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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夜风
夜半,星月无光,城外一座破旧的宅院被吞噬在黑暗中。 死黑死寂中,突然有丝丝极细微的声音响起——几十道微风,正悄悄地从四面刮向这座宅院。 这些当然不是风,风只会从一个方向刮,他们是人,因为完全与黑暗一体,所以谁都不会看到他们,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看清彼此。他们的脚步很轻也很快,比蛇在草地上飞爬很轻很快。所以当你在这样的暗夜里遇到他们,只会以为他们是风。 这些风吹至这座宅院,跃过高墙,落入院内齐齐停住。 他们彼此配合得相当默契,每个人都距院中小屋不足三米,上下左右前后将小屋包围。自他们在院内停住,每个人都会在心中从一默数到七,在数的过程中,他们将各自拔出黑色的刀,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 待这七个数数完,他们便会一同破入屋内。一行二十七人,会从二十七个不同的方位破入,而且保证入屋后同时发招,他们一招内的攻击范围绝对布满小屋全部空间,所以只需一瞬,小屋内的人一定死光,绝不会有第二十八个人活着。 此时这二十七个人已各自拔刀在手。黑色的刀,亦完全与黑暗一体! 一、二、三、四…… 叶风的身体已如满弦之箭,作为“夜风”的首领,他对自己的杰作满意至极,每次行动他都兴奋莫名,杀人的快感使他的眼睛狂野而黑亮! 五……六…… 突然,屋内一盏灯亮起! 亮光透出屋外,各夜风不由停止默数,顿压呼吸。叶风死死盯住小屋——怎会这样? 点灯的是沈逸。沈逸早已察觉一共有二十七人向小屋包抄,现在他们正分布在门前、屋后、墙边、房顶,蓄式待发。没有人可以逃过沈逸的发现,除非这些人不会喘气。所以当夜风还未刮入院子时沈逸便已发觉,并叫醒了楚灵儿。 楚灵儿轻声道:“干嘛要点灯?他们以为我们睡着了,冲进来岂不被我们杀个措手不及?” 沈逸道:“你不知道他们的厉害,他们不仅个个是百里挑一的高手,而且彼此训练得十分配合,在黑暗中我根本没把握胜他们。” “想必北宫府出动了不少精锐,”楚灵儿疑道,“那他们现在为何也不动手了?” “因为他们也没把握。灯一亮,他们知道我们有所防备,就不敢冒然出手。” 楚灵儿皱皱眉头:“万一这盏灯烧完怎么办?我们就这样等下去?” 沈逸斜倚着剑,伸个懒腰:“当然不会,我们不出手,自然有人出手。” “谁?”楚灵儿不解地看着沈逸。 沈逸笑道:“你想想,北宫府在扬州的势力之大,仅你我合袁鸿、万里飞鸿之力,怎能制胜?” 楚灵儿恍然大悟:“你是说官府?” “对!”沈逸道,“这次北宫世家出动这么多人,我们很难应付,所以魔教必定要找官府的人与之相斗。何况官府本就是用来对付北宫世家的主要筹码,两虎相斗,北宫府的实力一定会被削弱!” “你真聪明!”楚灵儿嫣然笑道,“有你在,我就可以安心去睡了!” 沈逸朝楚灵儿笑笑,心里却在烦恼:自己虽无危险,却只能眼看官府与北宫世家相斗,令魔教奸计得逞。 果然,过不了多久外面便乱了起来。 几十个捕快手举火把冲入院中,将四周照得透亮。为首一人是马九成,现在他已是扬州府的新任捕头。马九成只与叶风打个照面便喝声“杀!”,挥刀直冲。那些捕快也纷纷拔刀冲杀过去。 夜风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捕快惊得呆住,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待那些捕快冲得近时,叶风风突然大喝一声窜出,其余二十六人也突然发难。只见二十七道黑影扑向那些捕快,黑影中黑光一闪,立即便有二十七支火把灭掉。原来夜风习惯在黑暗中行动,先将这些火把灭掉,然后再杀这些捕快便容易得多。 马九成大喝:“保护好手中的火把!”手起一记风雷刀,直劈向其中一条黑影。那黑影一声惨呼,直倒在地上。刹那间,兵刃交击声不断,火把乱舞中,寒光黑刃纷乱如织,不时便听一声声惨叫划破夜空。 