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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不知出路
十一月到来。天气冷了。 我们要进入一个新的实训课程,“自动传输技术”,我们学校是分几个校区的,我在的是东区,而上这个课得跑到西区。 东西区相离不远,但中间有一座山隔着。我对西区不甚熟悉,但清楚西区偏置文科专业,女生严重偏多,有时在那里走一圈要看到个男的比在大学找个处女还难,想必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身处拉脱维亚。一直以来,当地女性资源蕴藏丰富,并有待开采。 在东区则相反,女性资源一向比较紧缺,开发商常常需要挖墙角,不少挖不动的男生只好西部大开发,但这是很需要恒心的,因为两地之间也有一段路程,时常奔波着实辛苦。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西区的男同志本来就属于珍稀动物,还占尽地理优势,这不得不让身在东区的男生望山兴叹,羡慕不已。据长期到西部大开发的同志说,整个校区漂亮的女生一个个,牵着的男士一般般,那里女生找对象的要求是:第一,五官完整啦;第二,符合柏拉图对人的定义,“没有羽毛两脚直立的动物”;第三……总之,听得让人怀疑你不是怪物,在那里找女朋友不是难事。 所以在我们许多人眼中,西区真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仿佛到处都能掉林妹妹,并且是掉到床上。然而这个日渐冰冷的时节,我最神往的地方却是被窝,原来赖床有时比上床更为需要。 冬天里,闹铃的作用是提醒我要它关掉好继续睡。宿舍里,只有达叔依然能早早起床,他的生活向来很有规律,规律得神似来自远古社会,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沐浴更衣,只要不出意外,达叔晚上一定不超过九点就躺在床上开始酝酿睡意,并且长年来这个习惯养得出神入化,风雨不改。在这个人类夜生活日趋丰富的时代,我们就达叔是否已完全进化曾经作出激烈讨论,同时我们也兴趣十足地去猜疑,日后他在洞房花烛夜时会不会进行到一半时给睡着了?过程中达叔给出的观点是“去你妈的”。 达叔在起床后总适时把我和聂文凌给踹醒,然后我们一起吃早餐,搭校巴前往西区。而这段时间宿舍里另两个都没课,“猪耳肿”在打呼噜,牛哥也在打,附加些口水,这让我们三个分外妒忌,实在很想一巴掌打过去。 校巴把我们送来西区了。毕竟西区是女人世界,在车上时我就有所预想,就是在这种柔和的晨光里,我一踏下车门,就会看见一个美女。达叔和区文凌神情自若,想必存在同样的幻想。 正当我们三个下车,还没来得及物色,扑鼻而来就是一重重浓郁的香水味,熏得我神志不清,看西区都成了仙境;对此异味一追溯,原来散发自刚走过的一个女同志,体型庞大,浑身是油,疑似抹香鲸。 达叔劈头就来一句:“谁的香水味那么臭啊。” 抹香鲸回头就是一瞪,用眼神犀利得可以杀人,仿佛即将手起刀落,我们仨硬是愣着颤抖,两肩畏缩,无声地对峙数秒后,此人转身远去,我们才松了口气。 区文凌戳达叔的头,骂:“你那么大声找死啊?” 我加戳一下,骂:“找死啊你。” 达叔置头事外,只顾着看表…… 久违了,西区,昔闻此地处处沉鱼落雁,熟料今儿一来就浮出个猪扒。我止步而往后望,一阵萧瑟的冷风,我不禁仰头感叹:“今朝缘何如此空旷?不见一美女何以了我心愿啊?”叹息完,咦?他们俩呢?苍茫大地剩我原地矗立。 片刻,区文凌的声音:“臭小子你杵着在干嘛呢?” 我循声望去,哦,他俩在那遥远的地方,达叔也大喊:“走啊。都迟到啦。” 我赶忙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上这个课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因为又是坐在电脑前用用AutoCAD这个软件画图,满脑子都必须是螺钉螺母等等之类东西的三维二维二维三维二维三维三维二维,这时我就老在幻想多拉A梦能不能掏一支“一模一样蜡笔”给我,据资料显示,这叫“保证像”蜡笔,使用这种恶魔般的道具,完全没有画不像的问题,详情参看多拉A梦剧集之《一模一样蜡笔》。 