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

　　君子忠贞赴万死，辱荣谈笑之间。寸心坦荡对苍穹，胸襟长浩瀚，天地自然宽。四海之间无善恶，英雄长啸悲歌。

　　残阳一抹照江山，丹心如日月，万古在人间。

　　佟养甲是世家子弟，居住在辽阳。满人占了辽阳后，佟家弃军南逃，世职就被剥夺了。佟家有钱，走马士英的门路不但复了职，而且升了官，在左良玉军中任职，全家又陆续成了明朝官员。君子处心为公，以国家民族利益为取舍。小人处心为私，以个人得失做为取舍。世家子弟鲜有君子，南京沦陷，佟养甲全家都成了大清的官员。人类是服从强权的，不管这种强权来自于何处？只要强大得足以压过其它的强权，就会有无数人心甘情愿的为其奔走。佟养甲也是这么个人，只要能在主子下面捞取个人的好处，就甘愿为奴，这也是被摄政王看重之处。

　　在利剑的逼迫下，佟养甲是不得不同意反正的，而且被赐封为兵部尚书，赐爵汉城侯。对于永历朝廷，他是不很赞成的，汉人的毛病他很清楚；自相残杀，窝里斗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也不会停止的。汉人必须有个主宰，有个绝对的权威，权力中心，方有可能抵御异族的征服，而现在是没有那个中心的。永历不过是各派势力推上来的缓冲人物，其实什么说了都不算，包括身边人的任免。他看得透透的，满人会得到最后的胜利，而且毫无疑问。

　　佟养甲长期装病，不参与任何朝政，也不与任何人往来。私下里与辽将刘显明准备起事，给永历王朝一个冷不防。佟养甲行动诡秘，没有泄露半点口风，就是往来之人也没有几个。只有李元胤对他产生了怀疑，锦衣卫是负有这项使命的。

　　李元胤把自己的怀疑奏报给了皇帝，皇帝也有些个担心。李成栋一死，人心不稳。清军眼瞅着就要打过来，佟养甲再从中作乱，那还得了？佟养甲部下也有一二万人，兵随将转，不可大意。皇帝准许李元胤便宜行事，探一探佟养甲是何居心？

　　李元胤拜访佟养甲，对他说道：“公乃国之重臣，社稷安危，不可坐视。何不请示皇帝，公带兵出梧州，以建功业？”佟养甲顿时大悟，连连说好。佟养甲正愁无法招集部下，清军即便打过来，能否原谅他也不一定？到了梧州先打出清军大旗，向明军进攻，话就好说了。佟养甲的病状一下子就没了，奏请皇帝自愿督师，在梧州聚齐，为国效力。皇帝心下也明白，就痛快的恩准了。

　　佟养甲招集旧部，与刘显明带着五百余将士，乘船先行赶往梧州。李元胤奏请皇帝道：“佟养甲一向装病，一听到准其前往梧州，踊跃非常，把旧部都通知到了，到梧州取齐。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不马上剿除此奸贼，后患无穷。”皇帝颁旨，命李元胤除贼。

　　李元胤早已在江中设下伏兵，佟养甲一到，万箭齐发，佟养甲，刘显明以及五百辽兵，全被射死，为内部除了一害。李元胤与其他武将不同，有什么行动总是先奏请皇帝同意，从不擅自做主。他避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恶名声，他是想做一个合乎标准的忠良之臣的。李成栋手下的几个武将，都是高闯王起事时的老弟兄，个个威猛，谁也不服谁。高杰死后，史可法任命李本深统领全军，李成栋不服，因为他比李本深更强横。如今也是那样，杨大甫比杜永和更加强横，把皇帝也不放在眼里。

