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气叹

　　烈士轻生死，忠义在心，死得其所。浩然正气在，与日月同辉，天地共存。天道既是人心，神魔分两道。正邪不并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已矣，万古事，由谁来评述，忠奸贤愚？颠倒了黑白，混浊了是非，何为天理？后人巧言伪饰，为强权张目。可怜英雄血，只换来奴颜媚骨。

　　何腾蛟在追赶忠贞营，堵胤锡也在追赶忠贞营。忠贞营已成了惊弓之鸟，只要听到清军的风声，就拔寨而走，想拦都拦不住。李赤心早就患了重病，肝部疼得要死，根本就约束不了部队。高必正与袁宗第，牛万才等人有些个矛盾，忠贞营处于失控的状态。牛万才本来是个小首领，大顺朝武职分为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都尉，掌旗，部总，哨总。郝摇旗是个掌旗，王进才与牛万才都是哨总，由于手下兵马多，都成了领军大将。

　　高夫人，高必正，李赤心主张约束部队，不要再抢掠烧杀，刘体仁，张耀认为无法办到，不抢大军吃什么？二将不愿意听从约束，率部远走衡州，自行其事。各营粮饷供应不上，都聚到了牛万才的麾下，共约十万之众，人们称其为“牛十万”。牛万才是土匪出身，大顺军杀进山西才带着三四十个兄弟随大军进了北京，发了一笔横财。他的手下个个肥的流油，愿意跟随他的人马越来越多。在北京大溃退时，他没有跟着大部队继续西逃，而是与郝摇旗配合，在山西流窜，收编了几十股土寇，手下约有上万兵马。

　　牛万才不过是个哨总，不必听命于大顺皇帝，对于清兵西进围剿李自成他远远避开，没有作战的义务。果然不出他所料，大顺军全面崩溃，清军紧追不舍。牛万才发现；清廷没有招抚他们这一类武装的意思，而是令其解散归农，这是吃江湖饭的人不可能接受的。

　　清军全面剿匪，恢复农业生产，大部分地方武装都散开做了农民，牛万才的老弟兄也就三四千人，都是老江湖了。牛万才不想与清军正面作战，也没那个必要，带着部队也南下了。李自成一死，部众离心离德，牛万才就混入了忠贞营，谎称自己曾出任威武将军，是刘宗敏的部下。没有人去查验是真是假？反正也无处去领粮饷。

　　起初各营还存些金银，换了些粮食，有个官军的样子。时间一长，各营都接济不上了，只有牛营总是吃香的，喝辣的，女人总是不断。牛万才并不遵守什么将令，李赤心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李自成收的养子罢了。当年带了十万大军去西北打粮，损兵折将，也没弄回多少粮食，差一点被李自成砍了脑袋，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了，凭什么对下面指手划脚？高必正也不是什么好鸟，仗着认几个字，就训这个，说那个，拿出一付正人君子的样子。谁不知道谁呀？都是一张贼皮，装什么假正经？

　　牛万才是个讲义气的人，从来是大伙平分，不吃独食。缺粮以后，每天都有弟兄们脱离了旧营，前来投靠，愿意听从牛万才的指挥，牛万才一下子就有了十万兵马。忠贞营三四十万，大小首领不下千百，多数是按乡籍自然形成的群体。李公子死后，河南营散了，米脂，府谷，延安都自成部众，最多的营也不超过一万二千人，最少的不过三五百人。牛万才营是个大杂烩，来者不拒，在忠贞营里就形成了最大的武装集团。牛万才不要什么虚名，就讲实惠的，当兵就是为了吃粮，不享受几天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整日里打打杀杀？

　　没有好处牛万才是不肯行动的，有了好处想甩开他也办不到。忠贞营走到哪里，牛万才就抢到哪里。这是一伙地地道道的流贼，集中的是全国的精英，从江北到江南的江湖豪杰们都聚在了牛万才的麾下，并有了将军的称号。没有满人，牛万才一伙是有可能取得天下，称皇称帝的。在忠贞营里，牛万才的手下也是横行霸道，各营都得让他们三分。

　　长沙大溃退就是牛万才领的头，江湖好汉们不想死，还没活够呢，满人惹不起，三十六计走为上，牛万才部“护卫”着皇太后就渡过了湘江。有皇太后在手，就不怕李赤心这个杂种，高必正这个小舅子玩花活，得乖乖的跟着走。牛万才掌握了忠贞营的实权，又不担逃跑与害民的恶名，就让李赤心与高必正向上面交待去。

　　会战长沙，李赤心用皇上来压牛万才，牛万才索性屠了湘谭，看谁敢拿他怎么样？想让忠贞营到江西与清军打仗，借刀杀人，驱虎吞狼？想的倒美。长沙只有一万守军，明军不下六十万，按理说可以一攻即下的。长沙百姓怕跟湘谭百姓一样，就帮着清军拼死守城，男女不下六十万人，砖瓦如雨而下。皇帝再三命令忠贞营进军江西，牛万才就是不走，想打下长沙狠捞一把。听说四十万清兵来援长沙，牛万才连忙逃跑，丢下其它的明军给自己殿后。

