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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余娟来到郭容真的住处,佟德元、马丫他们已先到了,郭容真和佟德元正聊着什么。他们见余娟进了屋便止住了说笑,乐吟吟地跟余娟搭讪。

  “余娟,来啦呀。达洲哩,你们咋没一块儿来?”郭容真一脸的和气,“德元他们来了有一会了,我们正唠扯队里自留地的事哩。”

  “杨达洲病了,他让我跟您说一声儿。”

  “哦?那我们一起看看他去。”

  “不用啦,他已经睡下了。郭师傅,咱们抓紧时间研究吧?大队管我要的材料我还没动笔呢。”

  “好吧,那咱就抓紧时间。”郭容真呷了口水,看上去他的兴致极好,他亲切地打量着余娟,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了。“余娟那,你主动要求坚持乡村革命的勇气好呵!给知青们树立了榜样,也给咱队里的政治运动保住了难得的力量噢。你的材料得下点工夫写好它!这两天里我去了区上,对眼前的运动又有了新认识。运动要升级,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不够啦。区上提出的口号是‘抱社会主义的大刀,砍资本主义的脖子’!咱过去工作不得力就是手段太软,社会主义松一松资本主义就攻一攻的嘛。解决走什么道路的问题,先整领导班子是对的!我琢磨,老关的农民意识严重,适应不了形势的发展,就该罢他的官!当然,还要根据他对自己的问题认识的程度和态度来定。至于方林,列宁说过,年轻人犯错误上帝也会原谅的嘛。这次抽调知青,我要向大队、公社表明态度,同意方林调回城里。”

  清晨,天响晴响晴的。头气活儿干下来约莫有八点钟的光景,方林拔腿从下片儿往堡子里赶。知青会带带拉拉开两天了,知青们都没下地,方林却一次也没有到会。自打调来了城边社队的秧苗和人手后,插秧会战进展得相当顺利,大伙儿干劲十足,会战的场面欢腾热烈,甚至让忙碌的场面带上了诗情画意的浪漫气息。整个的田野里笑声荡漾,歌声起伏,人们兴高采烈,说笑声鼎沸。一早余娟特意捎话给方林,郭容真不让他出工啦,让他务必参加知青会。余娟了解了郭容真的态度后挺称意。原先,她愿意让方林留在门台,这样,她的感情就有寄托,生活就有乐趣。现在看来,方林抽调回城才对,这样对他的家、他自己的前途、甚至对于政治运动的开展都有利,权衡后,余娟对方林回城的态度变了,她希望方林离开门台。方林琢磨,大队的会开得晚,干完头气活儿再回来也不耽误,他睁开眼睛便下了地。

  方林进了堡子直奔大队会议室。人来得挺齐整,长板凳几乎都坐满啦,几十个知青在听李主任作报告。郭容真也在座,他聚精会神地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

  方林蔫跷儿找了个空窝儿坐下来。听了一会儿,他又悄悄溜出了会场。

  知青点,小田懒散地倒在炕上。他见方林进了屋便眯缝上眼睛装睡。方林见小田呼呼地打着呼噜,就去叫他,他推了推他,他没醒,呼噜声越发响了起来。方林脱下只鞋往小田的脸上凑,等不得那鞋凑到嘴边儿,小田咋呼一声爬了起来。

  “哎哟,是谁呀,这么缺德!”小田在嘴边使劲地扇着巴掌,吐着吐沫,“你小子的臭脚丫子在破球鞋里捂多少天啦?下晚儿睡觉你都舍不得脱!呀,呀,其臭不可闻也,其臭不可闻也!”

  “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在装洋相!怎么,你咋没去开会呀?”

  “我懒得听当官儿的那冠冕堂皇的话!哥们儿,俺来给你学学呀……”小田一副不屑的神态,他拿腔拿调儿地模仿起李主任的样子来,“……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嗯啊,很有必要。我们要提倡——扎根农村干革命,嗯啊,也要根据革命的需要——把优秀青年调回城里去。革命的知识青年——要做革命大厦的一块砖,东西南北任党搬……嗯啊……妈了个巴子的,小鸡儿跟鸭子嘬嘴儿,俺嘴小他嘴大!你知道吗,李主任他人前堂堂正正,背地里啥屎都拉,调戏妇女,收知青的贿赂,简直就是个寄生虫,吸血鬼!……我听他臭白话,还不如在家挠炕席哩。”