　　路经梧州的粮饷器械都让杨大甫扣留了，而且开始了大规模的兼并。百姓被乱兵淫掠，纷纷逃难，广东一带大乱。杨大甫与忠贞营的刘希亮，刘希尧是乡里，约二将随其一同降清。杨大甫做事并不机密，让李元胤打探到了，报告了皇上，皇帝大为恐慌。李元胤与杨大甫关系很好，对皇帝道：“臣可诱其进朝，不需一枪一箭，就可除了反贼。”李元胤设下了妙计，亲自赶赴梧州，对杨大甫说道；“梧州偏远，难成大事。公助我夺了杜永和的御林军，你我二人挟天子而令诸侯，可战可走可降，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杨大甫本是粗人，头脑简单，真就相信了。带了一万人马，扬言陛见皇帝，请求北伐，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肇庆。

　　陛见皇帝时，杨大甫误以为有了准备，锦衣卫都是李元胤的人，万无一失。马吉祥心虚，见了杨大甫这个猛汉就吓得变了颜色，让杨大甫看出了破绽。杨大甫一跃而起，向皇帝扑了过去。马吉祥吓得转身就逃。李元胤大喝一声：“休惊了皇上。”从后面一刀将杨大甫砍倒在地。杜永和，张月两军杀出，将来军堵住。李元胤将杨大甫头颅挂出，向来军宣布道；“奉旨诛贼大甫一人，其它人不问。‘杨大甫已死，下面无人抵抗，军队就安定了下来。

　　清军到了中寨，举朝震惊，皇帝命宝丰伯罗成耀率兵三万，前往南雄，阻挡清军进犯。罗成耀心里害怕，还不敢不去，大军刚走到韶州，距离南雄还有个一二十里，就停止不前了。清军进攻南雄，南雄原是杨大甫的防区，杨大甫走后，南雄守军只有五百余人，城里多次求援，罗成耀坐视不救。稗将阎可义慷慨激昂，对众将士说道：“满人南下，明军无不望风而逃，我深耻之。南雄守军虽少，也可一战。我宁为断头将军，也不为降将军，逃跑将军。”阎可义断指盟誓，有三百余人愿意与他血战到底。

　　数万清军大举攻城，炮火连天，城墙被轰塌半截。守军浴血奋战，清军伤亡惨重，尸体与城墙一样高。数万援军就在十几里开外，怎么求援也不当用。清军攻陷了南雄，屠了全城，罗成耀扔下韶州就逃往桂林。正巧遇到何吾驺押解着粮饷欲交给桂林，罗成耀一声令下，把粮饷全部抢了去。瞿式耜连忙报与皇帝，皇帝命李元胤前往治罪。

　　李元胤，马吉祥带着五十名锦衣卫，来到罗成耀大营，对罗成耀道：“桂林官员上奏皇帝，说你擅自截留了粮饷，不合规矩，令兄弟前来查问一下。”罗成耀也是李成栋的部下，与李元胤关系挺好，并无疑心。连忙在船上设下酒宴，巧言辩解道；“大军粮饷拖欠甚多，将士们不能饿着肚子去打仗。韶州也是断了粮饷，不得不撤军。‘李元胤连连点头，答应代为解说。李元胤早已向皇帝讨了密令，要惩治罗成耀。

　　借着酒劲，罗成耀试探道：“百万清军即将南下，明军万无取胜之理。就连皇帝还不知道让哪位做了晋见之礼呢？你我乃是故人，凡事多通通信息。兄弟在内，哥哥在外，何事不成？”

　　李元胤本爱说笑打闹，借着酒劲一面笑骂着，一面拉住罗成耀的绳床，一下子把他拉翻在地。窜到罗成耀的身上，顶住他的胸部，将其头颅在船板上乱撞。马吉祥不知何意？变了颜色喊道：“闹笑话怎么这么恶呀？”李元胤也不答话，抽出短剑将罗成耀刺死，从容的对马吉祥说道；“奉皇帝密旨，诛死罗成耀，令公收降其军。‘马吉祥这才明白是让他来干什么？