无奈我画得如此艰难,如果我坚持维来维去的恐怕只有一个结果,直接睡着。 但是我不能睡,因为睡觉姿态过于明显,周公还没赶过来倒是老师已过来了。为提神我必须私下做些感兴趣的事情,比如看多拉A梦视频,但在老师讲课声中必须得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表情,必要时可以点头称是,因为老师的电脑有监控功能,直接可以打开学生电脑的画面,假如你趣味盎然样子自然让老师起疑心,一打开就原形毕露了。并且必须时刻关注老师的最新动态,一旦老师走下来就要迅速发动鼠标,让画图作业的页面最大化跳出,同时依然要保持听课的表情。 该课程将会持续两个星期,无疑,在漫长的课堂时间里经受着如此反复锻炼,这个课将对我日后参加工作有着深远影响,一方面可以提升伪装能力,有利于在尔虞我诈的动物世界中更好地生存,另一方面,可以提升神经传输能力,迅速作出反应,为在上班期间看A片奠定良好基础。至此我也终于明白这课为什么会叫“自动传输技术”了。 这门课是上下午都有按排的,中午的休息时间里,我和大多同学一样没有回东区,一来西区也是有饭堂和厕所的,这说明人生的大部分问题都不成问题了,因为大家的生活就跟“武状元”说得差不多,吃完饭要拉,拉完还要撒,撒又想吃,人生就是吃拉撒,惨。二来,回东区睡午觉的话要想不迟到,势必是一躺下就得风风火火爬起床。 我和达叔和聂文凌凑着吃饭,过程中,我发觉西区的确有不少漂亮女人,但不是传说那么所谓的美女云集,只能说好多女人。 放眼望去,很多女生孤身一人,一看到男的总显得耷拉无神,一般这是长期无人问津或者过度饥渴的表情,看来男女比例真的很失调。而有些拍拖的呢,又好像是饥不择食地豁出去的,看来西部大开发的同志所得出的结论还是有道理的。其实相信她们交个男朋友至少心理会平衡点的,就如吃保健品一样,吃了等于没吃,但心里总有些宽慰的,因为大家都说“大学的恋爱才是纯真的,出了社会就不可能了”,“大学里没谈恋爱等于没读大学”什么什么的,所以没爱过或者没爱够的在这个时期难免有种“宁杀错不放过”的心理。 不过我总觉得这些观念挺奇怪的,其实上了大学的都早过了那个“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的阶段,大学已经是一个大林子,该是什么鸟还是什么鸟,一场恋爱难道会因为你挂了个学生证就纯情了? 饭后,我一个人去图书馆,目的是在那里睡午觉。达叔和聂文凌回教室去上网,玩自己的。 走在路上,西区的树叶沾满了尘,这是因为人类城市化的机器碾到了校区对面一座大山,开发过程中,东海扬尘扬过来,在这个响应环保的年代,树木排排“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摇身变成白居易树立的“卖炭翁”。 路上有些盆景也显得有趣,哪里不好摆偏偏一盆盆都是摆在阶梯上,从下面一看,还以为是《东成西就》里的梁朝伟拿到手的“九阴真经”,也就是那九个粪缸。 绕过粪缸,到了图书馆。 图书馆真是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环境很安静,因为来的人都在埋头大睡。接下来,我需要找些书,并且不能随便找。 要找的书,其作者一定要集各种头衔于一身,比如获过ⅹⅹ文学奖啊,是中国作家协会的ⅹⅹ啊,是中国ⅹⅹ大学的教授啊文学导师啊,等等,最好封面有些引人入胜的介绍,比如这部小说思想深刻啊,物质情境与精神家园呼应啊,情感世界与欲望需求交织啊,结构的新颖与层次化啊,彰显深层艺术追求啊,等等。 这种找法是有必要的。在过去有一段时间,我曾失眠,怎么睡都睡不着,总得翻来覆去到很晚才会不知不觉地入眠,第二天我总得像个熊猫去上课。但后来看了一些书,我渐渐发觉了一个规律:凡是如上所说的书,我看它一个情景都写了三十页了还不知主人公在干嘛,看一个观点那作者都写了三十行我还是他不知要表达什么,总之感觉非我所能阅读。再后来,这种小说神奇地使我产生惯性作用,我躺在床上看,不下两页眼睛发涩,不出四页人就发困,手再坚持拿会儿,就再也没有睁眼的意思了。 这些书的确是好书,我完全可以当安眠药用,一旦睡不着就专门找诸如此类的名师大作来看。