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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女学生跳楼事件
十月的夜空有些清朗,但在韩国可能会有些黑暗,因为达叔在宿舍上网看新闻,他告诉我:一个很有名气的女韩星,崔真实,自杀身亡了。我细看了下,竟然有点心跳加速。 在我去洗澡后,脑子里不停想着这新闻,顿时有些感慨。 这个女人的美丽耗不过这个人世的压力,她像涟漪过后一样恢复平静,离开了我们所能感觉的真实。而无论再追究死因如何,这都是一件可悲的事。 更为可悲的是,这件事情的报道是一个专题地放在“娱乐频道”。明星真的很风光,生为一种公司和大众的娱乐产物,死了还做娱乐的看点,唯独这一次自己看不到自己的风光了。问题是这并不娱乐,人生不是看戏,不是拖动鼠标就可以倒回去的。一场戏终了可以再来,而一个人终了就是永远回不来了。我忍不住有些可惜感。 因为生活不如戏所以人们太容易入戏了,可笑的是,一个明星可以深入人心却常常得不到人们的理解。 而我无法理解的是,当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达叔居然进入了一个成人网站。 我说:“你怎么那么不严肃啊,刚才还在看悼词评论,现在就看黄色网页了。哇。还下载艳照呢。” 达叔说:“我本来想找找看多认识几个韩星的,不料有美女的地方都很混杂,一不小心打开个色情网站。”我说:“所以你又不小心下载那个啊?” 达叔说:“那是‘猪耳肿’搞的。因为弹出的东西关都不掉,他说,刚才差点中毒了——” “猪耳肿”插话,说:“不过我帮你杀了。我只是顺便链接几下,刚好看到些好东西,所以再顺便下就下载了罗。” 我说:“这样算不算传播艳照啊,听说传来传去抓到会被判刑的哦,你不怕?” “猪耳肿”说:“不怕。IP和电脑都是达叔的嘛,追究起来的话——。” 达叔说:“你摆明是坑我嘛。” 我说:“不用担心。网络警察一般都忙的,他们上网泡妞看玩斗地主都没时间呢,而且现在股市大跌,得时刻看好,及时买进。怎么管这些小事。” “猪耳肿”说:“对。达叔,我下载完就好,‘艳照门’的风波都过大半年了,警察怎么还可能小事呢?” 话刚落音,“呜呜——呜呜——”警号声打破夜空的沉寂,由远而近,我们三个心里一惊,顿时憋足气,期待这个声音再由近而远再换气,不料我们三个都憋成了牛,我们面面相觑,这也太神奇了吧, 警察办事也太有效率了吧,难不成我们早就被监视了?搞不好还不只是冲达叔来的,也许我们三个被监视了大半年,期间所有浏览过的色情网站都被记录在案,证据确凿,罪不可赦,然后明天的新闻就说网监处和公安局长期以来不懈努力,日夜追查,鞠躬尽瘁,终于一举摧毁了这个色情团伙。 大作的警笛忽然又停止了,这个时候,我接到拍拖在外的牛哥打回的电话,他说:“我们宿舍那边是不是出事了?我看了警车开进学校,朝我们宿舍那边开去了。” 我一听,紧张了,转告说:“牛哥说他看到警车了,还开进学校开我们这边来了。” 达叔和“猪耳肿”耳朵一竖,把头凑近手机,达叔尤为惊慌,直想掐死“猪耳肿”说:“你看。你看。这下跳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冒出看新闻联播时常说的一句:“真的假的?” 牛哥说:“什么真的假的,我现在正看着呢,还有两辆消防车呢。” 我想起新闻里那些人跳楼自杀都会出动消防员来救人的,转头小声说:“达叔你完了,你想跳楼死都难啊,他们要活捉你啊。”达叔和“猪耳肿”目瞪口呆。 牛哥说:“我靠,还有一辆喷水车啊。” 我一惊,轻声对达叔说:“不会吧?就算你畏罪自杀成功,人家都准备好清理血迹了。”达叔眼珠子都快掉了。 牛哥又说:“对了对了。警车后面的,就在中间那个,是救护车来的。” 我绝望地看着达叔,说:“还有救护车啊?看来还准备好收尸了。” 牛哥问: “那么多车,你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呢?” 我捂住对讲孔,说:“达叔你这回出生入死都要落到警察手里了。”然后放开,对牛哥说:“暂时不见有事,有发现再跟你说。” 牛哥说:“哦。好。” 我挂了电话,达叔已经面如土色,他说:“‘猪耳肿’,这次可被你害惨了。” 一切陷入紧急状态。 “猪耳肿”抓脑袋说:“这种阵势不像抓人吧,好像是来救火的。” 这时,宿舍楼不知何方蹦出一句:“着火啦。”我们感觉到楼层上下都是轰隆隆地脚步声,听得出脚步在一致滚向走廊方向,我们也跟着走出宿舍,周围是稀落的吵杂声,一看,走廊那边一片人群压着栏杆,他们在探脑下望。 学校别处着火了?还好不是我们这栋。