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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宿舍时代(1)
最初来学校的时候,我是住在E708的。后来一个新学年的到来,校方要求,E栋的原住所有生物都搬迁至F栋,原因是当时学校扩招新生,种群密度须重新调整。 那E栋的宿舍楼分为七层,每间宿舍有一个厅,放置一个大柜子和一各大鞋架,各同学分间隔享用;还有一洗手间,内置镜台,阳台,洗澡间和厕所。 E708的小厅在同学们考完期末试以后,就会变身为影厅,赌场等娱乐场所。那个大柜子的主要作用是,在纪律和卫生部门的人快要来检查宿舍的时候,我们可以把所有的违规物品和从未整理过的脏衣服臭袜子都塞它里面,锁好;避过风头后再开柜子,但此时案情往往扑朔迷离,比如一只臭袜子被夹持在内裤里,另一只则被囚禁在电热壶里。 而臭袜子另一个根据地就是鞋架了,开始舍友不知灾情源头,总在互问:“我们学校有臭豆腐卖吗?”追根溯源才知道全宿舍同胞都是“豆腐西施”,可幸尚未出现袜气中毒事件。更可幸的是后来大家也没有与袜子臭味相投,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及时处理。 E708的洗手间,是治安较为混乱的地带,问题关键在于厕所过时的建构,它四面高板却只是半墙之高,上方与外界流通,这就注定了蹲厕者散播的臭味分子可以云游四方,占据整个洗手间乃至阳台的海陆空。达叔的“屎神”一说便诞生于此,想当年达叔在那里叱咤风云,奇臭天下无人能及,敢情令人气绝身亡。一旦达叔蹲厕,在照镜子或者晾衣服的同学必定闻风丧胆,落荒而逃;而正洗澡洗到一半的就在劫难逃了,生死由命,节哀顺变。 在我们迁至F栋后,E栋变成了女生宿舍,而F栋就在E栋对面,相隔的是一条校道两片草坪。我们在宿舍阳台一站,扑面而来是女生宿舍的一大片阳台和窗口,一格一格的,晚上晾衣服的时间里全是女生此起彼落的身影,昏黄灯光,单薄的衣物,映现她们的屈伸姿态。这个时候,我总忍不住感叹,好多女人啊。 有时候有些女生故意只围着浴巾走到阳台,尽量找个可以凸显她们朦胧曲线的方位,例如踩在砖头上然后尽可能把胸部摆到不锈钢杆子上,拿着个手机嗲声嗲气地讲些唯恐全球人听不见的“悄悄话”,动机复杂,说不清楚。 有时候深夜我也可以看到对面几个女子把椅子搬到阳台,吸烟喝酒,并且笑出一些频率不亚于飞机升降的声音。因为这种影响心情的噪音,有个晚上她们与F栋一间宿舍的男生发生了争吵,期间对话无非是“我×你妈”“我×你爸”之类的,还有时不时传来些酒瓶子坠到楼下的破碎声,木板的高空坠地声……夜空无垠,星光闪闪,两家纷争久久不能平息,其实,“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为什么大家不能看开点呢? 当然对面女生也是可以窥探到F栋雄性动物生态状况的,并且她们看到这边不仅仅是如我们看到的那阳台以及其稍微偏入地带,因为这边宿舍结构不同,倘若她们居高临下,除了厕所,透过玻璃窗几乎可以将我们的室内一览无遗。 在一次选修课上,和我隔了一个空位的三个女生在聊天,我真不懂她们为什么不注意调节音量而让我不得不听到。 我也不知她们怎么开始的,只听到她们时而爆出笑声在讲什么“老太婆”“沟沟沟”“跳海”的,这我之前略有所闻,是一个谐音造成误听的港版黄色笑话。接着她们又商讨今晚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看某部色情影片。过程中,我听出她们是住在E栋的…… 一个女的说:“在我宿舍可以把对面的男生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我宿舍有望远镜呢。” 另一个女的声音:“我宿舍都有啦。有间宿舍的电脑是对着窗口的,我上次还看到他们在看毛片呢。” 又一个女的声音:“我们今晚看自己的,用望远镜看他们的都不逼真。” 我差点笑出声来,唉,其实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你们看的都是真逼。 后来我跟同学说了这事,我得到的反馈是,“切。我们也有”。我半天没反应过来。 