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树叶被风吹落，不知是好事还是多情，将坠地时又反卷上来

　　砸在窗玻璃上发出一声巨响

　　修浩仿佛看到了惨得不能再惨的前景横在道路的某一个拐角讥笑着等待着他们

　　高傲地说，你们总会走到我这里来的。

　　教室里传来一阵放肆的笑，人在高三，怎么活得这么惨。

　　修浩左摇右晃地来到教室门前，极不情愿的用肩顶开了门，“咯吱”，门发出冷漠的声音，令人窒息的空气劈头盖脸的扑来，夹杂着烦躁和郁闷，同时，书墙也撞进他酸涩的眼睛，压得传不过气来。他习惯的用胳臂勾了一下门，顺势又踢了一脚，——啪！把好东西都关到了外面。

　　前头的窗户开了一个缝，一点风挤了进来，撞到窗帘上，窗帘微微一撩，把风推到墙角，那些补丁似的贴在墙角的答案发出一阵“哗哗”——触目惊心的“哗哗”！

　　窗帘把阳光挡在了外面，教室里很暗，像是每次考试后老师们的脸，让人局促不安，围拥着每个人的是令人压抑的严肃和使人无奈的仓皇。

　　是的，这里没有世俗的纷扰和嘈杂，没有成人间的勾心斗角，有的是像水晶一样的心，有的是拢着水晶一样的云。他们不安分，但他们疲于奔命；他们追求纯洁，但他们眼中只剩下了高考；他们苦苦奋争，但他们越来越麻木不仁……。这里不是繁华似锦的天堂，也不是烈火灼烧的地狱，没有轰轰烈烈兵戎相见的竞争，也没有清清澈澈交心交肺的友谊。这是个不符常理的虾笼世界，他们过的是庸懒困乏却不得不面对的生活，这就是高三，没法改变的高三。

　　修浩迈下讲台，桌上是一本摊开的卷子，一支横在上面但没盖笔帽的笔，一个扣住但没拧的水杯，一个空的狼籍的方便面袋子——学习、水、食物，这或许就是高三生生活的全部。——主人走得太匆忙，让可怜的凳子倒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

　　修浩伏在自己的桌上，书正好齐了头顶。大家都累不累呀！普遍都考低一点不就好了吗？修浩冷笑，“哈哈哈，还笑，神经病！”他猛地抬起头，以为谁看透了他的愚蠢的想法。还好，不是骂他的，他重新又伏在了桌上，他们真是神经病，从修浩进教室一直笑到现在，还能笑的出来，真难想象！

　　疯子们疯完了，教室里只剩下一片死寂，像是一片死寂的旷野，更像是一个死寂的山洞，修浩双手托脸喃喃到：“这里环境真好，——正好睡觉！”……嘿！

　　这里好凉快呀！啊，怎么在水里？尾巴？鳍？哈哈，我怎么成了一条鱼？好自在啊！我逗水草，穿珊瑚体会前所未有的放纵与快乐。阳光？对，我现在可以去享受阳光了；浮到水面，让阳光温暖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嘿嘿，还是做鱼好。修浩想。

　　“哗”，水像只手把我托了起来，我做了些无为的挣扎，最终还是被放到了一个浅坑里搁浅了，水不够了，我不甘心，竭力的喊道：“给我一些水。”

　　“水？你要水做什么？”天空传来一个空洞的声音。

　　“没有水我会死的！”修浩回答道。

　　“好的，我给你。”

　　修浩欣喜的望着天空，看到白花花的雨飘落下来——啊！水怎么是片状的，还这么硬，落到身上像刀子割一样；他本能的跳了一下——“你干嘛？”他看到同桌怒目圆睁的样子，原来做了个梦。

　　“天哪，发这么多卷子！”原来他挣扎的胳臂撞疼了可爱的同桌。

　　“你以为呢？还有几套呢！”

　　“啊？”修浩的头重重的摔到了桌子上，“人在高三，好惨呀！”……

　　前面，窗帘又撩了一下，风没能进来，阳光一样没能进来，一切同原来一样，修浩只好又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

　　一片树叶被风吹落，不知是好事还是多情，将坠地时又反卷上来，砸在窗玻璃上，发出一声巨响，罢了又紧贴在玻璃上透过窗帘往里张望，久久不愿离去。同学们在教室里无处可逃，被透视无遗。

　　接下来的两节课是数学考试，中间不休息。上个星期才教的又是那个什么排列组合，修浩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人们这样无聊的思考，明明就是那么几个盒子，然后就那么几个球，之后就分什么有序无序的排来排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他真想把自己的大脑变成一个盒子，然后把球往里面装。

　　对于那些考试题目，修浩发现他们变得陌生而可恶，一个个都是臭嘴脸，像是一个个恶魔在向他招手，希望他掉入它们的陷阱中。事实很符合这些恶魔的愿望，所有陷阱，修浩统统都掉了进去。

　　记得期末考试，是修浩有始以来考得最差的一次，385分，全班第五名。考完后修浩自己估的分是480到500之间，他对这个分数并不满意，因为父母给他的目标是一本，那就意味着至少要有550才有希望。他想，还有一年，努把力，在480的基础上再提高60到80分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的成绩单时，让他不知所措。他想，如果一个好学生无法估计自己的分数，就像一名杀手不知道自己的枪里还有几发子弹一样。

　　在修浩内心一直有一种伤痛，却也有一种快感。表面上像是在怕枪，其实他更怕的是心里以枪去伤人或自伤的后果；表面上像是怕血，其实更怕的是内心深处尚未被察觉的自行决定堕落的方式。

