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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葬礼迷烟
夜凉如水,心冷似冰。 萧暮阳不会理解他留给风吹雨的是一个何等残酷的打击,同时也为自己埋下了泪。 那件事虽然发生在深夜,发生在阴森狭隘的城郊旅店,但由于牵涉到了武林中的顶尖人物,事情犹如生出了翅膀,瞬间在整个武林中飞扬。 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添油加醋地将那一晚说得神乎其神,并且派生出了十几种版本,没人知道真正的事实究竟是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一晚之后,风吹雨绝迹江湖,萧暮阳暴死在前往侠义山庄的路上,风雪獍不知去向。 人们还知道,风雪獍就是那个在比武擂台上连杀了九个人的英俊少年,并且知道他已在一夜之间练成了那种曾在两百年前血洗中原的武功“潋月夕星”。 因此,在所有的版本中,流传得最广的一种就是风雪獍在途中以内力冲开穴道,杀死了亲生父亲——萧暮阳。 如今的中原武林再度陷入了混乱之中,一旦提及“风雪獍”这三个字,所有正派的江湖任无一不是先唾骂两句而后又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生怕这个和独孤鸿影一样厉害的人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并对他投以冷酷的一瞥,让他在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一命归西。 风雪獍由一个不知名的少年变成一个武林中人人唾骂而又人人畏惧的江湖恶徒只在那一夜之间。 那比一生更长的一夜。 当阳光再次照耀大地时,萧暮阳已死。他死后的样子依然是那么英俊优雅、潇洒倜傥,他再度成功地掩饰了惊讶和慌乱,而把自己的好形象定格成了永远。 侠义山庄的亿万资产瞬间没了主人。然而人们根本用不着去担心那笔资产的分配问题,因为它们早已随着萧暮阳的死消失得干干净净,如今的侠义山庄里只剩下二十几具死尸,血染雕梁。 这些也照例都被归到了风雪獍的名下。 武林中人自发为萧暮阳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许多女侠都情不自禁地掉下了眼泪。从十六岁起涉足江湖,萧暮阳一直都是武林中许多女子的梦中情人。 “那风雪獍呢?那个恶徒现在在哪儿?”这是一个黄衣蒙面的女子在葬礼散后提出的问题。黄纱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但只从那双眼睛已足以看出她的关切之情。 一个青年壮汉粗声粗气地啐道:“这谁知道!那个臭小子做出这等神鬼难容的事情,只怕早就像耗子一样躲起来了!要是让我遇见她,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但转而他又胆怯地向四周环望了一下,确定风雪獍不在周围,才有恢复了原来的神色。 黄衣女子黯然低下了头。 人群散尽后,那黄衣女子却迟迟不肯离开,她只是恍惚地靠着一棵树,怅然道:“小雪,你不会是这样一个人的,你不是。可是,我又了解你多少呢?你在哪儿……” “残星,是你吗?”一个同样蒙面的黑衣少年出现在她面前。 她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的眼睛,那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们同时摘下了面罩。 他们看到了彼此。 残星流下了激动的泪,继而轻抚着风雪獍那张很阳光、很英俊的脸,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杀人如麻,甚至还杀了你的亲生父亲;说你洗劫了侠义山庄、屠戮了二十几个无辜的家丁和十几个赶去救人的名门正派弟子;说你练成了”潋月夕星“,意欲像独孤鸿影一样为害中原武林……所有人都说你六亲不认、劣迹昭彰、十恶不赦,为什么?”她的语气中竟没有一丝的责备和愠怒,似乎只要有一个理由,她可以原谅他所作的一切。 风雪獍痛苦地握紧了拳头,哽咽道:“是,是我做的,但,不全是。” 残星见他痛苦的样子,知道他有苦衷,柔声道:“哪些是? 哪些不是?” 风雪獍却伏在她的肩头,孩子般地失声痛哭。他一边哭,一边道:“我没有杀萧暮阳,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抱起我要把我带走时,我并不想杀他,但我也不想跟他走。我明明不懂得如何冲开穴道的,可是当我极度想动时就真的能动了,我只是很本能地用半成内力推开他,他就……他……就死了。无论我怎么救他、帮他输真气,他都没有再睁开眼、没有再说一句话……” 风雪獍当时由于还记挂着风吹雨的安危,故而暂时将萧暮阳拖到路边后又奔回了旅店,但却并没有找到风吹雨,地上散落着三枚染血的十字形飞镖。