　　牛万才一走，忠贞营随着溃逃，其他各镇也都不战而走。丢下了何腾蛟面对空营大哭不止。何腾蛟的死，牛万才并不意外，他早就该死。大军掠尽了茶，攸一带，听说清军占了郴州，牛万才主张进入广西。两湖全是清兵，四川被张献忠杀光了，没有吃的。云贵处于孙可望等人的控制之下，只有进广西的一条路了。广西都是山区，万不得已还可以南逃缅甸。做流贼比降清要自由得多，牛万才并没有降清的打算。堵胤锡追上了忠贞营，力劝众将回师收复楚地，打通江西。金声桓已被清军歼灭之事堵胤锡并不清楚。山西的姜骧已被清军打败一事，堵胤锡也不知道。牛万才不想被人所用，楚地已经没什么油水，两广倒是块肥肉，可以大捞一把，除了两广以外牛万才哪儿也不去，这使堵胤锡十分为难。

　　李赤心的肝病是气出来的，他确实是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做一个忠良臣子的。高太后与舅舅没少给他讲述为人之道，他也明白了许多，不想再走过去的老路。高必正主张屯田，还没等收获大军就转移了，白白辛苦多日，下面很有怨言。始终没有个立足的地方，三四十万人要吃饭，李赤心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不只是忠贞营淫掳，其他各镇也是如此。郝永忠靠着抢劫，势力越来越大。一个掌旗的稗职成了何腾蛟的得力大将，官居十三镇之一，李赤心也觉得现在的事说不清。不只是牛万才不听将令，其他各营也都不听将令，总拿缺粮缺饷来堵李赤心之口。李赤心先是气得心口疼，接下来就是肝疼，他也没精力约束部下了。

　　高必正只以李赤心病重不肯前往江西，实际上他不具备那个能力。转战几千里，吃什么？堵胤锡也回答不上来。高必正建议大军进入广西，实行屯田，等收获之后再徐徐守复失地。堵胤锡是个急性子，恨不得马上就收复全部失地，对于何腾蛟之死，他也有些个内咎。由于下面人的挑拨，两位督师形同水火，很少进行沟通。何腾蛟的死，让堵胤锡感到从未有的孤单，连一个竞争对手都没了，有的只是骄兵悍将。

　　把守广西门户龙虎关的是曹志建，系十三镇之一。害怕忠贞营进入辖区进行淫掳，所以拒绝忠贞营过境。曹志建本是长沙的一员参将，与黄朝宣有仇，怨恨何腾蛟倚重黄朝宣，所以并不遵从何腾蛟将令。何腾蛟命他援救江西，曹志建借过境之机，袭杀了远安郡王，占了郴州，何腾蛟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吉安佃奴作乱，农奴们把地主老财，豪门富户都给抢光了，均分了财产与耕地，为首的人称“铲平王”，要铲出一个均平的新世界。受万元吉之命，曹志建铲平了所有乱民之头，夺得财宝无数，所以安享富贵，在江西，两湖之间，没有什么斗志。

　　何腾蛟指挥大军收复了全州，清军连忙后撤，曹志建白白得了永明，江华，道州，宁远等城池，讨封保昌侯。朝廷设的官吏都被曹志建赶了出去，自行设置官吏，全部赋税归己。清军进犯就打清军，明军进犯就打明军，成了一个独立王国。何腾蛟上奏弹劾他，皇帝也下旨斥责，曹志建干脆自己免职，自称为“戴罪立功自愿为民臣曹志建”为自己申辩。皇帝拿他没办法，督师们拿他更是没办法。好在曹志建不出来抢掠，自给自足，皇帝也就不再苛责了。

　　长沙大溃败，何腾蛟一死，曹志建趁乱派出大将惠延年，欧正福，占了衡州，桂阳等处，辖区占有二十几处郡县。朱谋烈是个藩王，相中了这个地方，想要自立为帝，与曹志建关系不错。曹志建无心拥立他，朱谋烈就想夺了这二十几处郡县，取而代之。忠贞营想要进入广西，这是个好机会。只要一交上手，就会两败俱伤，朱谋烈就可以乱中取胜了。朱谋烈秘密告诉曹志建道：“堵胤锡就在忠贞营里，想借过境之机，兼并此处，让忠贞营在此屯扎。我已得到密令，里应外合以图将军。你我亲如兄弟，故尔告知。”

　　曹志建大怒，大骂堵胤锡，发兵出关，坚决不许忠贞营过境。营内粮食断绝，清军已经杀了过来，忠贞营趁着黑夜，冲破曹营，三四十万兵马进入广西，走一路淫掳一路，一直逃到浔南才站稳脚步。曹志建把堵胤锡恨之入骨，堵胤锡却浑然不知。曹志建把堵胤锡围住，将王一宾及其三千兵马全部杀死，堵胤锡逃到了镇峡关。