　　李元胤令人收拾了船上，重新摆酒设宴，如同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一面畅饮，一面高歌，声泪俱下，让人听了悲愤不已。李元胤通晓诗书，知春秋大义。可惜人心不古，归明之后还是觉得孤单，他并不习惯于官场争斗。将领们只知道保存实力，畏敌如虎，几乎都是不战而降或是不战而走。他不知道自己应当怎么办？只能尽人事尔后听天命。

　　李元胤与高必正见过一次，两个人谈的很投机。高必正与高夫人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被逼投了李自成，颇晓忠义。从高迎祥那时起，流贼就是几十万人向前滚动，攻打一二千守军的州郡，往往也聚起七八股，六七十万人，大军过后，草木皆无。李自成也是如此，只不过骑兵多了一些，三堵墙一冲，明军无不溃散。遇到了满清大军，才遇到了克星。

　　潼关百万大军被清军一顿炮火就轰得稀巴烂，满人铁骑如同利剑一般，无坚不摧。从陕西南逃的路上，大顺军与清军大战十三次，大败了十三次。大顺军挡不住满人的两只蟹爪，冲在前面的铁骑都是万人敌。听说五六十万清兵大举南下，忠贞营闻风而逃，不敢与清军对阵。李元胤兵少，约合忠贞营，陈邦傅，马吉祥抗击清兵。忠贞营正好缺粮，要求进军肇庆，进行北伐。朝廷大惊，连忙下旨进行阻拦，忠贞营一进入广东，广东不等清军到来就已经乱成一团了。

　　陈邦傅不愿意出兵，事实上也无兵可出。马吉祥只想随皇帝西逃，不想领兵打仗。忠贞营想要打仗朝廷又不敢用，李元胤只好独自出兵，在西南驿打了一仗，消灭了四五千清军，自己也损失不小，只好回来了。李元胤请求皇帝留在肇庆，传檄各镇起兵勤王。

　　皇帝命杜永和防守清远峡，这是肇庆最后一个屏障了，没人知道是否能守住？大臣们纷纷上奏说：“杜永和并不可信，还是西走为宜。”李元胤知道杜永和，向皇帝保证道；“有臣在此，杜永和绝无二心。‘李元胤并不知道，皇家对他并不相信，认为李元胤是与杜永和串通好了，准备劫皇帝做为降清之礼。

　　在金堡弹劾陈邦傅时，陈邦傅既恨五虎又恨李成栋父子，认为就是他们给金堡撑腰。陈邦傅想出了个好主意，那就是利用忠贞营的三四十万人马，吃掉李成栋，自己就可以渔人得利。李成栋把他曾经求降的短处揭了出来，让他恼羞成怒。只有忠贞营具备那个实力，他就主动的把忠贞营请进了浔南，接济了许多的粮草。李赤心患病多日，军中就是高必正说了算。陈邦傅拜高夫人为母，认高必正为舅，把双方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

　　起初高必正对陈邦傅印像很好，时间一长就看出了真面目。陈邦傅屡次三番的出主意让忠贞营占了两广，吞了瞿式耜，李成栋，挟天子而令诸侯，让高必正很是反感。高必正实在忍不住了，回敬他道：“你是想让我行贼寇之事，劫了圣驾。我等归顺大明封侯拜相，朝廷没什么对不起我等的。外甥没什么军功，连山都不肯出，留那么多的战马干什么？还是借与我忠贞营，择日出征，倒还有些个用处。”于是指挥手下尽夺陈邦傅的战马，陈邦傅瞪着眼睛啥也说不出来。

　　陈邦傅心恨忠贞营，便给马吉祥送信道：“流贼余孽居心叵测，势大难制。张献忠余部孙可望有强兵三四十万，有意归顺，可派人招抚。”陈邦傅想借孙可望之手，除掉忠贞营，只要得罪他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李赤心病重，皇帝就任命高必正统领全军。高必正约束部下，不要残民害民，分拨出一些将士实行屯田。