虽然我也会和大家一样,在楼上托腮评头论足品女生,但是说到用望远镜我倒没什么兴趣,我也不是什么“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只是我觉得的确没什么好看的,除非哪天哪个女的抽风了跑出来跳脱衣舞。 但有段时间我很好奇,我晚上在阳台洗脸时,回头拿手巾瞥见一些女生在镜台前搔首弄姿,化妆,吹头发;我疑惑,都那么晚了为什么这些人还要弄的那么光鲜呢? 后来达叔释疑,他是从他女朋友口中得知的,据说这些人艳装是准备出门和同类生物到酒吧KTV宾馆之类地方,开展丰富多彩的文娱活动和两人或两人以上的体能运动。 我顿悟,说:“哦。怪不得第二天早上学校门口会有各式各样的小车,计程车,黑面的。” 达叔说:“是啊。赶回来上课嘛。”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在教室睡觉了。我想也是得好好休息了,毕竟经过了一夜的劳动。劳逸结合嘛,老师都经常这样说的。 在搬来F栋当天,考虑到这个6号房是在5楼,我采用“三步走”战略,就如护士捡药的嘱咐,将所有杂物一分为三地打包,一天三餐,每餐饭后负一包,当天负完。可完工后,我还是累得周身瘫痪,经脉尽断。 我想起高一伊始时,我远走求学,开始客住他乡。第一学期住在学校宿舍。当时那栋楼很破旧得可以用来拍《聊斋志异》,加上听说当地在数十年前是无良日本人屠杀中国人的打靶场,地下阴魂不散,到了夜黑风高之时阴魂就爬出,在后巷游荡,而后巷,就是厕所的后巷,害得我半夜里尿意袭人时总做忍者,龟缩四肢;但每次看窗外依旧长夜漫漫,我决定还是不要忍了,搞不好还没见鬼被吓死就膀胱爆炸而死了。那时寝室楼夜里已拉闸限电,我唯有摸黑下床,提着手电筒,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撒完一泡尿出来我虽有后怕,但总算不见厉鬼,倒是跟着起来撒夜尿的室友往我脸上一照,被吓得全身酥软,扶墙大哭。 那宿舍楼外表裂痕累累,而且裂得表里如一,二楼有积水便可渗到一楼,我当时就住一楼。一个室友,晚上睡觉时常梦话连篇,甚至还能下一晚连载,有时我们第二天起来都可以与大熊猫坐一起给人参观了。而且,此君呓语间嘴巴老张得脸盆那么大,有一早上醒来,他发现自己嘴唇水迹残留,口腔滋润,继而察觉面朝的天花板有水分渗出,成颗粒欲滴状;此同学饮水“思源”,我们亦助其一臂之力,结论是,由于常年滴水,水分终于将裂痕从厕所开拓至房内,从路径来看,绝大可能是上楼厕所的积水,君之饮品说不准是上层同志昨夜没对准坑撒的夜尿,总之,肯定不是补品。 这结论在一定程度撞击了该生的人生观,我们很同情他,但神奇的是,他再也不说梦话了,所以这更像天大的好事。后来该同学拉着我们去找校方申报修理,学校作为一个从来不用考虑客户感受的特殊的盈利机构,自然办事不能利索,此事迟迟未果,睡上铺的只好从此在蚊帐上面加层水衣,以防万一。只是有时实在防不胜防,比如在厕所刚洗干净头,突然上方连绵滴下的液态物质正中头部,成分无从化验,心总有阴影,只好一洗再洗,我摸着头发洗到双手报废,恨不得立刻皈依我佛,剃个光头。 这宿舍楼在我读高二的时候就被拆掉了,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只有在回忆荡存,我称之为“逝舍”。 刚搬来F506,此宿舍就已有些陈旧,但该地空气流通,最重要的是,照明度让我觉得舒服,光线里有温馨的气息,而不是像高一伊始那宿舍,一片湿气和阴气,若当时继续住下去即使不会患风湿我也怕半夜做忍者龟做到膀胱不保,所以一个学期后,我就到校外租了房子住。 所租的那个房子,照明度好是好,不料好到日出就直照到日落,房子好比沙漠里突兀着的一棵仙人掌。我当时的想法是,夏季里要是在这房子养猪,一定天天有烤猪吃。所以我把那宿舍称为“猪舍”,然而在我住进去之前并没认识到这一点。于是,房子被两头猪合租了,一头是我,另一头是俊逸。 俊逸是我很小时候认识的朋友,我们家离得很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们同桌。那时年纪小,但我们都很有自觉锻炼的精神,有一段时间我们约定早早起来跑步。每一天早晨都是我起床起得较早,我不得不先跑一段去俊逸家找他,问题是我每次推开他房间的窗户时,他都还在大睡,从嘴角到枕头一江口水向东流——那源源不绝的景观让我很害怕某一天他家会发水灾,所以约他跑一次步,首先得叫醒他然后浪费半小时等他。