我一阵疑问和庆幸,跟着达叔和“猪耳肿”插身进人群,想看个究竟。 只见楼下一道上都是往南奔跑的人,比较显眼的是四个消防员和两个披头湿发穿着短裤和拖鞋的女生,他们神情严肃,好像有紧急情况。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两个女生是从火灾现场逃出来的,为消防员引路前去救火。 问题是,我们四周张望,都没看哪里冒黑烟冒火苗的,突然“猪耳肿”大喊一句:“消防演习来的,还以为干嘛呢?” 很快有个声音跟着喊:“消防演习啊。”众人似乎查明真相,互传曰:消防演习啊。频频跟着涌来过的脑袋,都还没看,就来一句,哦,消防演习啊。 紧接着整栋楼都“消防演习了”,一时间嘘声一片,这帮人好像失望怎么没烧一场大火出来呢?再紧接着是一群鸟兽散,个个纷纷回宿舍,继续着做鸟人做禽兽。 陆陆续续,暗淡的走廊上,就剩我等三人。 我说:“达叔,看来可以放心了,不是来要你人的。” 达叔还是哆嗦了下,说:“我就说呢。多大点事啊。” 我对“猪耳肿”说:“你怎么知道消防演习啊?” “猪耳肿”说:“猜的。” 我说:“我就说呢。你可真行,一大群人都听你的了。看他们好像是来赶集似的。” 我们三个一转身,一张惨白的脸突兀眼前,三人当即脚软,差点撞墙…… 看清了点,原来是聂文凌这家伙。 我说:“聂文凌,你有病啊,过来也吭一声,吓死我们了。” 聂文凌说:“我才被吓死呢,刚才那边有个女生跳楼,还是头先着地,我刚好经过那栋宿舍,‘噗’地一声,好可怕。” 我们三个的反应是,崔真实去世这消息对聂同学打击太大了,产生幻觉了,到处都有人自杀了。 看着聂文凌拍胸脯压惊的样子,我说:“我知道你喜欢崔真实——”话没说完,这时我的手机响了,牛哥又来电了,追踪警车以及现场报道的牛哥竟然证实了聂文凌的说法,并且据说是一个大一的新生,现在警察都封锁了现场。 我们三个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接着,达叔说:“聂文凌你不看跑回来干嘛?” 聂文凌说:“我就是刚才看得太真切了,我看了挺怕的,那血溅了一滩,散发腥味,一下子都想呕了,看不下去,就跑回来了。” “猪耳肿”说:“我很好奇,我们三个也去看看吧。” 我说:“看什么看呢,俗气,我才不做那种麻木无知的看客耶。”话毕,我态度凛然。 达叔和“猪耳肿”二话不说,撇下我直奔现场。 不到三秒,我边走边喊:“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其实我也很好奇。 越靠近目的地就越多人,议论纷纷,我们到达时案发现场附近都拉起了蓝白条,多条道路封锁,住这边的学生都回不了宿舍,只能在外扎成大堆小堆的,等待消息。 我看到一个男生正在攀防盗网,很明显他是想爬进二楼回宿舍,二楼是没网的,问题是他的动作很不利索,手脚时不时又卡一下,让人很担心他即将成为坠楼二号,如果一晚跳了两个,那学校领导可真够折腾了。 很快我看到了牛哥,他从群众言论中获得了最新消息,听说医生证实那女生已死亡,遗体已运走,他还向我们三个报道了关于该事件的三个版本,其一是该女生性格孤僻,有压力未解决,背负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所以跳了;其二是为情所困,一尸两命;其三是宿舍姐妹情深,计划一起跳楼,三个人跃跃欲试,只有她纵身一跳。 这说明人们真的是很无聊。只要祸不及己,就喜欢散播传说以作谈资,其实当人都不复存在了,除了一些必须查明的法定真相外,人们再去对死者的是非因果边猜测边传播似乎都是很没意义的。 她,一个生命,成为了历史,但她只是新闻,历史很快就遗忘她。不过本质是一样的,历史书有记载的,无数的死人事件,无数已静止的生命,这些最终也只是后死人的谈资。 历史是博大漫长的,而每个生命是具体的,让我们痛苦不堪的都是具体的时间里具体的事情。所以这件事中悲伤至极的是女死者的家属,听闻其母赶至现场,顿时情绪失控哭倒在地,其父很镇定,只是向警方提出看女儿最后一眼,这种压抑着的悲伤,更加难受。 行进过程中人群里气氛越发郁闷,让我满脑子都是聂文凌描述的“头先着地,血溅了一滩,散发腥味”,我越发恶心,想赶快逃离。于是叫上达叔和“猪耳肿”撤了。 在回宿舍前,我们顺路去开水房打了开水上去。 上楼梯时候,昏黄的灯光下,我们总感觉这个死人的晚上有些诡异。达叔更是可怜,整晚不停地被吓。 达叔提着水壶,说:“唉,好累啊。今晚实在太辛苦了。” 我走在前,回头往楼梯下看着达叔举步维艰。我觉得有必要让气氛轻松些,随口说:“当然啦,你都还背着个人。” 随即是达叔“啊”的一声,紧接着“嘭”的一声,再是身后的“猪耳肿”也“啊”的一声,我回头只见水壶滚了下去,“猪耳肿”在单脚跳。 