他发现那些飞镖都是淬过毒的。 萧暮阳没有无毒的暗器,所以他只好在发暗器前先给风吹雨吃了解药——那颗被他弹入风吹雨口中的黑色药丸。而风吹雨的穴道即使被封,用不了多久便可以用内力冲开,所以萧暮阳才会匆匆带着风雪獍离开,甚至来不及解释他究竟给风吹雨吃了什么。 想通了这些后,风雪獍自知错怪了萧暮阳,悔恨万分,可是当他跑回街上时,萧暮阳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残星像一个母亲抚慰着受惊的孩子一样把他抱在怀里,轻声问道:“那侠义山庄呢?侠义山庄是怎么回事?” 风雪獍擦了擦眼泪,道:“那晚我找不到萧暮阳的尸体,便马上赶去侠义山庄,可是……当我在清晨赶到时,侠义山庄已经被洗劫过,里面的人都死了。” 在那空荡华丽的侠义山庄中,风雪獍被满目的血光刺得眩晕,他忽然想到燕惜绝,于是疯了似的跑遍侠义山庄的每一个角落,翻看每一具尸体,但并没有看到燕惜绝。 正当他神情恍惚时,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风雪獍!萧大侠尸骨未寒,你居然就狠心将侠义山庄洗劫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丧尽天良!” 风雪獍转身,看到一帮手持刀剑的江湖人,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至哀无泪,风雪獍看着他们居然笑了,笑容无奈而凄凉,他哑声道:“你们以为……这些人……是我杀的?” 为首的人啐道:“哼!不是你是谁?你在”血影“英雄会上已经连杀九人,谁都看得出来你是个嗜血成性的杀人魔!可是我等仁义之士怎么会想到你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会杀!今天我们中原武林六大门派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败类,替萧大侠报仇!” 风雪獍不暇争辩,已有一帮人举剑向他冲来,他闪身躲过刺向他的利剑,喝问道:“萧暮阳是我亲生父亲这事我也是昨晚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问题,每个人都只想要他的命。 一不留神,武当的太极剑已经在他身上划出三道血痕。 创伤的疼痛,丧失至亲的悲哀还有遭人陷害的愤怒一时间融合成了一股强烈的力量,他连出几掌打退了近身的敌人,轻叱了一声:“你们找死!” 众人但见他长发飘飞,无数道冰蓝色的光以一个半圆的阵势射出,站在最前面的六大派弟子无论被蓝光射中了哪里都在片刻之后倒地毙命,倒地后的他们甚至还都保持着前一刻张牙舞爪的动作和表情。 年迈的少林高僧惊叹道:“”潋月夕星“?!” 风雪獍冷冽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嘲讽,冷冷道:“想死的话就继续打。” 没有人动,他冷笑了一下,双脚点地,凌空一个翻身已经越出围墙消失在众人惊恐的视线中。 残星静静地听着风雪獍的叙述,不发一言。 直到风雪獍问她:“残星,你说,你相信我么?” “信,当然信。”残星笃定地点头。 风雪獍却痛苦而嘲讽地笑了一下,道:“可是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他们不信!我不敢告诉别人我叫什么,我不敢露出自己的脸,我甚至不敢来参加我亲生父亲的葬礼!这些天来,我像一只卑鄙的老鼠,流窜在这个城市。” 残星难以想象这个随时都可以结果别人性命的人会活成这个样子,原因只能有一个——他不愿再杀人。但凭这一点,她断定,她没有看错他。 风雪獍擦干了眼泪,重新蒙上了脸,道:“我想去看看……我爹。”语罢他恍恍惚惚地朝萧暮阳停尸的门厅走去。 残星跟着他,无论他要去哪儿,残星都会追随着他,直到他身边出现另一个女人。 水晶制成的棺材,海一样的鲜花,萧暮阳的一生都是被财富和荣耀包裹的,直到他静静地躺在这里,从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做过什么样的事。 风雪獍走向那个水晶棺,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他痛苦地回忆起,萧暮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还叫他”爹“?!獍儿,你好过分!” 这个人分明武功盖世、聪明过人,怎么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 风雪獍无声地跪了下来,喃喃道:“爹爹,对不起,您醒来吧……獍儿求您……” 萧暮阳的脸逐渐模糊,却并不是因为泪水充盈了风雪獍的眼睛。 而是因为有一团白烟正自棺材四周弥漫开来。 他听到残星在他身后大叫:“小心!有毒气!”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