刚开始,马九成这边依仗人数较多,略占上风。但不多久,那些捕快手中的火把便一只只灭掉,气势被压了下去。尤其叶风,手中一把黑刀挥得如风似轮,把马九成逼得左支右绌,游刃有余间,还不时杀几个捕快,灭几只火把。 突然,几缕尖锐的风声响起,夜风中几人应声而倒。原来是白秋寒、展鹏等一干高手来援。 展鹏舞起一片刀光,直压叶风。叶风一刀逼退马九成,黑刀游弋吞吐迎向展鹏。两人瞬间交手数招,身形立被刀光所没,只见白色的光华中几道黑痕遍布,白压黑,黑压白,一时难解难分,两人斗个旗鼓相当。 其余夜风气势已被压下,白秋寒、马九成率众人将其逼在一角。 忽听一道极刚烈的响声,展鹏与叶风两终于分开。叶风手中黑刀颤鸣不已,展鹏手中刀却只剩半截。叶风面目狰狞无匹,撇下展鹏,狂啸着一刀扫向马九成等人。刀风凛冽,众人不及反应间,已有几只火把被扫灭。 只剩三只火把犹燃,四周已足够暗! “暗夜魔莲!”叶风大喝一声,手中黑刀直插入地至柄。仰天长啸中,似有一团黑气凭空而生。众人只觉心中一寒,刹那间其余夜风亦长啸相应,那已几个倒下的夜风竟然从地上跳了起来! 二十六道夜风立时分散,一时整个院内鬼影憧憧,风声呼啸。叶风站在原地不动,已然披头散发,状似恶魔。忽然间风声止,那二十六道鬼影悠忽不见,只剩叶风一人在众人视野。 瞬间平静下来,寒意更盛! 众人齐向叶风望去,只见叶风的脸几已被乱发遮住。他忽然笑了起来。微笑,如恶魔的凶颜绽放,众人从心底涌上一阵恐惧。 笑无声,亦使别人不敢发出声音。 众人全身似被压住,动弹不得。 微笑突止!众人心中大震,似乎心脏立即停止了跳动。忽见黑影闪现,黑光盛开处,几人惨叫,倒地而亡。然后黑影无,一切静。 暗夜魔莲,邪魔的微笑,每次花开必有人亡! 白秋寒忽然明白,这暗夜魔莲是一种阵法。此阵法集忍术与暗杀于一体,更兼借用黑暗之势,将二十七人之力混为一气,扎根于叶风插入地里的黑刀,形成一朵无形的莲花。叶风每次微笑,就是力聚之时,待他笑完,便是力发。 叶风又笑! 众人惶惶,四周不见敌人,却觉全身都被刀架着,随时会被斩。白秋寒暗忖,若破此阵,必须把那柄黑刀拔出。正想间,微笑又止,黑风突起处又有几人惨叫死去。 要拔黑刀,先灭叶风,必须在他未笑完之前出手。白秋寒稍一定神,暗集寒冰真气于手,只待叶风下次微笑。 暗夜下杀气凝聚,人人自危,白秋寒被杀气所激,体内潜能已被激发至十成。 杀气一压,叶风又露笑容! 白秋寒大喝一声,右手五指齐出,五道极寒真气分射叶风而去。叶风笑容立凝,紧盯住那五道真气,面色死黑。白秋寒五指聚拳,五道真气突然合为一股直攻叶风前胸。 合五为一,其势更甚,叶风皱起眉头。白秋寒心下一喜,忽见叶风目露寒光,竟然又笑了起来!笑意更浓!白秋寒心惊,只见那股寒气直冲至叶风身前两寸便立即烟消云散,而自己周身杀气更重一层! 暗夜魔莲,黑暗的主宰,黑暗中一切皆为所用。 白秋寒拼力一搏反被其所化,寒冰真气融于杀气中,众人只觉雪上蒙霜。 叶风笑止,十几人立死。 展鹏大叫:“大伙向外冲!”众人这才想起逃跑,但人人腿脚发软,有一个捕快跑得较快,直直向外冲去。那捕快很快没入黑暗,但众人又见他很快倒飞回来撞在地上,连叫一声也未及便死去。 展鹏见那尸体上并无刀痕,猛一咬牙,直向上跃起。展鹏身形如箭,立即离地七丈,只觉寒风如割,忽然一股大力向自己压来。势大力沉,直逼展鹏下落几尺,展鹏暗自提气与之相抗,那股大力亦加重几分。展鹏再相搏一阵,忽然撤力,身体被压得向下撞去。 展鹏借力借势,身形如电,瞬间冲至叶风面前黑刀。叶风未及反应,展鹏的手已碰到刀柄,一个鹞子翻身卸去下沉之力,然后双手握住刀柄向外猛拔。 叶风怒目圆睁,黑刀乃巩固暗夜魔莲之根本,若被拔出,其阵必破。只见黑刀已被一寸寸向外拔出,众人只觉周身压抑逐渐减轻,杀气一点点淡薄起来。 叶风面带邪笑地直盯住黑刀,忽地仆步下沉,带动整个魔莲之势向下压。展鹏只觉身上压力加重几分,黑刀立即重又一点点没入地中。展鹏钢牙紧咬,苦苦与之相抗,马九成、白秋寒齐齐上前相助。合三人之力,黑刀下沉之势终于止住,但仍不能被拔出。 三人汗出如浆,叶风亦面露疲惫。双方相持一阵,竟是平分秋色,那黑刀一分未动。 突听咔嚓一声钝响,三人忽觉手中一松,竟是那刀柄因三人用力甚巨而被捏碎!黑刀齐柄而断,刀身不受三人之力,立即没入地下。 