　　潮州守将郝尚文开门降了满清，肇庆处于危险之中，瞿式耜上奏希望皇帝不要放弃广东，退一步则敌进一步，广西可走，清军也可追到广西。广东比广西繁富十倍，李成栋留下来的兵马钱粮也比广西多出十几倍。广东不守，广西还能有什么希望？

　　李元胤主张移驾广州，诏告各镇起兵勤王，马吉祥等大臣们说道：“皇帝乃社稷之主，广州不一定能守得住。要是能守，皇帝在与不在有什么两样，圣驾还是西行为妥。”李元胤心里也清楚；保住广州的可能性极小。于是坚持留守广州，皇帝也就恩准了。皇帝一走，清远峡就失去了防守的意义，杜永和，张月就弃了清远峡，出海避往琼州。李元胤非常生气，去信将他们责备了一通，命令他们率部回到广州，共同破敌。杜永和与张月率部回到了广东，分兵防守肇庆等处。清远峡明军已经不战而降了，湖南巡抚白文明率郴州，桂阳守军降了孔有德。广东门户洞开，清军进入了广东，肇庆失陷，被屠了全城。广州成了孤城，李元胤率领三万明军坚守广州。

　　李元胤很得军心民心，有人听说是李元胤留守广州，自愿进城与其同死。孔有德指挥二十万大军，向广州发起了猛攻，炮火将城墙削去了二尺。百姓心里都很清楚；城破之后必然屠城，所以都助明军守城。男子上城杀敌，女子送饭搬石头。从八月一直攻打到十一月，不到百日，城里的砖石都空了，粮食早就断绝了，清军损兵折将六七万人，广州城还是打不下来。

　　孔有德见城里也是筋疲力尽了，在北门观音山秘密扎了云梯，五更时分八百勇士踩着云梯进了广州城。守军早已饿得骨瘦如柴，连端枪的力气都没有了，清军就夺了北门。北门一丢，全城大乱，逃命的人们把明军冲得大乱，自相践踏，踩死无数。广州的城门都被砖石堵塞住了，逃不出一个人。清军不管军民，排头儿杀了过去，广州城里一百多万人，没能逃出多少，都做了刀下之鬼。

　　杜永和防守端州，有兵近万，几次冲突，都被清军打了回去。广州一失，端州孤城难守，就率余部败退到了恩平，高电，遏住清军通往高州，雷州，廉州的通道。李元胤被将士们拼死救出广州，逃到钦州，招集旧部，准备再战。钦州守将王胜常，突然劫了李元胤，将他解到广州，做为归顺晋见之礼。孔有德大喜，劝说李元胤归顺大清，招降杜永和，李元胤只是冷笑。清将逼迫李元胤跪拜孔有德，李元胤死也不跪，喝斥他们道：“太祖皇帝驱逐胡虏，中原汉人衣冠三百年了。尔等皆为汉人，体内流的是汉人的血，祖先埋于汉家土宇。如今改头换面，背祖忘宗，而械忠义之士于阶下，天地能容你身，能容你们的子孙么？我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速速送我上路。”孔有德不肯杀他，也佩服他是条汉子，真心诚意的想留下他，做个帮手。

　　孔有德仿造李元胤的笔体，去信招降杜永和。杜永和大哭了一场，率领全军归降了。听说杜永和为自己降了满清，李元胤坚决不与其见面，让人传话道：“汝不知我，非我之友也。”哭了三日三夜，只求早死。

　　大将周彩，安肃伯李建捷，同是李成栋的义子，与李元胤是结拜兄弟。见杜永和出降，二人大骂李元胤，不肯随众降清，登上海船，准备浪迹天涯。听说李元胤并没有降清，杜永和是上了清军的当，两个人觉得对不住李元胤，不该怀疑他。二人下了船，主动来到了广州，只求与李元胤死在一起。孔有德也敬佩三人，命将士们将三人装入布袋里，投入江中。整个广东都控制在清军之手，曹华等反正官员又降了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