  “你小子别发牢骚啦。瞎说八道的,你有证据咋的。”

  “当然有啦,咱有搞侦探的水平!李主任家里有口大缸,里边装的全是蛋糕,水果,酒……茅台、老龙口啥都有,都快装满啦!那里边还有吹不响的贡献哩,李主任的老婆生孩子,吹不响还给人家‘下奶’去了呢。还好,到底有主持公道的人,听说郭师傅要保送你回城?有郭师傅的话,李主任他想拦也拦不住你!毕竟你是干到那份儿上了嘛。”

  “这次抽调……我先不打算回城啦。”

  “当真?”小田脸上露出喜色。“为啥?又是为你那远大理想?……我懂,你是让队里的事情缠住了。方林,你如果不回城,我敢说,我就大有希望!”

  “是吗,那你就争取吧。”方林戏噱地搥了小田一杵子,“你小子得好好表现表现,改改懒散的毛病,你呀,光接受庄稼院的再教育还不够,哈哈,也要接受俺对你的再教育哦!勤快点儿,多干活……”

  小田打起了精神从炕上蹦下地。

  “我现在就去下片儿插秧!哥们儿,你知道不,我发明了一个快速插秧法。俺可不是吹,凡是用手插秧的,谁也没有我的手法儿快,哈哈,俺简直就是空前绝后!”

  “你说的是啥法儿呀?甭保守,介绍出来,让人们的手法儿都快起来。”

  “那是那是,这是俺应该应分的,俺权当为插秧大会战做贡献啦!”小田得意地连说带比划,“别人插秧俩手忙活,一只手分苗一只手插。我呢,两只手的活儿一手干。另一只手专管往这手递苗。别人一株一株地插,我能连着插它七、八株!知道吗,这叫‘小田儿插秧法’——‘连珠炮’!”

  “行啊,小田儿!去吧,把你的招儿推广推广,教给大家伙儿。抢季节,早插完一天秧,对收成有老大关系啦。俺说了算,秧儿提前插完,到时候生产队给你记一个大功!”

  “好嘞,知道吗,咱这叫站好最后一班岗!”

  “唔,小田儿,你对你自己抽调回城这么有把握啊?

  “嗯,你等着瞧吧。知青会,俺不稀罕,回城照样有俺的份儿!国际歌唱得好,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全靠自己救自己!”

  小田出知青点奔下片儿去了。方林觉着肚子有点饿,闲饥难忍,他拿了把锄头打算侍弄一下菜园子。知青点房前屋后的园子里种着芸豆,小白菜,西红柿、角瓜和黄瓜……走进园子就有股沁鼻的清香气。方林见黄瓜秧爬了一地,几根小黄瓜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该搭架了,方林放下了锄头抱来两捆长秫秸给黄瓜搭起架来。他刚搭起了几根儿秫秸,郭容真隔着小河冲他招呼起来。

  “方林啊,你这小子开会溜号倒滑腾呀,来得晚走得早,你是猴子屁股坐不住哟。……你干啥哩呀,侍弄园子啊?哈哈,我们是隔河相望,在水一方呵。”

  “哦,郭师傅啊,呵呵,这阵子呀,我们光顾忙活队里的活儿了,咱家的黄瓜都打蔫儿啦。”方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郭师傅,您找我有事呀?我过去啊?”

  “不用啦,我过去吧!”

  郭容真说着话,沿河堤绕过灰管子桥走进了菜园子。他盘算好了,要解决生产队领导班子的问题。几个月来的出师不利,关键在于队干部抱着资本主义的东西舍不得丢弃,落后的群众碍于自己利益放任自由。给领导班子“动手术”,撤换老关和方林是关键。郭容真感觉有点儿棘手,这俩人有群众基础,甚至是根深蒂固。老关是油条一个,不说错话却总办错事,拧着政策的劲儿干。年轻的方林属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给资本主义势力开绿灯还理直气壮,初生的牛犊儿不怕老虎。这俩人膘在一块儿,给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人们充当保护伞。斗争是要掌握策略性的,老关是党员,必要时可通过组织手段解决,把他从班子拿下来不会很难。方林呢,只要随知青抽调回了城,问题也会顺当了结,这样,生产队资本主义的土围子就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