叶风狂笑,直站起身,杀气立即凝聚,比之先前更厚重几分。刀身入地,魔莲之根已是固不可破。展鹏三人几乎力尽,众人绝望,直似板上鱼肉任人刀俎。 沈逸在屋中暗察一切,心下焦急万分,他实在不愿见双方死伤,但若冲出去,自己势必被卷入阵中与夜风相斗。到时非但不能阻止双方,反会使两虎之斗更剧。只好在屋内以剑气压住暗夜魔莲的杀气,使之不能太过猖狂。但即便如此,官府那边也不免有人被杀。 但听那些捕快一声声惨叫,沈逸再也忍不住,直想冲出去。 忽然屋外一片光亮划过,一根巨大的圆木燃着熊熊大火从天而降。火木直砸入黑刀没地处,将整个黑暗驱散。但听叶风一声惨叫,众人只觉杀气顿失,那二十六道夜风即刻显形。 叶风猛地跌倒在地,口吐鲜血。白秋寒大喜,想必火木取代了黑刀之位并且打破黑暗,给暗夜魔莲以致命重创,如此精妙的法门,不知是谁在暗中相助。 其余夜风摇摇欲坠,扶起叶风匆匆逃走。众人好似刚从噩梦中醒来,惊魂甫定之下也不追赶,但见院内遍布尸体,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忽听平地一声大喝:“夜风慢走!” 是袁鸿的声音!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袁鸿救了自己,不由又惊又愧。白秋寒见小屋内有人,想必袁鸿还会回来,众人自觉无颜见袁鸿,亦不作停留,不久便走得一干二净。 听得袁鸿声音,沈逸大喜,再见双方各自离去,更是暗暗叫好。只听两个人落入院中,沈逸开门,见袁鸿和一个中年布衣男子并排走了进来。 不待沈逸发问,袁鸿指着那男子道:“这是北宫府的管家梁振 。” “北宫府的管家?”楚灵儿看着这个与沈逸和自己打招呼的男子,奇道,“你们俩竟然走到一起!” 袁鸿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道:“这次破掉夜风的阵法,多亏梁兄相助。否则他们必定两败俱伤。” 梁振推辞道:“把官府的人逼走,却是袁兄的功劳!” 沈逸不由抚掌:“刚才我还苦于无法分解双方,你们珠联璧合,果然令魔教失望。真是好极!” 梁振道:“今日我们遇到几次官府与北宫世家的争斗,全部被我们搅局。但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和袁兄决定潜入北宫府暗中行事,而现在——” 沈逸接口道:“你们暗中行事,现在可是要我和灵儿明里去北宫府?” “对!”梁振点头,“你们去北宫府,便能迫使北宫凌瑞把赃银运出府外,只要他一动作,无论多隐秘,我都会设法让官府知道。这样官府抓住贼赃,北宫凌瑞就无话可说了。” 袁鸿道:“时间拖得越久,北宫府与官府的损失就越大,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赶快行动,我和梁振兄这就去北宫府,你们也要赶快,还要小心——”袁鸿脸上露出歉意:“北宫凌瑞随时都会派杀手来!” 沈逸笑道:“尽管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 袁鸿点头:“在北宫府,我会暗中与你们联系。”说完他耳朵一动,忽然皱了一下眉,转向楚灵儿道:“那批官银藏在哪里了?” “在北宫府墓里呀!你——”楚灵儿刚要抱怨袁鸿猪记性,见沈逸朝她向外面使个眼色,立即会意道:“你千万要小心!” 话刚说完,便听外面一丝轻响淡淡地消失在夜里,梁振笑道:“外面那只猫跑了,如果我没猜错,他是官府的人。” 袁鸿道:“应该是马九成,现在官府已经知道赃银所在,北宫凌瑞可就麻烦了!” 梁振不由叹息:“想不到虎父出犬子,招致北宫府四面受敌!” “事不宜迟,”袁鸿道,“我们这就走吧!”说罢便与沈逸两人告辞。 云散,明月出。 月光静静地照亮院落一角,显出一个人影! 这人一直在此,观注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是谁?连沈逸都没有察觉? 脸上不见一丝喜怒,双目微闭——穿灰袍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