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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龙隐山上
龙隐山山顶,夜风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刮过。 一线灯光从一座小屋的门缝中透出,似这无限黑暗里的一道裂痕,直刺入沈逸与楚灵儿的眼中。 两人远远地看着,心中渐渐紧了起来——这丝光亮的背后,会不会是更黑的暗呢?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草屋中传出:“外面风寒,两位故人何不进来一叙?” 故人?两人对视一眼,沈逸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却是几日前见到的那个灰袍人!那一股摄人心魄的目光又在心中浮现,沈逸忽感浑身不自在,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袁鸿与万里飞鸿也已到此,两人只微微一顿,便直走进草屋中。 草屋不大,一点灯火将里面耀得幽亮。 正对门而坐的,是那个灰袍人,他的眼睛似乎总是微闭着,显得高深而庄重。在他身后,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黑衣老者和一个青衣人,是风忍与那青鸟使。灰袍人旁边,袁鸿与万里飞鸿早已在座。 除了那一盏幽灯外,桌上还摆着几样精致辞小菜,酒壶杯筷一应俱全,两副杯筷正摆在沈逸与楚灵儿面前,竟是专门等他们来的! 袁鸿面冷峻如往,万里飞鸿此刻也显得安分了许多,只是静静地坐着。两人见沈逸与楚灵儿来,面色不由动了动——原来大家都被引到这龙隐山了! 沈逸与楚灵儿并排在灰袍人对面坐下,灰袍人淡淡道:“看来司空左使终究是没有拦住你们。这一世情苦,想必他已看开了吧?”说着,他缓缓地张开眼睛,对沈逸二人道:“我早就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我还说过,见面时我一定请你们喝几杯。” 那个青鸟使闻言走上前,为两各自斟上一杯酒,然后又退至灰袍人身后。 楚灵儿一脸敌意,伸手便想把那酒杯打翻。沈逸却出手拦住,笑道:“这么好的酒洒了可就浪费了。来来来,今朝有酒今朝欢!”说着举起酒杯向众人示意,然后一饮而尽,高声赞道:“好酒!”接着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袁鸿也端起酒杯:“你们不来,我与万里飞鸿没有酒伴,这酒,却是只与你们喝的!”说着也不看那灰袍人一眼,直与沈逸对饮起来。 楚灵儿与万里飞鸿见他们两人如此豪气,也是不甘示弱,争先把酒喝了。 灰袍人赞许地点点头:“看来我没选错人。” 沈逸又饮下一杯,笑道:“你选我们作为对付北宫世家的主要力量,当然不错!” 楚灵儿放下酒杯,直直盯着灰袍人:“眼下北宫世家既然已败,你诡计连环将库银夺走,却将我们引到这座荒山上来,不会是想杀我们吧?” 灰袍人摇摇头:“你们四人,沈逸剑术无双,袁鸿双修两种绝世真气,万里飞鸿的轻功公推第一,你又拥有唐门至宝青光越。放眼天下,也不可能有人将你们四人一同困住!” 袁鸿冷冷道:“你夺的库银其实根本还在扬州!你将我们引至此处,大概是调虎离山,好偷偷将银子运走吧!不妨告诉你——余季在扬州城内拥有五百铁甲,我们四人虽然离开,那五百铁甲也定能阻止你们得到那批银子!” “余季的底细我岂会不知?”灰袍人淡淡道,“那批银子,只不过够我教一年的花销。我想的——却是控制整个扬州城的命脉,让它岁岁为我教进贡。” 什么?—— 四人不由大吃一惊,想不到这灰袍人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而且这番话从他口中淡淡而出,好似极有把握。 只是,他究竟要怎样做到? 沈逸皱眉道:“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等!”灰袍人又将双目微闭,神态极是悠闲。 袁鸿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着灰袍人的诡计。他们四人的行踪,余季一定会查出。余季见他们上山,定然便认为银子是在龙隐山上。如此一来,余季便可能领那五百铁甲上山来,使扬州城内空虚。