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

　　天生人本平和，如何落地成禽兽？翻江倒海，化狼作虎，东西乱闯，饥饿难当，死中寻命，一声哀叫，却让人心冷。皮坚如铁，人为兽，相撕扯，痴醉昏如迷梦。醒来迟，徒然悲泣。真魂已堕，浑身腥血，寸肠已断。纵有千般理由杀戮，人心何在？亿万神鬼斗，只留下万古心酸泪……

　　李自成原来是打铁的，干啥都有股子狠劲，连张献忠都怕。张献忠江湖人称八大王，其父是个屠户，张献忠从懂事时起就喜欢看父亲杀猪，感到刺激，感到兴奋。屠户都是满脸凶气，脾气暴烈的，无人敢惹。在屠户眼里，人与猪狗没啥两样，一样可以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十岁上下张献忠就学会了杀猪宰狗，善于剥皮，干的与父亲一样的快。父亲说他是天杀星下凡，来到人世上就是杀生的，张献忠自己也这么认为。

　　十二岁时，跟随父亲到川北贩了一次大红枣，那一次的出行对他的刺激很大。蜀中三百多年没遇到过战乱，人口稀少，土地肥沃，家家过的都挺富足。四川足有两三个陕西大，人口不足三百万，比陕西的人口还要少。天府之国水源充足，粮食产量很高，什么东西都比陕西便宜。陕北是最为贫瘠的土地，水源缺乏，人们得靠天吃饭。进入四川后，张献忠的眼睛就不够使了，看到什么都感到新奇。

　　朱元璋总管蜀王叫蜀秀才，朱元璋的皇子之中，就是蜀王酷爱读书。就藩之后，延揽文士，蜀中成了天下文人，图书集中之地。蜀王不参与皇位的争夺，与世无争，四川一直没有受到中原动乱的干扰。蜀后主留下了奢糜的恶习，蜀中女子个个裹小脚，步步生莲花。各家女儿都是千金之躯，芙蓉粉面，穿金戴银，娇声嫩气，楚楚动人，寻常难得一见的。出门时必须乘轿，有家人护送，嫁给读书士子是每一家都企盼的事。

　　蜀王礼佛，蜀中寺庙林立，学子们都讲禅理。孔夫子庙遍地都是，处处都香火鼎盛。四川不产大枣，蜀人喜欢在炭上烧枣闻那股味，枣的价钱比陕北高。爷俩风餐露宿，受尽了白眼，四川人对与这些陕北土包子是瞧不起的。四川的孩子们吃的好，穿的好，与延安一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爷俩一路上骂的最多的就是四川的女人们，恨得直咬牙根，恨中包含着强烈的嫉妒。

　　爷俩渴了，想喝口水，就把毛驴栓到了孔夫子庙前的大树上。就一会儿，毛驴又拉又尿的，还畅快的昂着脖子叫唤个不停。庙里的学子们出来一看，大为震怒，非让爷俩收拾干净了才肯放行。没有器具，驴粪是屠户用衣服捧走的，把尿湿了的土也用手剥了一层才算完事。向孔夫子庙叩了三个响头，算是向圣人告罪。这爷俩一路这个骂，有朝一日非得杀光了这些个酸文人，拆了孔庙，把四川婊子的小脚都剁下来，她们爬着走。

　　穷困地区的人们对于富裕地区的人们充满了敌意，富裕地区的人们也鄙视土包子们，加以排斥。蜀中地域辽阔，土地肥沃，一年两熟，基本没有灾荒。陕北则年年旱灾，土地贫瘠，粮食总是缺乏。贫贱出盗贼，陕北的盗贼比哪个地方都多，山大王到处都是。上山是贼，下山是民，百姓与贼寇的界限分的不是很清。连年大旱，吃大户的流贼不下三五十股。整村整镇的人被卷走了，雪球越滚越大，这是饥饿的人群，除此之外就没有生路的人群，整个陕北地区都处于动荡之中了。

