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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秘密
郑峰自白:丁香走后,我做事也无精打采的,连走路也搭拉着脑袋,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相思吧。 下班回到家里,刚打开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甜味道。母亲正端了我最喜欢吃的鱼肉丸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父亲在沙发上看足球比赛。二老听见我开门回来很是高兴。 “郑峰下班了,快洗洗手去,妈今天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鱼肉丸子。”母亲一边放下大腕,一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 父亲也赶忙穿了拖鞋搓搓手一边笑一边说:“快,封儿,今儿这顿爸得陪你大吃一回。” 我松松领带,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小声说:“爸妈,你们吃吧,我没胃口。” 我打开自己的房门,看看自己的房间,一切都那么的单调。把包扔在床上后,像一滩烂泥似的倒下了。我爸妈却都不知为什么,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像个丈二和尚似的,摸不着头脑。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不安静,从枕头下摸出了丁香的照片,看的入了神。 照片上的丁香笑容总是那么灿烂,现在的她是否还是有这样的笑容呢?我想着………… 母亲放下了筷子,轻手轻脚的走近我的房门,慢慢推开一个缝隙看我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推开门,走了进来,看我睡得正香,手中还拿着一张照片。母亲就蹑手蹑脚的从我手中取出照片,见是丁香,恍然大悟,不过………… 母亲放下了照片,又悄悄的带上了门,走了出来。出到大厅,见我爸也正为这事儿犯愁,于是就笑嘻嘻地走过去问我爸:“老头子,你知不知道咱儿子为啥不高兴没有食欲啊?” “我哪里晓得?”他无奈的回答道 “呵呵!好事儿,好事儿。”母亲一边说一边坐下,而父亲却被蒙在鼓里,不知所云。 “什么好事,让你乐的。” “咱儿子有相好的了。” “谁?”父亲忙问道 “他们局子里的。” “丁香?” 母亲不说话,只是憨笑,只管盛汤给我父亲递过去,说:“吃吧,咱不操这个心。”两人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像是很高明很默契似的吃起饭来。 *** 秋天收获的季节,忙日已经过去,剩下的只是耸立在地里的玉米杆,叶子早已失青。田地里的谷朵垛得老高,像一个个城堡。散落在田地里的谷把像是一个个警界的士兵。 秋风吹过,玉米地里枯叶的摩擦声沙沙的作响。不久,勤劳的人们便放平了这一片片的玉米杆,一眼望去视野是那么的开阔。村野又走过了一个看似火红喜庆的丰收日子,恢复了本来萧条而又沉寂的面貌。不过这也是好的,这使得羊儿的咩咩声,老牛的呕叫声和孩子那不知愁苦的欢叫声变得更加清晰。 今天丁香一个人在寝室里整理她那仅有的几本书组成的书橱。常常会在书页中不经意间发现一段遗忘已久的故事。隔着悠悠的岁月的河流,逝去的时光已是隔岸的风景,恍若梦境。独自望着书页发呆,很久很久。 有时她会想到在过去的日子里与她相遇相知的人们的喜怒哀乐和悲苦忧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断的浮现在自己的眼前。过后才发觉这似乎也皆成为他人的演绎,甚至有时她会认为现在的自己是与自己的孪生姐妹在演绎着一个不为人所了解的戏剧,但这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这使她自己也从熟悉里透出几分陌生来。 丁香很喜欢绘画,就连书页的空白处也有很多形状古怪的人物画像。有铅笔的,有圆珠笔的,多是侧面女像。年幼的她那时也许尚未领悟丰满温婉的美丽,画像个个都是长脖平胸,直眉瞪眼地看着前方,令人啼笑皆非。她看着自己画的画像,会不由的蒙着嘴嚇嚇的傻笑。她也许在笑,真的在笑,笑她那真正单纯而懵懂的年纪,有时竟致笑出泪水来。再看其它的书和笔记,几张泛黄的扉页上写着诗句,字迹凌乱的词句甚是张扬,无畏的自信和对现实的不满,简直就要燃烧了整个世界。有婉约的,朦胧的,爱隐其间甜美而真挚,幻想一起走过一生一世。可如今却难有这样的激情了,而那被思念的人,如今又在何方? 有些事也许还是忘却了的好吧。于是轻轻合上它,重新把它藏进了记忆的角落。 打开大学时的记事本,几片树叶从里面滑落出来。叶子上的字迹已只剩淡淡的印记,那是大学毕业时几个挚友们对友谊的纪念和对未来的憧憬。