直到现在,我发觉所谓的大师教授哲学家文学家的能耐是引领读者一起把思路打结,一句话能说清的道理经他们思路要绕成三十句,还挪用和生造一大堆术语就怕唬不了人,空话连篇,内容之冗长晦涩枯燥乏味,简直令人百看百厌,迅速发昏,要达到这样的境界谈何容易啊,我常常他们的书放在枕边,也分外爱惜,因为只要一书在手,想睡就睡。 在图书馆,我挑了一本“安眠药”,看三页就开始打盹,趴桌上睡了个很香的午觉。 下午上课,我挂Q时“阮玲静”的头像在闪,来找我闲聊。我已经有几个月没和她联系了,尽管她一直在我的QQ名单里。阮玲静是在西区的,一年前她到东区上选修课,我们一个班,我认识了她并且有些亲近。 直到一次偶然,我又看见了她的背影,但我看她牵起了另一个男生的手,我也想不到,缘分是用来说明我应该安静地走开。接下的日子,我脱离了迷蒙,我的回忆告诉了我,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虽然我们曾经走得那么近,但心灵之间似乎总有断层。 大西洋里有两条大断层使得查理布斯峡谷深海水流方向不一致,正如我终于明白在这座城市里我和她并没有相同的去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彻底忘记了这个女生。 这个时候,她竟然主动联系我。我告诉她:我正在西区上课。 毕竟一场来到,我本以为她会提出和我见个面的。不过她没这样说。 所以算了,没必要。 不过我有预感,她在近段时间会再联系我,因为我总觉得她有一点和颜小薇是相似的,就是打算要用到你的时候,就会先在之前的一些日子里跟你酝酿一些感情。 在我们学校里,每个周三的下午都是没课程安排,这个时间专给各个学生机构和团体搞活动的。基本上你看到广场上搭起花枝招展的棚子,或者草坪上有一群武夫之类的现象,当天就是星期三了。学生能拥有这样的时间是很有必要的,首先能拉动内需,活动之余大幅拉升周边饮食业的营业额,尽管是在花着父母的钱或者借钱过活了。第二,能充实精神生活,可能你加入武术协会是为了破解女子防身术,可能为了某天一群女生会围着你尖叫等等,但可以肯定都是边练边在幻想哪天有用武之地,尽管还是从来都没用上。 在这星期三的下午,我们理所当然没课,但我和众多毕业班同仁依然有些忙碌,我们要去参加一个应聘笔试,此次校园招聘的是一家国企,“ⅹⅹ地铁”。应聘有三道程序:投简历,一选;笔试,二选;面试,三选;体检,完。 我现在是到了第二关,简历是前两天投的,所幸没被刷掉。当然以上程序也是可有可无的,这取决于你家里有没裙带关系,能否用钱铺路,尤其对于所谓的国企。 这个下午,“ⅹⅹ地铁”笔试的题目囊括几个学科知识,语文数学生物地理历史,题目类型相似于高中乃至小学时期做过的选择题;做题的过程中,我总有很多回忆,要追溯起以前学的知识,回忆是有必要的,问题是我回忆起的大部分都是跑题的。 比如,“火车过桥”问桥有长的,小学时就见过这道数学题了,对了,就是那个教数学的老头,讲起课总是情绪激动,坐第一排的我总被飞的一脸口水。小学放学回家后,第一时间就是看“神龙斗士”那动画片。 看到那道说把三角形分成几块问这块跟那块的比例的问题,我就想起初中有位女同学总莫名其妙来问我这样的几何题,后来我才知道她喜欢我,那时候喜欢一个人只要你长得好看点就行,不会计较你家底多厚房子多大,但问题是,那个要天天学习,好好向上(排名)的时期感觉拍拖可是离经叛道的事情,所以我只能是她“闲坐在窗前的那棵橡树”。 看到关于历史的,我小时候就挺爱看历史书的,书上说官渡之战里曹操领导着他的一万小军消灭了袁绍的十万大军。当时我觉得曹操一定是《第一滴血》里史泰龙那类型的,因为我所能想到的是,曹操带着一万人,从山上冲下来,曹操和他的人极度勇猛,一个能抽十个来打,结果袁绍的人通通被干掉。 总之跑得如脱缰之马,试卷上一共五十道题,搞得我的思路“十八弯啊九连环,十八弯啊九连环……” 走出考场的时候,我隐约觉得刚才大脑经过一种混乱的翻腾,似乎一部分脑细胞是在做试题,另一部分脑细胞纷纷变成考古学家,在早已被岁月演化得荒凉的皮层里挖出一件件往事。 我怀念那个时候的无知。恍惚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好像小时候在家门角落发现了一颗丢失已久的玻璃球,我竟然有些怀念有些感伤。