　　回家后被妈妈狠狠地骂了一顿，晚上在书房里做作业的时候还听到爸爸妈妈在客厅里的对话，他们讨论着该给修浩找家教或是寄住到老师家里。修浩听了心里仿佛被针扎了，隐隐作痛，这说明爸爸妈妈对他开始不放心起来。请家教这对修浩来说是一种耻辱，因为他的学习需要别人来辅导了。也就是说他的能力有问题了。他极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就像接受自己才考了385分一样。

　　如果说以前父母对修浩的成绩不满意，他还抱有反抗的狡辩心理的话，这次他真的是屈服了，彻底屈服了。修浩清楚地知道这次他是真的不行了，因为在考试的时候他真的感到题目不会做了，不是什么马虎粗心造成的。

　　父母的话听得修浩心里烦闷，他走到客厅说，“今天累了，我去睡觉了。”

　　然后妈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才11点半啊，睡那么早干嘛？你现在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你知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你决定人生命运的时刻。你还一点都不清白，还这么贪睡，别人重点中学的都是复习到2点都才睡，早上五点就起床。考完了高考有的是时间给你睡。”

　　听了这话，修浩心里更加烦闷了，还加了点气愤。在心里骂了句，重点中学的都是疯子。然后，从新回到房间。拿起笔，却根本再没任何心情复习。修浩在七班甚至是心天一中的整个高三年级都算得上刻苦的学生。可是，现在对于妈妈提出的那些苛刻的要求，觉得压力很大，像是一个登山的人，背包了背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寸步难行。

　　领录取分数那天，老高三的学生都回来了。修浩看着那些刚刚考完高考的毕业生，目光复杂。他老是觉得他们的目光实在深邃，充满着玄机，好像在告诉自己高三有着无限奥妙要让自己去探索。有时他们透过玻璃看到刚升入高中正在上课，立刻透出一副怪异的笑容，修浩真是无法形容，因为里面含有太多的信息。但他们每个人似乎都透露出一点：呵呵，有你们好受的。

　　修浩觉得这帮高三真变态，受苦一年之后看到新一届也要受苦，他们表现的不是同情而是恭贺，唉，人心不古。

　　从他们的动作就能容易判断出他们到底考得如何。有人走路大摇大摆，春风得意；有人有气无力，蔫头蔫脑。就三种表情：笑容，麻木，苦楚。

　　上课前坐在楼梯口看多了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修浩就开始想一年后的自己到底什么样子：一年后，一年后，太难想了。修浩仿佛看到了惨得不能再惨的前景横在道路的某一个拐角讥笑着等待着他们，眉宇间一副高傲的模样，说，你们总会走到我这里来的。

　　以前修浩上高二的时候就有同学说，整个学校里，高三的学生一望即知，他们大致拥有这样的共同特征：行色匆匆，蓬头垢面，面部浮肿苍白，表情迷茫，视线从无焦点。而那时的修浩就已经高瞻远瞩地遇见了自己的灾难性的未来，高三，如洪水猛兽般可怕。

　　数学考试试卷做到一半，修浩就不想继续往下做了，才做到选择题的第六题就不会了。想想期末考试，本以为自己英语最差，没想到现在数学比英语更差了，150分的卷子英语还考了个65分，这次的数学居然只42分。高一高二的在重点班时候，数学还是自己的强项，没想到，到了高三居然跟不上班了。修浩想，是不是以前学的都是些课本上的，比较基础，现在进入总复习就开始练高考题了呢？

　　总之，修浩望着这试卷上的题目就头疼。也许，真该请个家教了，修浩想。

　　灼热的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空气中的灰尘清晰可见，教室里的电风扇从早上一进教室到晚自己放学都不曾停过，可是修浩却感觉不到任何凉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修浩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突然听到一阵尖锐刺耳的铃声，醒来的时候自己满头大汗，身上的校服湿了一大片，修浩这才知道要交卷了。本想，把同学的试卷拿来抄。可是想想，这算什么？自己骗自己。索性抄都不抄了，就先前做的几道选择题的试卷交了上去。

　　这时窗外已是黄昏时分，鸟群盘桓上空准备归巢。它们是多么自由自在，行动自由，心灵不受拘束，每天都把这个世界看得饱饱的，然后满载而归。修浩想，自己比起来，总像是受了拘禁。

　　上完晚自习回到家里已经是十点半了。推开门，就看见电视机里播放着NBA赛季的精彩剪辑。修浩喜欢的火箭队（姚明所在的球队）由于姚明和麦迪的先后受伤，连季后赛都没有进。修浩很想把这档节目看完，他在电视机前停留了不到三分钟的时候，妈妈立刻换了台，用很严厉说，“你现在还有时间看电视啊，真不知死活，明年这个时候就高考了，快点进去复习。”

　　爸爸没有说什么，把电视机关掉改成看报纸。

　　然后妈妈递给了修浩一个很沉的袋子，里面装的都今天是妈妈为修浩从毕业大学生那里买来的各科笔记和新买的几套复习资料或历年高考卷。

　　修浩只好那着那个沉重的袋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复习，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电视里回放的那些精彩镜头。

　　进房门前，修浩觉得肚子很饿，今天放学打球打得太晚，没赶上吃饭的时间，店铺里可以吃的都已经卖完了，只好啃了两个面包充饥。可是现在，肚子早就已经饿了。他想让妈妈给自己煮碗面条，可是话说到嘴边还是没有开口。他想，如果让妈妈知道自己现在每天放学还会去打篮球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在他们眼里，高三这一年，只能学习，不能看电视，不能打篮球，不能听音乐，凡是与高考无关的事情一概不能做。每天的生活就是学校很家，两点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