?他哪有什么妻子!你们可不知道,我们芦汉自古出好汉,还出过大总统呢!……你们笑什么!那个苏泰阳真是我们芦汉的,谁骗你谁是骡子!” 曹丹河吹牛不小心吹出了自己车把势的身份,而秦瑶和庞丽华始终不相信那个高个子是曹丹河的老乡。 一个月以后,曹丹河伤愈出院,扭头回望着外科病房的大门,他的心中有些恋恋的感觉。可与天堂般的海湾相比,他心中更牵挂的是白胶码头滚烫的甲板。 出院前曹丹河请庞丽华给自己剃了个“光葫芦”。他说他当兵就是一个光头命,在新兵团挨胡蜂蛰被迫剃光头,在码头理发又顶着个阴阳头掉下了大海。 “嘿!这下子没头发抓了!他妈的,以后看哪个水鬼还敢招惹我!” 曹丹河用手拍着自己青皮似的“葫芦”头。 “水鬼”曹丹河为啥“有幸”受伤住进海湾医院,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