——原来,灰袍人引他们上山的目的在此! 只是余季也不是傻子,他未必便会这么做。 袁鸿心存一丝侥幸,但,他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一张阴森森的笑脸,将这丝侥幸撞断——师爷刘! 突然,一片脚步声远远地传来。那片脚步声十分微渺,却是极为细密。点点入耳,袁鸿的心“咯噔”一下,彻底地失望了。 渐渐地,脚步声近了,细听那脚步,竟是有数百人之众!那片声音变得沉重有力,直似将整座龙隐山震动,直逼山顶而来。手举的一片火把渐渐地从山下移至山顶,很快将草屋包围在一片火光中。 沈逸四人在屋中,不由色变。 灰袍人神色却是一如往常,淡淡地吩咐道:“出去看一下!” “是!”那青鸟使应声道,直走出屋外。 只见火把照耀下,大约有五百身着铁甲的士兵正拉弓引箭,齐齐把草屋包围住。正对草屋门的火光最亮处,为首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官员。 那青鸟使只打眼一看,便回屋禀报道:“扬州知府余季带领五百铁甲前来,此时他们正引弓搭箭将我们包围。” 灰袍人点点头,淡淡地道:“来这么多人,我这间小屋可是盛不开了,我们出去吧!”说着当先走了出去。他的目光已缓缓张开,面对这五百铁甲,竟是视若无物,气势毫不输人。 余季静静地看着这几个人,淡淡地道:“将那批银子交出来!” 风忍走上前,冷笑一声:“银子倒是有,却不能给你!” 余季脸上没有一丝怒色,仍是淡淡道:“你们自信能在躲过这些箭吗?” “很难!”风忍眼中满是阴挚:“我倒想试试,只是恐怕我没这个机会。”说完他忽地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余季一惊,突觉一丝寒意入骨,转头看去,却是师爷刘平拿着一柄匕首抵在自己喉间!不由怒道:“好奴才!你想造反么?” 众军士突见此变,齐齐一惊。马九成在余季身后瞪大了眼睛:“你疯了!” 刘平脸上满是阴笑,对余季道:“我本来就是圣教的人!现在,”他手上加了几分劲:“让你的手下把箭放下!” 余季却很平静,目光坚定如铁,并未把刘平的威胁放在心上。他伸手指向灰袍人,沉声下令道:“他是真正的头目,把箭指向他!” 余季带兵果然不凡,那些官兵不管主子身处何境,都只听军令,没有丝毫犹豫便将所有的箭都指向灰袍人。 见此,刘平惊慌无比:“快让你的手下停手,否则我杀了你!”他的声音变得颤抖,手心里已满是汗水。 余季没有一丝退缩,看着他道:“在我眼里,你只不过是一条狗!还敢威胁我 ?马九成!——”余季喝道,“先将这条狗斩了!” “你!……”刘平忽然变得面无人色,没有灰袍人的命令,他自是不敢下手。他现在的处境,竟是在自己找死。他的身子忽然软了下来,接着发出一声惨叫,终是被马九成一刀斩了。 “余大人果然不凡!”灰袍人一步步地向余季季走去,面对那无数利箭,竟无一丝惧色。他的双目渐渐地张开,余季看着,竟突然感到一丝颤动。 灰袍人看着余季,忽然指向山下,淡淡地道:“黑暗里的火光才是最美的,你看。” 余季季心头一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整个杭州城尽收眼底。 万家灯火中,突然有十几处火光大了起来。一片喊杀声随之传出,渐渐地,哭喊声,求救声,咤喝声,声声不绝于耳。那十几处火光越燃越大,竟是将整个扬州城映得通红! 余季季双目圆瞪,颤声道:“你……” “哈哈哈,”风风忍得意笑道:“我算笔帐你听。一百万两白银,加北宫世家家底二十万两白银,各大钱庄四百五十万两白银,共是五百七十万两白银。这些钱都已属于我圣教!” 余季季已近乎疯狂,再无刚才气势,怒道:“我跟你们拼了!” 刚要让手下动手,却被左融用手按住肩膀,道:“别着急!”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只扁扁的小盒,送到余季季面前。 余季季有些迟疑,但还是接过来,打开盒子。只见他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有愤怒,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释重之色。他忽地关上盒子,狠狠道:“你!……好!”说完指向风忍,对马九成道:“刚才那人对我无礼,你去把他杀了!” “是!”马九成一声大喝,拔刀便向风忍冲去! “不要!”袁鸿在一旁忽然大喝,上去阻止。但为时已晚,马九成的刀尚在鞘中,但见面前一片光华闪过,那片光华极为寒冷,瞬间从自己头顶破至脚下。 