　　几省的兵力都派来剿贼，上面密令杀穷鬼，把穷鬼都杀光了动乱也就平定了。陕北成了匪区，老幼妇孺都成了贼，成千上万的头颅解到帅府来换赏银，女子通常是先奸后杀的。张献忠的母亲，妹妹也遭了毒手，死的很惨，米脂十八寨都遭到血洗，人们奋起反抗了。公推张献忠为首领，向官府讨还血债，向坑杀亲人们的川军讨还血债，流贼们联合起来，与官府正面对抗了。

　　高迎祥是公推的闯王，部下有三十六营，正合天罡之数。张献忠聚集了七十二路豪杰，正应地煞之数，吃大户已变为杀人。张献忠行为诡诈，经常突然的改变行动路线，长途奔袭，打下官军防守薄弱的郡县，捞一把就走。他胆大包天，攻入凤阳皇陵，在大殿上称皇称帝，大摆酒宴，敢于大逆不道。朱明尊贵的藩王在他眼里如同猪狗，想杀就杀，想留就留，随自己高兴。上天示警不让他杀人，他将炮口冲天，向天宣战，天杀星下界就是来杀人的。

　　作战的时候，部下必须服从命令，否则张献忠绝不轻饶了他。战胜之后，下面可以任所欲为，张献忠从不干予。跟着张献忠随便，又总打胜仗，所以愿意跟随他的人很多。流窜了二十年，杀人已经杀惯了，十几岁的小孩子也都成了中年人，在血泊中长大，对于杀人，已经不再有什么顾忌了。张献忠喜欢活剥人皮，如同剥猪剥狗一样，要的是那个过程。剥到一半人要是死了就兴趣索然，不再继续。张献忠很少失手，通常能顺利的将人皮活剥下来，如同鸟翼一般的展开，看着失去人皮的生灵在那儿扭动哀嚎，也是很惬意之事。起初只剥贪官，后来剥富人，剥罪犯，什么人都活剥了。张献忠喜欢一面喝酒一面观看，众首领们也乐此不疲。许多首领犯了错也遭到了活剥，这已经变成了一种刑法了。

　　徐军师等读书人劝张献忠不要随便杀人，收买人心，闯出一番事业来。张献忠听他们的劝告，少了些刑杀，局面并不见好转。徐军师病死之后，张献忠又成了没了笼头的野马，由着性子来了。杨嗣昌主持剿贼大计，平原野战阻挡不住流贼的骑兵，便有意的纵贼入川，想凭借蜀中天险歼灭大股流贼。女英雄秦良玉持反对态度，认为蜀军数百年没打过仗，只能严守关隘，阻止流贼入川，才是上策。蜀中富庶，流贼入川如鱼得水，官军能守险，流贼也能守险，纵贼入川是个错误的战略。杨嗣昌夺了秦良玉的兵权，挂职闲住，把流贼放进了四川。张献忠如同出笼的猛虎，很快的就控制了全蜀，只有秦良玉的防区，还有遵义还在明军手里。

　　李自成能当大顺皇帝，老张为啥不能当皇帝？张献忠一声令下，坐上了金銮殿，也开始称孤道寡了。李自成大怒，命令张献忠去掉帝号。天高皇帝远，张献忠可不怕你李自成，都是陕北出来的，都是吃江湖饭的，谁怕谁？李自成的属下想进川张献忠就打，始终未能进川一步。李自成部下一二百万，张献忠部下也一二百万，还不一定谁是真皇帝呢？

　　张献忠旧恨难消，谎称开科取士，命令属下把读书人都送到成都，在青羊宫设立考场。试题是一根绳，离地五尺高，超过绳高就是落选，进入内院，就没了动静。几千考生只有两个矮子中了进士，其余的都没了动静。内院里是挖的大坑，考生们的死尸把大坑都添平了，留下的笔就是一座小山。