眼前应聘者们成群结队,如今所处的天下熙熙攘攘,而曾经最大的天下只是一扇窗看秋叶飘落,期待那个她经过。 那些逝去的纯真不再返。无论如何,这只是岁月催人一种感觉,每人都会有的。克尔凯郭尔有句话,“也许,为了要理解生活,只能向后看。但为了活着,必须向前看。” 但我只觉得,怎么看都好,都是因为你当前活着地看,怎么分活着的哪部份是前还是后?其实,活着只是一个时间给你的感觉的过程,有时似乎是一个时间开的玩笑。 我们宿舍五个生物都有参加这场应聘。笔试过后是面试,几天后,入围名单出来了,“猪耳肿”和聂文凌选上了,这两个是“明媒正娶”的,牛哥由于他老爸托关系,便毫无悬念地被指定进去了。他们三个要做的就是等待签约了。 而达叔和我,在笔试的那关就被排除了。 看着外语学院,艺术学院的漂亮女生找工作都很快捷,有些还纷纷跳槽了,我和达叔都觉得心理失衡,不知出路,日月无光。我们不得不开始规划我们的蓝图:卷铺盖,被赶出校门,睡天桥,卖血,挑砖头,求城管让我们在街头来场胸口碎大石…… 俊逸给过我电话,他的情况比我好,他找到一份做销售的工作,薪水一般,但这种现实让俊逸多少还是有些失落,毕竟在过去我们都曾幻想过自己将来一定是很风光的,他说将来一定是做大事的,干上几年可以赚多少千万百万的,只是渐渐发觉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不得不频频降低标准,大事还没做成,钱来得比去得快并且还不知道花在哪里,终于直到如今发现,能连找一份目前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都算是幸运了。 这个时期,虽然达叔觉得压力越来越大,但他一直都没有大呼小叫,没有假装忧郁,没有一点轻生的念头,继续努力找工作,显得很沉稳。但资料显示,这年头的大学生是很容易激动的,家庭破裂了就要性格畸形,师生矛盾了就要拿刀杀人,被抛弃了被嘲笑了被暗算了,马上受不了了,要死给你看或者要你好看。对比下,达叔的生活态度是令我欣赏的;无论如何,达叔坚信他朝一定可以安居乐业,与张悦双宿双栖。事实上,我始终觉得,压力大不大似乎不是由生活造成的,而是取决于人内心的受容性,而且压力过大似乎跟要不要终结生命没什么关系,因为没有压力的时候也不见得人有多好过,通常是无聊得只求打发时间;所以那些觉得压力大到想死的人不用急,其实无聊时也相当于在慢性自杀。 达叔分析形势,说:“今年金融风暴,企业倒闭啊裁员啊,来学校招人的企业大大减少,而我们这届毕业生多得又是历史之最,看来我们找工作艰难罗。” 说着,把在大学这几年拿的证书都抖出来,达叔有很多获奖证书,甚至有个是“羽毛球双打冠军”。 这个证书是这样来的。 那场羽毛球赛是男女混合双打,达叔和张悦一队,比赛真的是又激烈又精彩,那两个对手反应快,出手准而有力,还常常打出角度很刁的球,不过张悦很具这项运动天赋,左摇右摆大力反击,令对手满地找牙,而她的假动作简直比郭敬明的小说还假,对手往往只能远观而不能近挡。而达叔呢,说实在的,他连握球拍都是个问题,搞不好一出手拍子都飞出去;发个球其实能过网而不出线就是万幸了。但是,因为张悦在,他几乎不必出手,当然最好也是不要出手,所以整个过程,可以算是张悦一夫当关,两夫莫开,达叔则主要在后面来回跑,一看到她打出漂亮动作就欢呼一声,绝对是专业的拉拉队成员;结果,比赛下来,达叔与张悦双人夺冠。 除了一些有名无实的获奖证书,我们手中还有很多所谓的职业资格证书,除了硬性规定要考的,还有些被学校和老师忽悠忽悠着就去考的,对我而言,这些东西就如教材一样,都是用钱换来的垃圾。然而,每次自己必须带着一袋废物去面试。 所以,我有些迷惘。我想,其实就算找到一份什么工作,人一样也会时常迷惘的,因为社会分工日益精细,我们的工作将会更加机械和重复;当然,也有人是因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做什么;就如听到很多人说喜欢做老师,其实心底喜欢的不是老师这份职业,而都是些教书以外的东西,比如工薪不错,比较稳定,节假日多。 想来也是挺可悲的,很多时候,我们费尽心思得到一份工作并不是因为我们热爱这份工作,只是恰好找的是这份工作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