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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郭师傅,您找我呀?”杨达洲吃了晚饭来到郭容真的驻地。这两天里他忙得有点儿焦头烂额,各队知青点并伙统一归到了大食堂,砌炉灶,搭锅台……二百多口人的吃喝拉撒睡哪方面都得照顾到,会议左一个右一个的没完没了。“今个儿我去公社开了一天的会,您去点上的时候我还没回来呢。” “哦,达洲啊,请坐,请坐吧。”郭容真让杨达洲坐到了通铺上,他从衣兜掏出了几块糖塞给杨达洲,“吃吧,这可不是糖衣炮弹噢……我要找你说的是,眼下,咱队里的斗争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上边急着管我们要材料,知青点的人多了,你的事儿也多,这我是知道的。可理论组这个秘书班子也离不开你呵,哈哈,‘秘书长’还得由你来当!综合材料还得你来写哦。” “好的,郭师傅,您放心吧。”杨达洲让郭容真的风趣逗乐了,他把块糖嚼得咯嘣响。区上要一份老关的综合材料,要对老关进行综合分析。郭容真根据几次路线分析会的揭摆,把问题梳理了一下,要做成篇文章。“我会忙里偷闲把材料写出来的,咋也不能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呀。” “达洲啊,我还得跟你扯几句闲嗑儿,”郭容真见杨达洲对他的话心领神会,欣慰浮到了脸上,“这两天我耳朵里灌了不少话。人们都在议论米拉的事,说你们俩在谈对象,究竟有没有这巴掌事儿呀?” 闲嗑不闲,杨达洲听出了郭容真的言外之意。米拉与佟家爷俩儿矛盾激化,杨达洲的倾向众人皆知。吵架事过去后米拉照样跟老关打得火热,那天散会,他跟米拉在房后唠嗑知青点上丢了马肉,舆论对他们很不利。事后丢的马肉找到了,是腐烂后从河里飘起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发坏把肉撇进了河里。现在知青点的人们离心离德,有了点事儿准会闹个满城风雨。 “郭师傅,您对人们的舆论咋看呀?” “我是过来人,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也知道你和米拉的关系不错。你有思想,有才干,相信你会有所出息的。你有去上大学的理想?很好的嘛。有机会组织上会帮助你创造条件的。我想跟你说的是,个人恋爱的事情处理不好,凭一时的感情用事是要吃亏的。你对米拉了解有多少呢?” “我们互相很了解的呀,”杨达洲腼腆地笑了,“打小就是同学,我们彼此相信……” “嗯,既然是这样,你就应该多关心她喽。我跟你说,米拉和老关俩超出了一般的、正常的关系。” “什么?超出了正常?不可能!谁说的呀?绝对不可能!” “有人看见米拉在老关的大腿上坐着……” “谁看见的?什么时候?”杨达洲一阵惊愕,“不能,绝对不可能!” “我们先不要急着下结论。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前我在心里琢磨过,直到有人瞧见我才往这方面想。”郭容真安抚着杨达洲的情绪,“当然啦,这事情还有待于调查研究。我的态度是明朗的:打击迫害女知青的犯罪,保护女知青的身心健康。我们要做的工作是团结米拉,帮助她及早的觉悟,说出事情的真相来。我们共同做这方面的工作,怎么样啊?” 杨达洲心里像塞进团麻似的乱糟糟的,郭容真说的事儿,无论他说得怎样真切、说出龙叫来他都不信,可谁又保证旁人不信?人们对男女间的事情津津乐道,仿佛都有添枝加叶加盐放醋之能事。愣是把他和米拉跟老关扯到了一块儿,这是多么尴尬的呵! “郭师傅,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有!是有人不择手段地给老关栽赃,为了打鬼,借助钟馗。”杨达洲有些激动,“我了解米拉,也了解老关,他们都不是那种人。” “呵呵,你也忒书生气了吧?这类事情是不能靠嘴巴头儿打保票的。”郭容真和蔼地笑着,“我们别犯急躁情绪,你别说没有,我也别说有,让事实说话。我相信调查研究!乡村破鞋烂袜子的事儿司空见惯,但发生在女知青和领导干部身上,我们就不能放过,非管不可! 好啦,时间总会澄清事实的嘛。” 杨达洲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的那团子麻咋梳理也梳理不开,拧着劲儿打着扣儿,剪不断理还乱。 金秋时节,天像潮水似的发蓝,清澈深远。树叶子发黄,像熟透的柿子。最先栽的快稻子熟了,它带给了人们沉甸甸的喜悦。就要开镰秋收啦。 马号那块硕大的磨刀石摆到了院当央。这块巨石呈月牙状,走到它跟前,往上面吐两口吐沫,把镰刀来来回回荡上几下,抹去刀刃的黑浆儿,刀就会变得飞快,放指甲盖上不打滑儿,往头发的刘海儿挥削得下发屑儿。开镰喽——,要吃上新大米喽——人们时不时开心地炸呼着,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日头爬到了两杆子高,社员们拿着镰刀喜孜孜地上来了。