每一片都是关于快乐的回忆,在寂寞的书橱里沉睡成了“冰凉”。丁香小心的拣起一片片树叶,重新放回书里,记忆的先后也便乱了秩序,给人一种穿越时空的欢喜,她就这样坐在那里,暗自独享着自己的富有。 丁香走出了屋子,透过秋凉而凝重的空气看过去,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薄纱,有种说不出的淡淡的美丽。间或也有青涩的忧伤,只是那涩大都被岁月过滤了去,留在心底的只是屋檐上长着的那一抹动人的青。 明天是周末,丁香准备出去走走。到这里也快一个多月了,也没时间到处逛逛,此时她便想起了菜花。丁香关好了门,径直去向了菜花家。一路上丁香掂着小步,走过田埂,再走上小道。放羊的孩子们看见了都来和她玩耍。“丁老师好,丁老师好。”叫个不停。看着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丁香心里不觉有些快慰,彻底的冲淡了那青涩的忧伤。 丁香和孩子们笑拥在一起,过了一会儿。丁香说道:“老师今天有事儿,你们就自己玩吧。” 一个个子不高脸蛋黑黝的忙问:“老师,你是不是去找油菜花啊?” 丁香忙严肃地说道:“不许对老师没有礼貌,回头我告诉她叫你好看。”孩子们此时被镇住了,个个瞪大眼睛。丁香回过头,背了手看似很镇定的走了。她生怕那群孩子又跟了来。拐过弯,孩子们便又哈哈大笑起来。 刚拐弯丁香就看见一个老阿婆背着背篓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着,看起来很累。丁香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问道:“阿婆,你背的啥呀?” 阿婆应声道:“谷子。” 丁香又说:“让我帮你背吧。”一边说一边去拉老人的背篓带。 老阿婆先是客气说:“姑娘,这很沉的,我能背的动,你个文弱先生,怎么行呢?” 丁香一边连声说行行一边把老人拉开,把背带挎在了自己的肩上。一用力就把背篓背了起来。丁香把背篓向上颠了颠,想是不舒服的缘故吧,说:“阿婆,我走头里,你跟上。” 那里的人叫老师都习惯叫先生“不分男女”。 老人见丁香踏着快步向前的背影,皱纹满布的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甜蜜的微笑来。老人虽是上了年纪,但也不甘示弱,很快的赶了上去。 老人问:“沉不沉啊,姑娘?” “不沉不沉,直管走就是。”丁香答道。 老人又问:“你个姑娘长这么俊俏,咋来我们这个地方呢?” 丁香道:“是我自个儿愿意的,这儿很好。有山有水,还有像您老这样朴实憨厚的人们。” 这话说得老人乐呵呵的,说:“你这姑娘,就是喝的墨汁儿多,说话都这么中听。” 丁香和老婆婆仿佛是一见如故,总是很亲切。不一会儿,丁香已是满头大汗。老婆婆见她满头大汗赶紧对她说:“姑娘,前面有块大石,放下歇会儿,我来背吧。” 丁香抬起头,撩起垂下的发髻说:“行,那就在前面歇会儿再走吧。”说着两人便来到了大石旁。丁香背对着大石想放下背篓,老婆婆赶忙上前去接住,轻轻的放了下来。丁香嘘嘘地喘了一口气,用衣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感觉像是在茫茫的大漠中,喝到清流的泉水似的。丁香两脚抵着地,背靠着背篓,手依然挽着篓带。 老婆婆让她放了背篓去她那儿坐下。她也许是怕老婆婆不让她再帮她背剩下的这一段路了吧。于是她摇了摇头,对老婆婆一个微笑。突然问道:“咦,阿婆你的儿女呢,怎么你独自一人来这儿背啊?” 老人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低下了头,刚才那时的笑言已不知躲去了何处,只剩下皮皱,凹凸的鱼尾纹,耳畔银色的发丝伴着秋风在她那刻满了岁月痕迹的脸上来回的扫动。老人虽然低着头,但从她的侧面丁香也能看出,她那胀起的眼皮下将要滑落的忧愁和悲伤。 老人在石头上坐着,好似过了很久很久。她用她那已是岁月斑斑的骨廋如柴的老手,撩起膝前的黑布围裙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她的手在这段时间里不停的抠着石头上的苔藓,那只不知陪了她多少年的银手镯在上面擦出沙沙的声响,声音是那么的清脆,色泽是那么的光亮。那也许是她的嫁妆,或许不是。她的右手是没有镯子的,也或许是没有看见。 看得出老人很忧伤,丁香知道自己已谈故了老人心事,便回了眼不敢再问,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因为她不愿看到老人这么忧惧而又悲伤的眼神,她认为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暗想自己千不该万不该问起这等事,她觉得自己好糟糕。 老人双手撑起自己的身子,仿佛一点也不觉吃力。也许换作是往日,她肯定会很吃力的,但是丁香感觉她异常的有力。 丁香正想……。老人已站在她的面前。 “姑娘,让我来背吧,看把你累的,我还不知怎么感谢你喔”。 