　　陕北女人身体粗壮，都是大脚，对于香喷喷的小脚，陕西大汉们也是嘲笑不已。张献忠一声令下，女人们的小脚被砍了下来，堆成了莲足峰。张献忠领着爱妃前去观看，爱妃笑道：“莲峰虽妙，顶尖倒缺一双妙足，美中有些个不足。”张献忠微笑道；“爱妃的莲足天下无双，放到顶尖正好合适。‘说罢命人将爱妃的莲足砍将下来，放到了顶尖，哈哈大笑道：”这回就完美无缺了。“

　　左丞相汪兆麟道法高深，能行云播雨。天灵中的太极与宇宙相同，小往大来，一口气就能在天上引动狂风。大西皇帝也想永生，一面封赐西洋传教士为国师，一面跟汪兆麟修练天魔大法。子时，午时是天人交会之时，不许冒烟，违者一方百姓草杀，遭到草杀的百姓不计其数。

　　张道陵是张献忠的先祖，获得了足够的尊重。和尚该杀，寺庙该拆，除了姓张的神灵外，其它的一律不留。说话犯忌者杀，夜间敢笑者杀，属相犯忌者杀，要想练成天魔大法需要砍下一百零八万头颅，将其天灵中太极汇合一处，供大西皇帝驱使，才可修练成功。属下以杀人记功，杀人少者属于抗拒皇命，按律活剥。张君用，王明等几十位老首领都被活剥了皮，剥人半截犯人已死，行刑之人也遭活剥。

　　蜀中男子也有带香囊，扑香粉的陋习，大西军文武大臣们也加以效仿。大西皇帝每日早朝都唤上来獒犬让其嗅闻，此谓天杀。降官们被杀得没剩几个，张献忠旧部也被杀不少。入蜀兵马四五十万，蜀中壮丁不下七十万，一二百万大军很快的就把蜀中吃空抢空了。大西军不耕不种，年青女子都遭残害，只好以人肉为食。驻扎时可以捕猎活人，选杀军中老弱，行军时只能带上腌人肉，才能保住军粮。张献忠杀人杀得红了眼，酒醉之后将唯一的爱子也杀了，醒酒之后怪罪妻妾们不加阻拦，将所有妻妾全都处死。张献忠已经走火入魔，而他手中的权力，更为可怕。

　　成都闹饥荒，就屠了成都全体百姓。军队缺粮就杀十六岁以下的男丁，或是川军。张献忠嫌蜀中人太多，只想留下三千老弟兄，横行天下。川军陆续杀了五六十万，带来的部队也杀了一二十万。剩下的蜀人都逃进了深山老林，草衣木食，时间一长，浑身长出了白毛，变成了野人。最凶悍的就是野狗，吃人吃的精壮，如同猛虎，见了活人扑上去就咬，掏吃了肚肠就弃之而去。

　　明川陕总督乃是樊一蘅，坚守遵义，招收溃兵，聚起了十几万兵马。巡抚马乾收复了重庆，朱化龙，詹天颜阵斩敌将王运行，收复了龙安，茂州。樊一蘅起用甘良臣为总统，辅以侯天锡，屠龙，杨展，马应试，收编溃卒余朝宗部，得军三万，攻打叙州。大西军守将张化龙败走，明军声势越来越大。

　　大西皇帝龙颜震怒，命抚南将军刘文秀，统领水陆大军八万，前往剿贼。刘文秀是张献忠的养子，被喻为赵子龙。刘文秀有胆有识，从不随便杀人，张献忠也从来没有勉强过他。

　　张献忠有四个养子，老大孙可望，特别像张献忠。老二李定国，仰慕关云长，处处加以效仿。老三艾能奇，较有谋略，是姜维一样的人物。老四就是刘文秀，四兄弟被誉为大西国的四大将军。张献忠对别人狠，对他们兄弟四人可是很好，把他们看做是亲儿子。四人都是从少年时在军中长大的，对于杀人也见惯了，并不赞成一味的蛮杀。刘文秀领旨之后，率领水陆大军向重庆进发，明军集中了二十余万兵马，四面包抄了过来。