风忍满脸肃杀地站在面前,手中已握住一把刀。 马九成欲动不能地站在原地,满脸恐惧之色。一道血痕从他身上爆出,他颤抖着,已无力支持自己的身子,慢慢地倒了下去。他甚至没看清,风忍的刀是从哪里冒出的。不过他终于看清了一件事。 他根本不是风忍的对手,余季根本也没必要杀风忍。余季要他去杀风忍,是因为他知道了余季的秘密,余季要借风忍的手来灭口! 袁鸿冲到他身边,他拼尽全力地抓住袁鸿的手臂:“袁鸿,是我错了。你说得对,为余季办事,不……”他的目光满是愤怒地看向余季,瞪大眼睛地死去了。 袁鸿用手慢慢地将马九成的眼睛合上,直站起身来盯住风忍,他的眼中满是怒意。虽然马九成曾加害过他,他并未因此而记仇。还有,那些平日与自己相处的大小捕快,白秋寒等人,都是死于眼前这个嗜杀成性的刀魔手中。 风忍被袁鸿看得面上杀气更浓,冷冷道:“怎么,你不服么?” 袁鸿一字字地道:“我要杀了你!”说着,他的双拳紧握起来,直发出一阵声响。 “哼!”风忍右手将刀握紧,“那就让你见识一下!”话一出口,立时便有一道风声在袁鸿身上刮过,众人眼前只一闪,却见风忍已收刀入鞘。 袁鸿的身子一晃,竟是在这眨眼间中刀。 “袁鸿!”楚灵儿失声呼道,沈逸却立即止住她。 风忍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我本想杀你,是你自己找死。跟你那些兄弟一起团……”风忍的话突然停住,因为他突然觉得身上一麻,一股寒气直冲自己各处筋脉,瞬间占据自己的五脏六腑。 却是袁鸿手出如风,只在自己身上轻轻一点! 怎么会这样!风忍不由瞪大双眼,袁鸿明明中了自己一刀的! 他呆呆地看着,只见袁鸿身上也有一道刀痕,只是那道刀痕却与马九成不同,并未有一丝血迹渗出。裂开的衣服后,只有一道浅浅的痕。 是修元诀! 楚灵儿突然松一口气,原来袁鸿在风忍出手时便将太阴真气凝于刀之所至,待风忍收刀,便以玄阳真气瞬间打通。所以风忍这一刀,竟是毫无作用! 风忍身体一抖,手中刀不由掉落在地。那股入体的寒气已完全将他控制住,他的面色,已然变得苍白。 “风长老,你太大意了!”灰袍人袍人叹道。 袁鸿对风忍淡淡道:“你中了我的‘寒彻印’,绝对活不到明天早晨,自生自灭去吧!” “不,不会是这样!”风忍怒吼着,转向灰袍人哀求道:“少君,救救我!” 灰袍人轻轻地摇摇头:“‘寒彻印’无法可愈,除非……你自毁武功,但即便如此,你也要日日受寒噬之苦!” “自毁武功?”风忍的声音颤抖起来,连灰袍人都这么说了,他已彻底地绝望。他只觉天昏地暗,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要我自毁武功,还不如让我去死!让我去死!”一叠惨叫声中,他发疯似地向山下狂奔而去,隐没在一片黑暗里。 灰袍人轻叹口气,对余季道:“余大人,你收了我的东西,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余季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灰袍人淡淡道:“火起扬州,你的兵力全在这座山上,现在扬州城已被我教洗劫一尽。除了我给你的东西,你还拿什么向你的主子交待?”说着,灰袍人竟像是在下命令:“现在,让你的人把箭对准那四个人。” 余季冷哼一声,淡淡下令道:“所有将士把箭对准那四个人。” 那四个人,自然就是沈逸他们。 四人静静地站在群箭环伺中,凝神而对。 灰袍人淡淡道:“给你们两种选择,一是加入我圣教,从此为我圣教效力。第二种,我不用说你们也明白。” “哼!”楚灵儿怒道,“让我入你们魔教,想也别想。” “我们的选择……”沈逸模仿着灰袍人刚才那最后一句话,我们不用说你也明白!” “好!”灰袍人淡淡道,“既不能为我所用,我便不能留之。”说完他便朝余季看了一眼。 余季会意,慢慢地将手抬起。 五百铁甲手中的弓弦立时拉紧,一片尖锐的箭头在火光中透着凌厉,直指向四人。楚灵儿的心顿时紧张到极点,她似乎看到了那些箭穿过来的景象,只觉身上一阵发寒。 这么多箭,不知能不能躲过去? 余季的手抬至最高,那些弦也拉至最满,眼看就要爆发…… “慢着!”突然,一个苍老而又雄壮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极具震摄力,在每个人耳中清晰地响过。灰袍人的眉头微微一皱,余季不禁停下,脸上露出一丝惊诧。 场中,突然多出一个枯瘦而高大的身形直立风中。 ——北宫厥? 