丁香这才回过神来。 “不用了,不用了,我还能行,我还背得动。” 老人瞬时间愣住了,想她竟然把自己当成了这背篓的主人。此举不觉让老人内心又感到了一丝温暖。 最终老人执拗不过,只好让她背着继续往前走。不过这回老人一直走在头里,像是有一股用不完的力量推动着她,推动着这个已孤苦了三十多年的封建妇女。 老人给她引路,不知不觉丁香已忘了自己去找菜花的事。随着老人到了她的家里。可她也不知为什么,为什么竟随了老人来到了她的家里。也许是被老人内心的那份不肯告人的忧伤所吸引了吧。她也许还想帮老人分担内心的痛楚,让老人不再孤独与寂寞。 离老人的家大概不足两三百米吧,老人便指了那郁郁葱葱的竹林,对丁香说:“姑娘,不远了,前面就到了。” 丁香抬头看了看,她不敢答话。她还在为她自己刚才所犯的错误感到恐惧。而老人像是迎贵客似的一路上脚步是那么的轻快。 远山的轮廓很是清晰,四下里却是枯黄枯黄的颜色。而远山上的松柏依然是那样的翠绿,那样的有生机。从不肯低头折腰,即使是到了深冬,白雪压枝,它们也是毅然的苍劲有力。正像这个老人,即便是到了晚年。远观老人在全黑的粗布衣服与裹头布的映衬之下,更显得像只迷失了方向的蚂蚁,但她并没有迷失方向。 很快他们便走进那片葱郁的竹林。丁香看了看四周,即使是白天这竹林深处也是阴森森的,就连斑驳的光线也透不进来。 老人走在前面,丁香跟得紧,她有些打寒颤。刚才还发热的手脚此时已变得冰凉。只是听着老人说:“我这儿什么都好,就是吃水不方便。”丁香心里想着:“真的什么都好吗?”心里感觉有些诧异。 汪汪的两声狗吠,狗吠声从竹林中一直衍射出去,不晓得传到了哪里。此时老人开始召唤起那条狗来。不知是条什么样的狗,反正只听声音也就知道一定非同一般。那叫声很有穿透力,甚至从狂吠声中就能让你听得出它正露出一对锋利的尖牙来,能让那些所谓的探路人望而却步。 但丁香想她并非“探路者”。 老人的院子是一个台阶式的,从下面一直穿过竹林,然后回绕到院子里。老人厉声的唤道:“黄毛,不许咬,再咬我就打死你。” 那狗听是老婆婆的声音马上就安静了下来。进了院子,丁香看那狗还是感到有些畏惧,那狗前爪抬起老高,真的露出了尖牙,但它不敢大叫,也许它怕主人骂它,也许它在给丁香警示。丁香这样想着,还是惶惶地叫老人拉住狗,生怕它挣断了绳子。丁香见老人拉住了狗,方才敢打开栅栏,轻脚快步地走到安全的地方。老人放开了手,并嘱咐道:“不许咬,咬就不给你饭吃。”那狗似乎听懂了什么,在树下打了几个转转,就安静的躺下了。 老人开了门,让丁香进到屋里,把丁香身上的背篓接了下来。热情地说:“姑娘,你随便坐,我给你倒点水去。”丁香点了点头。老婆婆便笑呵呵地进了另一间比这大堂屋还黑的屋子。 丁香在一张长板凳上坐下,抬头看看屋顶,灰暗灰暗的,依稀能够分辨出椽子与椽子之间的间隙。再往下则是神台,神台上放着几尊神像,走进看便也能从中分得出哪个是观音,哪个是如来,还有财神。神像很整齐,很干净,神像前是一个大的积香坛,焚香的灰烬早已磊得老高,像一座山,上面还插着几柱未烧尽的香柱,上面还有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贡果,有花生,有苹果,苹果已经脱了水。 神像后是一张大大的神榜,本来鲜红的神榜已变得灰白昏黄,但上面那苍劲的字体还很清晰,看看上面的字“考刘氏,始祖……”便也知道了这是刘家的神位。再看看神台的左右两边,那便是伟大的毛主席与朱总司令的画像,他们在笑,他们在为人们得“解放”而高兴。还有十大元帅,十大元帅就不那么清晰了,有的人头已被虫子蛀了许多小孔,但学过历史的人总还是懂得的。往左边的墙壁上看,挂着一个十分古典而精致的相框,里面有约么十来张照片,全是黑白的,有几张已看不清。丁香走近了看,是老人年轻时的相片,身边站着个男的,剃着平头,穿着长衬,还算英俊。老人自然也很漂亮,但也比不得现在都市女孩的妖艳,透着一种古典美。他们身前分别站着两个高矮不一的女孩。丁香想这便是老人的全家福了吧。 此时老人从那个黑暗的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粗糙的大碗,同样笑呵呵的对丁香说:“姑娘来喝点水”。 丁香见老人端来水,赶忙上前接住老人手中的碗。 “喝吧喝吧,一定把你渴极了吧”。丁香开始喝起水来,感觉是那么的甘甜,清凉,滋润了心田。丁香一下子喝了个底朝天。老人见她如此,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丁香走出屋子看了看天色,显得有些晚了。而且回学校还得走上好一段路程,她又对这里还不熟,于是决定向老人告别。 “阿婆,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丁香笑着说 老人一听她要走,忙放下手中的碗,跨出门槛来拉住丁香的手轻轻的说:“姑娘你今晚就在阿婆这儿住下吧,已经好久没有人听阿婆说知心话了,你就把这儿当成是自己的家,别客气。” 看看在竹林笼罩下的天色和老人那恳切的眼神,还有她那急切与人诉说衷肠的心情,丁香留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