　　遵义明军主将乃是曹英，参谋刘麟长。暗令部将于大海，李占春，伏兵要道，张天相于半路截杀。大西军没曾想明军敢于主动出击，被打得大败，又被明军截杀了一阵。刘文秀带着残军退了回去，曹英威名大震，二十余万兵马都愿意服从樊一蘅节制。

　　杨展收复了叙州，大西军冯双礼多次前来争夺，都大败而归。大西皇帝传旨，命平东将军孙可望率军十万，攻打叙州。樊一蘅领军十万，与大西军隔江对峙，都等着对方渡江，半渡而击。僵持了一个多月，都断了军粮，只好各自收兵。樊一蘅退到古蔺州就食，杨展退到江津就食，孙可望率军退到羊子岭。

　　朱化龙率部从上游潜渡，本想偷袭大西军，没找到机会。想要回师，正好经过羊子岭，大西军大喜：“吃的送来了。”数万大西军呼啸而来，朱化龙不禁大惊。一想退也是个死，索性集合精锐，杀出一条血路，兴许能活。亡命之徒，锐不可当，大西军被杀得大败，死者满山谷，各自溃逃，都被吓破了胆。朱化龙兵少，不敢穷追，见好就收，率军回到了旧地。明军连胜，趁势夺了摩泥，滴水，大西军人心涣散，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

　　明军趁胜扩大战果，樊一蘅命杨展，马应试收复了嘉定，眉州，明将贾连登，杨维栋也招集旧部，收复了资州，简州。侯天锡，高明佐夺取了泸州，李占春，于大海占据忠州，涪州。川陕总督王应熊，性情刚狠，但是有才，指挥曹勋，范文光，詹天颜，谭弘，谭诣等部连连出击，控制了洪雅，松茂，夔万等主要通道，大西军处境危急。

　　二三十万明军威逼成都，大西皇帝下旨尽屠蜀民，将亿万财宝藏于锦江之下，不令后人所得。大西军将士不准私藏财物，藏银一两就活剥皮，蜀中的财宝为之一空。张献忠下令放火，成都烧了几个月，都没有熄灭，四川军民被杀之人，无法计算。

　　张献忠准备率部前往川北，行前密令尽屠川军，以为行粮。怎知走漏了风声，十几万川军一哄而散，没了踪影。清军大败李自成，川军自愿领路，带领清兵攻打张献忠。

　　明将杨展尽取上川南之地，驻军嘉定，与曹勋遥相呼应。王应熊，王祥驻军遵义，有雄兵十万。曹英，马乾驻军重庆，有兵八万。大西军保有保宁，顺庆，主将为刘进忠。刘进忠连战连败，大西皇帝下旨斥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进忠你这个王八蛋，再打败仗朕活剥了你。”刘进忠大为恐慌，就与清军联系率部归降大清。

　　张献忠命令孙可望，刘文秀，王尚礼，狄三品，王复臣等三十万大军收复川南。明军协同作战，樊一蘅与王应熊一左一右，杨展，马应试，屠龙，侯天锡，顾存志，莫宗文，张登贵连营百里，与大西军搏杀。曹英，王祥率精兵一万，绕道直取成都，捉拿逆贼张献忠。

　　刘进忠归降满清之后，在前面带路，向成都杀了过来。张献忠腹背受敌，弃了成都，向顺庆奔逃。也是恶贯满盈，与清军相遇凤凰山，烟雾蒙蒙，躲避不及，被清军射于马下。张献忠钻进草丛中，却有黑雾笼罩，被清兵拖出，一刀砍下了头颅。

　　听说张献忠已死，孙可望等率领二三十万残军向南而走，突然杀向重庆。曹英措不及防，引军出战，不是孙可望的对手，被砍落下马，抛尸江中。残兵如同狂飙一般，横扫川南，破綦江，下遵义，入贵州，明军让开大道不敢拦阻。清军趁势侵吞蜀地，在川中取得了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