一头白发在风中狂舞,双目如炬,直似病愈后的雄狮,一股威严之势扑面而来。 ——北宫厥! 沈逸四人不由又惊又喜,北宫厥竟然没死! 北宫厥淡淡道:“不错,是我!”他转向那灰袍人,与灰袍人四目相对:“扬州城发生的一切,便是你一手策划的?” 灰袍人点点头,淡淡地道:“想不到,你竟然没死。” “哼。”北宫厥道,“你害我北宫世家与扬州城至此,我怎能那般轻易去死!”说着他又转向余季道,“让你的手下将箭收下,我会给你他给的盒子里十倍的东西,而且保你一如既往,不再任何人的威胁!” 余季静静地看着北宫厥,皱眉道:“你北宫世家已败尽,你拿什么说这些话?” 北宫厥指着脚下的扬州城,淡淡道:“你看一下!” 只见扬州城那片火光中,喊杀声突然大了起来,显然有两派的人在厮杀。但过不了多久,那些声音便渐渐变弱下去,那些火势也渐渐控制住,最后竟被完全扑灭了。一切,又恢复原样。 而这般变化,仅仅发生在片刻间。 北宫厥淡淡道:“我北宫家的实力,岂是旁人能知道的?”他向那灰袍人一字字道:“你杀我一个水鬼,我还有十个水鬼。你灭我一个夜风,我还有千百个夜风。现在,你那些教众和你从扬州大牢里放出来的那些犯人恐怕早已死绝了!” 余季听着,不由缓缓将手放下,五百将士齐齐将箭收起。 “你没死,我便输了。”灰袍人淡淡道,“我本想你的儿子因你犯了大错,你会对他愧疚而真的去死。想不到你竟然利用……”他的眼中突然闪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神采,“我这次来扬州的目的本是为此,想不到答案竟是这个!难道,如果我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也不会……” 北宫厥听到他的话,目光突然一凝:“崇阳教主萧问天是你什么人?” 灰袍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喃喃问道:“当你知道北宫凌瑞为何与我合作,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哼,你以那么多人为代价,就是想知道这个吗?”北宫厥沉声道,“你休想从我这里知道!” 灰袍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北宫厥的双眼。 北宫厥似乎被他触动了,灰袍人的眼神,竟是那么地迫切。原来眼前这个灰袍人,竟然有自己的困惑么?他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验证一种父亲对儿子的反应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停留…… “大胆!”北宫厥突然大喝道,“竟敢对我用摄魂大法!若不是我中过镇魄,岂不又着了你的道?”北宫厥满脸怒意:“你作恶如此,我要杀了你!” “告诉我!”灰袍人后退一步道,“你是因为你儿子而来杀我么?” “我不会告诉你!”北宫厥喝道,“现在你大势已去,纳命来!” 北宫厥的怒发皆扬,一股雄浑的内力喷薄而出集于指间,直朝那灰袍人击去。 这一指,贯天彻地,直将灰袍人笼罩。 灰袍人淡淡道:“不管怎样,我不会像你的傻儿子那般去自杀,我要活下去。”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拂,北宫厥那股真气竟为之一顿,继而他的身形一动向一旁退去。北宫厥那股真气只一停,又压了过去。 袁鸿站在一旁突然长啸一声,额头突然变得金黄,双手结出一股无极之气迎头撞过去。 那灰袍人脚下一错,身子忽在两人间疾折向一旁。 突然,一柄长剑出现在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沈逸的剑! 却是万里飞鸿身形如电,抢先在灰袍人逃出前将剑插于地上。 长剑一声清鸣,一股浓厚的剑意直透过来,将灰袍人逼退。 灰袍人退至三人中间,楚灵儿忽地纵飞十丈,一道青光从她袖间闪过,青光越直穿过去。 几大高手的攻击,齐齐攻至! 灰袍人的周身被激起一股强大的气流。山上一片碎石炸起,直将他的身影围住! 轰然声响过后,尘土在火光照耀下飞扬。众人朝那处看去,却不见那灰袍人的影子。地上赫然多出的,是那个青鸟使的尸体! “幻影移形术!”袁鸿叹道。 远远地夜空里,不知从何方向传来灰袍人平淡而又清晰的叹息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