人们习惯看重开镰的头天,就像是参加秋收的庆典,谁都争先恐后的参加。是呵,辛苦忙碌了一年,谁不盼着收获劳动的果实哩? 丁大黑领着要去割稻子的人们磨刀霍霍。人们逐个儿在磨刀石上荡刀。人人面带笑容,个个喜笑颜开,磨刀的排成了排,拥挤着,逗乐子打哈哈。 冒风肥硕的屁股骑磨刀石上,她操着把镰刀没完没了地荡,脸上没有一丝乐摸样儿,仿佛要把胸中的闷气从镰刀上发泄出来。人们都知道她情绪反常,是为着老关挨舆论的事儿,谁也不去招惹她。只有付二木匠不看眉眼高低,他故意去撩扯冒风,众目睽睽下他站到了她的身后去搡她的屁股。 “行啦,行啦呀,干会儿得了呗。你有完没完啊?拿磨刀石当棒槌使唤呢呀,那么来瘾?” “滚你个驴操的,羊操的!少在这嘎儿放屁!”冒风肚子里的火气借机燃了起来,她冲着二木匠亮开了嗓门,“你小子三句话不离本行啊,长人鸡巴说牲口话办牲口事儿!你真是白在人群儿里混啦!” “你别指鸡骂狗的好不好?”二木匠不急不恼,他知道冒风在借题发挥。他笑嘻嘻地撩扯她的泼劲儿,擎等着瞧场好戏。二木匠是个挑事儿不怕热闹的主儿,他若是看见两个小孩子打架,他会把手槽起来,对吃了亏儿的孩子说,你咋这么笨呀,拳头打不过不会拿家巴什儿呀?这孩子受了启发就找了根棒子来。他又对另一个孩子说,你咋那么傻呀,人家取来棒子啦,你擎等吃亏儿呀?那孩子也受启发回头操了把铁锹来。这时候,他开始消消停停地看这场好戏。二木匠小声鼓动冒风,“老冒风,有能耐的话,就别指鸡骂狗的,你把话照直嘣!” “驴操的,羊操的!都仄愣耳朵听着!”冒风把“羊操的”字眼儿咬的贼真亮儿。要说冒风骂大街可真是有一套,她骂人不指名道姓,针对性却极明了,她亮开嗓子啥话解气说啥,听的人都听得出她在骂谁,挨骂的又寻不出还嘴的茬儿。这几天人们舆论老关和米拉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事情往往就这样,真的不可怕,假的也不可怕,怕就怕真真假假掺合到一块儿,让人说不清又道不明。既然是有人看见了米拉坐老关腿上,就不能怪人们去猜测那些不曾被瞧见的情景,而这情景在众人的想象里如出一辙。嘴长在人们的脸上,说话各凭各的心情,难怪说吐沫星子淹死人。米拉病倒了,好几天水米不沾牙,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哭一阵愣神儿一阵,任凭人们轮番劝也不奏效。老关也傻了眼,他阳气梆梆的神情不见了,整天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发蔫。憋肿了嗓眼儿,沙哑得说不出话来。冒风的嗓子可透溜得很,她肚子里有话不吵吵出来才怪哩,她才不会让肚里的话把肚皮憋炸呢。说出龙叫来冒风也不相信老关和米拉的事儿,她心里明镜似的,舆论的根儿在老佟家的那股势力。她一早赶到马号来就是想寻衅找茬儿的,经付二木匠一撩扯,她的泼劲儿上来啦。“你们扣屎盆子也不看看地场儿啊?真他妈的会编瞎话,米拉坐俺家老关大腿上啦,还亲眼看见了。你那逼眼儿咋那么好使啊?我还看见你搂你闺女睡觉了呢!我还看见你玩儿牲口操绵羊了呢!……编瞎话,你真损透气了呵!米拉跟俺家闺女般大。哪个烂屁眼子的看见的?有能耐站出来和大伙儿说一说!你敢吗?别在那嘎儿‘披着麻袋钻牛棚——装活人犊子’!” “甭吵吵了,”二木匠悄悄的捅咕冒风,“工作组来了!老郭上来啦!” 郭容真走进了院子。他瞅瞅这儿,看看那儿,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头。 “工作组来了能咋的?说破无毒!”冒风还是蛮不在乎地嚷。她见郭容真走到了近前,竟特意拔高了嗓门儿,“工作组也没长吃人的嘴,有啥出奇的?他还能长着俩鸡巴呀?” “吵什么嘛,一点也不注意影响!”郭容真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笑,“这么多人看着你,光彩呀?真拿你这老娘们儿没办法!” “老娘们儿咋啦?老娘们儿又没上别人家的炕!”冒风使劲地往地上吐了口吐沫,“老郭,你给我把那个烂屁眼子的人递出来,让大伙儿看看他的德行!真是阴损到家了啊,埋汰我们这黄土埋半截子的人不要紧,往人家大姑娘的头上扣屎盆子,真是缺德带冒烟儿……” “你不要吵了嘛,忒不像话!”郭容真大声呵斥冒风。他脸上还是带着笑,“你再这样胡闹下去,我就说你破坏运动,干扰斗争的大方向!” “狗屁!少给我扣大帽子,鸡巴毛上的虮子没人勒它哩!”冒风还是一个劲儿骂,驴操的、羊操的一个劲儿数叨。“我愿意骂!我又没指名道姓,谁爱拣骂谁就拣!我要是高兴啊,我要骂到黄昏日头落哩。明个儿日头起来了我还骂,骂你个八天八夜!”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郭容真不再搭理冒风,他撵走了要去下片儿干活的人们。院里的人走光了,冒风才歇住嘴止住骂,快步流星去追赶干活儿的人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