达叔说:“‘猪耳肿’,有没烫到你啊。。” “猪耳肿”指了下小腿一小块变红了的区域,说:“你说呢?” 达叔责怪我:“刚才被你吓了下,我手软了下,水壶才掉的。” 我无奈地说:“你这胆小鬼。” 于是达叔真的是背了个人上去,我就先跑上去准备些泡脚的冷水和借些药油。 回到宿舍,达叔十分照顾“猪耳肿”,看来那被开水烧过的“猪蹄”又增进两人的友谊。而我发现,跳楼事件也是大大增进了部分群众的友谊,平时宿舍间各居其所不甚来往的人都为这个跳楼话题交流大增。有些人为曾目睹现场自豪并且添油加醋,有些人据他们住在死者宿舍隔壁所谓的师妹提供的情报而发表些比侦探般的见解。 开始呢,群众是各抒己见,渐渐观点相同的自成一派,最后派别之间争论起来,并且非要争个输赢,总之意思是,我所推测的所听说的就是对的,你的是不对的,你要听我的。场面煞是激烈,就差没抄家伙打起来。 第二天,我上学校网站,在论坛里看到很多人都试图去酝酿悲伤的情绪,比如有些帖子写着:我们没想到你要离开;朋友说要尊重你的选择,可是你要我如何能做到接受你已离开的事实呢;我想对你说,大多数人想挽留你的生命;等等。 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们老说些“你”,难道女死者还会跑回来上网看吗? 我纯粹觉得,这些所遗憾的都是废话。 而有一个女生的求助帖子大概是这样写的:如何表现自己的恐慌,坠楼事件让我觉得恶心外没任何感觉,宿舍其他同学都哭了,为什么我会觉得没有必要这样,这样算不算正常?我是不是很冷血?我的反映让人觉得很欠扁。怎样才算正常啊? 我第一反应是,这个女生很正常,也很真实。 想不到跟帖的第一个就说,可以适当地附和下嘛,适当地哭下嘛。 第二个就说,你出现心理问题了,只是你没发觉。 然后那个女生有个回复说:我知道,不然为什么求助啊。 那人又说了一大堆,中心意思是:多合群,建议你加入学生会。 接下来的帖子有来搞文学的,说:多看书,看《读者》,不错哦。有假装深沉的,说:当,我们知道一件事的发生,而不追根究底,那么,我们就长大了。有专程来泡妞的,说:我也没感觉啊,你跟我合群吧。 这说明我也是很无聊的,连这些东西都看得下去。 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了一些关于此事的报道,确定的是,自杀,大一新生,87年生,拉拉队成员,身高169;不确定的是,死因,比较多的说法是那三个版本中的第一个。 有人说她长的很漂亮,这让我一下子又想到了崔真实。唉,再漂亮也是美艳一时的,自杀身亡也不过是轰动一时,这个年代压力大,还是心灵强大些比较实用,你看,阿娇张柏芝她们还不是好好的,生活着。 我在“网易新闻”也看了报道,出乎我意料的是,那里的评论开门见山就是骂,比如:还大学生呢,智商为零吧,做人怎么那么没责任心呢。又比如:死得好,这样的智商和心态,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再比如:想起你父母死去活来的可怜,我决定再来鄙视你一次,我呸。 这我想起之前在学校论坛里学生们说的那些“你”,那些废话,我却顿时觉得那些都是很难得很纯真的话啊。 那些同学是忧伤的,而我没有理解。 跟帖的评论将罪名扩大化,有一张热帖,显示是陕西网民写的:这种垃圾学校的也叫大学生吗?看来女大学生真是令人遐想的名词。 人家一句话,我们学校就有人觉得自尊给毁了,跟帖对骂:那你呢?你又是什么高级学校的?有本事报上名来,说不定你连书都没读过,稍有文化的人都不会这么说。 有些人就好担心别人不知道自己学校的名字,拼命地列举学校在全国在国际等参加过的重大赛事,列举学生取得的各种认证和人数,极力证明学校的实力和争取虚荣。 有些人拉长时间,将咸丰年代的清华盛事拿出作论据:你们所谓的重点大学不也有人用硫酸泼熊吗? 有些人扩大地域,把半个中国的人都骂上,说:北方的是出卖劳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牛;死北方的都是些死读书的傻逼,中国就是给北方的傻逼给毁的。 我顺着看下去,一百多条评论,几乎都是在为自己的面子问题争风吃醋,好比两个八婆在比胸大,“你的是荷包蛋。”“妈的,你是飞机场。”然后发展到,“你不承认我就煎了你的荷包蛋。”“妈的,你不服气我就炸了你的飞机场。” 讽刺的是,看到后面,我都差点给忘了,这篇报道的题目是:××一女大学生跳楼身亡,据称死者为情所困。 整个篇幅说明,逝者很无辜,人们很无聊。 世事很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