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当零羽还对拳头、皮带、啤酒瓶还有碎掉的啤酒瓶没有概念的时候,她会经常趴在自己的小床上,数那些画面被床上的木围栏切割成四块还是五块。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悲,倒不如说是幸运无比,因为男人总是在看到她的瞬间就忽视了她的存在,把所有和他的钱一样来源不明的怒气发泄在这个家里另一个和他一样不成器的成年人的身上。
零羽最开始还偶尔会本能地被男人发怒的激烈程度感到害怕,但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很快就切断了这种感情的传输,好让内心不至于被他们争执的余波摧毁到垮塌。
为这种事情悲伤只不过是为锈迹斑斑的齿轮增加更多的负荷罢了,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生活想要继续运转下去的话,需要的不是更多铁锈,而是除去锈迹。
润滑油?像是奖金为五块钱的彩票一样,只会令所有事情更加纠缠不清,恶性循环。
反正还是可以上学,还是可以去少年宫学唱歌,老师很欣赏她的歌声,这就够了。
微笑,微笑即可,老师和同学们都和热爱自己的歌声一样,热爱自己的微笑。她们和自己只能在特定的时间和场合交流,那就是在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的阳光之下。
男人偶尔在喝得比醉醺醺还要醉醺醺的时候会说“你比那贱人唱得好听多了”,然后告诉零羽他曾经有多么看好那贱人,曾经在当年城市里最高的旋转餐厅里为她举办过多么华丽的典礼;而母亲则相反,她在所有零羽不唱歌的时候对她温柔,零羽因此学会了用歌声之外的语言与她沟通,在交谈的字里行间捕捉他人情绪的波动并且顺从。
一切都是大脑的选择,而大脑被他人的历史所选择。
他们都很爱我,只是他们自己不相爱而已。
这个四四方方的、被防盗铁栏围着的空间里,发生的并不是很严重的事。
原本——零羽原本是这么判断的,直到母亲和男人决裂。那股令人厌恶的燥热,像是烤箱里的炉火一样,烧焦了她心里寂静无声的雪原。
· ·
不远处光膀子的建筑工人又喝醉了,他们难听的思乡曲阻碍了零羽的思路。受过伤的手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仿佛看见他们手上发着橙黄色光芒的烟头跟覆着水泥灰的绿玻璃酒瓶。这些东西让她想起男人,而她和母亲没有包工头那种红色的头盔。
啊,红色。
一种已经快要由熟悉退化成陌生的、几乎可以被称作是“爱怜”的情绪重新被自己翻了出来,那不是因为衣柜储存空间不够才封存进箱子里的冬衣,而是被锁在保险柜里的像遗嘱一样重要的东西。零羽艰难地托起受伤的手,好让两只手能够一起抓住项链上红色的高音谱号挂坠。
肌肉在痛。她要忍住。
“泠珞……”她缓缓地念着送礼人的名字。
男人离开她世界的那一天,她曾经赖以生存的轻描淡写的生活方式就失去了支点。她用家里那台老旧的台式机在网上四处游荡,在彼时还很简陋的音乐人网上看到了这样一个句子:“对暴虐跪献上尊严,乞求谅解,只渴望灵魂能从这空白中被赦免。”
不过是惊鸿一瞥,却让她一下子无所适从。尽管那位作者当时的水平还只能给它搭配上最简单的三和弦,但零羽依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保持的冷静和顺其自然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样被人扒去,赤身裸体手足无措地暴露在了照亮黑暗的闪电下。
欣欣向荣的假树或许比枯死的真树要卑劣,但好歹它们都还能够被雷电点燃。
她头一次看着自己房间那黑漆漆的防盗栏杆,感到窒息,那坚硬的金属支撑着她的窗口,也让她打不开窗户。
她惊觉自己原来是那样习惯于被四四方方的盒子所囚禁,只要乖巧地蜷缩在那里什么也不说的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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