　　曹志建非要堵胤锡之命不可，此事惹怒了福川义侠何图复。何图复将堵胤锡救进了山寨，谴责曹志建同室操戈，不顾大义之举，曹志建就把火气撒在和何图复头上。曹志建挥军攻打了八个多月，也没有攻破山寨。瞿式耜派张尚，吴其雷前来说合，也没起什么作用。看看实在攻不进去，曹志建就想找个台阶下。正好朝廷派出锦衣卫吴继嗣，前来安抚此事，双方就同意了罢兵。

　　曹志建提出了讲和的条件：“何图复必须亲自到大营向我谢罪。”吴继嗣，堵胤锡再三相劝，何图复为了民族大义，只好答应了。清酋小王子率领大军已经杀了过来，再这么窝里斗下去，两方面谁也保不住，还是联手抗清为上策。皇帝宣召堵胤锡入朝，堵胤锡就先行了一步。看督师已平安离去，何图复也就放了心，按约前往军营与曹志建释开前嫌。

　　对待君子可行君子之道，对待小人却是万万不可的。曹志建本是小人，心狠手辣，何图复侠肝义胆，并无防备。一进入军营，就被埋伏下的刀斧手砍成了肉酱。曹志建一声令下，曹军杀入山寨，鸡犬不留，血洗了镇峡关一带。

　　小王子大军已到，曹志建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对将士们说道：“杀敌一人，奖银五十两，得保住咱们的地盘。”惠延年道：“命都没有了，要赏银何用？将士们只想杀敌，不想总杀百姓。”惠延年是曹军中的第一员猛将，不赞成曹志建的所做所为，堵胤锡就是他有意放行的，曹志建几次想杀了他。惠延年是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不明不白的死于小人之手的，所以极力请战。曹志建也想借清人之手，除去这个不听话的属下，就痛快的答应了。

　　这是一场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明军只有三千兵马，有的只是冷兵器，只有将领有几匹战马。清军约有十万，其中最强的是满人八千铁骑。清军是准备进行恶战的，枪支火炮配备齐全，面对三千明军，小王子一阵冷笑。令旗一挥，两翼铁骑箭一般的飞了出去，这是一场屠杀，是恶狼对羊群的屠杀。

　　惠延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将士们心里也都明白，进也是个死，退也是个死，曹志建是不会饶过他们的。左右也是个死，不如力战而死，还死个明白。在惠延年的带领下，明军不理会杀向两翼的铁骑，反而向小王子扑了过去。小王子见明军不但没有溃逃，反而舍命杀了过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布置炮火已经来不及了，清军把枪乱射，也没有阻挡住明军的攻势。这是一个剑刃，并不顾及后面如何？清军被冲垮了。小王子掉头就走，十万清兵也奔逃不已，铁骑连忙收拢回来，保护小王子。

　　明军追杀六七十里，肚子饿了，就停了下来，不再追杀了。有此一战清军已是吓破了胆，不敢再度进军龙虎关了。惠延年让众将士回去请功，对将士们说道：“我不愿意死于曹志建手里，再度造成分裂。本来就是寻死来的，我不可回去，诸位也不要把这笔帐记在曹将军头上。”惠延年不顾众人的劝阻，匹马单枪，杀入清军大营，力战而死。

　　曹志建听说惠延年如此胸怀，觉得很惭愧，后悔不已。曹志建初来时，与瑶民相处的很好，势力一大就开始欺压瑶民，双方如同水火。朱谋烈趁着曹志建与忠贞营斗，与何图复斗，实力大减，联合狼兵们夺了六七处郡县，逼得曹志建不得不与何图复讲和，利用何图复的坦荡坑杀了全寨。对于朱谋烈的阴险诡诈，曹志建恨之入骨，非要亲手宰了他。

　　惠延年打败了清军，曹志建向朱谋烈发起了进攻。朱谋烈不是曹志建的对手，大败亏输，曹志建屠了许多瑶人的山寨。朱谋烈见大势已去，就逃往肇庆归附永历皇帝。讨伐曹志建并没有什么不对之处，堵胤锡向皇帝一顿吹捧，朱谋烈就留在了朝中。

　　没等曹志建恢复了元气，孔有德率领十万大军再度进犯。瑶民将曹军恨之入骨，自愿带路从悬崖峭壁中，将清军领到了龙虎关隘后面，曹军全面崩溃。清军占领了整个地区，曹志建的百万两黄金，千万两白银，十几万石军粮，全部落入孔有德之手。曹志建逃到了贺县，狼狈已极，焦琏资助他一些器械粮草，才有了个军队的模样，为从前的所作所为后悔不已。收拾残军，陆续召集了两万余人，粮饷两缺，也没有多少战斗力。曹志建忧愤而死，雷兆圣，欧正福分领全军，就在贺县一带徘徊，后来被孙可望收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