这也就算了。最无法理解的是,和他跑的时候都很倒霉,跑着跑着就要爬到树上,因为会有狗追来。 读高中,我们又同在一个学校,并一同租了房子。入住时正值冬季,房子让人感觉亲切,身心暖和;但有些时节逢连阴雨,“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人家范仲淹在“忧天下”,而我们这两个匹夫却在忧今晚没底裤换啊怎么办?后来俊逸想了个法子,用风筒吹,此法见效很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异味满屋。 俊逸的点子很多,每当有一个构想,俊逸都会热情高涨——通常只能涨三分钟,但是这三分钟里他竟然可以修炼得走火入魔,日思夜梦,有时这是好事,比如他半个学期没听过物理课临考前一个星期猛啃书也可以考全班第一;有时就比较麻烦,比如他在面临校际篮球赛之际睡到半夜总时不时坐起来梦呓,问我一些“我们小学时打篮球是不是也打联防的?”之类的话,我被吵醒后他就一躺,继续呼呼大睡。这让我很郁闷,因为第二天课堂上老师总看着我对同学们说,“有些同学啊,晚上去泡网吧啊,上课就无精打采,现在不努力,高三就后悔啦。” 虽然俊逸还没有梦游的状况,但我总有顾虑,所以每当他跟我谈论一些生理问题,比如包皮过长是什么样,切阑尾在哪个位置开刀,当晚我们睡前我必须偷偷把剪刀水果刀等等利器给藏好。 当夏季到来时,我们逐渐热得不行了,的确像烤猪似的在房里烤,房东每个月都不合时机地早早上来收租和水电费,估计是怕我们两个债主烤成焦尸。 不过我们还真怕变成焦尸,几番商议终于想到一条缓兵之计,就是爬到上楼顶打地铺。上楼顶,我常常带上吉他,杵在夜色里弹,还只穿着条内裤,将音乐和人体艺术紧紧地相结合。无垠的星空使得两人思想空旷,那些日子我们意气风发,俊逸以为自己是商界奇才,高考还没考就已经计划如何进军大学校园的市场,并且粗略估计过,在大学毕业前身家将过千万。我则以为自己是音乐天才,用不着几年就可以大红大紫,我的打算是,为让歌迷有亲切感,先取个艺名叫Didi,平时尽量少上街,上街必须戴墨镜,最好不要抬头,在下飞机之前必须安排保镖拦出一条小路直通车门,踩红地毯时必须小心谨慎,以免被拍到不雅照和以防有些激进分子倒一桶什么赃物下来,上台去领奖时,我会说:首先呢,多谢我的唱片公司啦,多谢我的经理人,还有一直在鼓励着我的家人,啊,我真的十分感谢一路以来默默支持着我的歌迷,其实这么多年来……然后,台下尖叫声不断,不时传来“Didi,我们永远支持你!”或者“Didi,我爱你”,这时,那些拒绝过我的姑娘,在电视机前看着风光的我,捶胸顿足后悔道:早知当初答应他了。还有那些曾经奚落嘲笑我人,又纷纷来讨好我,而他们只能看着我坐上小车绝尘而去…… 时隔多年,熠熠夜空依旧有同样的星光,红绿闪烁的飞机依旧有同样的方向,只是,我们再也没有同样的幻觉。 俊逸是我唯一一位从小认识而至今保持联系的朋友。 在小时候,我还有过很多朋友,一起玩过家家,玩电子游戏,钓青蛙,捉蛇,同煮一锅粥,分吃一条番薯,我总为能有这样的朋友而开心,感觉他们对我很重要。有一次好朋友搬家而不再住在我隔壁时,我就整天想如何说服妈妈去他们新家附近买块地也建个新楼房;我甚至在脑袋里构想过如何把他们的新房子烧掉而不留下犯罪证据,然后他们爸妈又要把家搬回我隔壁;当然这些也是想想而已。 只是随着日子过去,我们长大了,内心的东西越来越复杂,到上了初中,大家都发育到要剃胡须了长痘痘了。在我还认为上体育课也要认认真真并且跑得大汗淋漓的时候,他们可能正在床上和女的大汗淋漓着;或者,打群架泡网吧,他们常做的一些事情在当时的我看来是很畸形的很前卫的,当然也可以说我太后卫了,总之,大家说什么都觉得很有距离,慢慢地彼此走上陌路。而经过高中,到大学,曾经一个个感觉很要好的朋友都纷纷变得陌生,直至几乎没有联络。 我想,人生中总有些事件是必然的,到一定的时候总有一些人要离你而去,也总有一些人会进入你的圈子。 而进入F506这个圈子,人员也重新编配了,共入住5个人。我依然和达叔同一个宿舍,还有一位原住E708的仁兄,叫做聂文凌。此君善待人接物,有经商的才能和大志。某日他在饭堂吃饭时,扬言道:毕业三年后我要开公司做老总。我愣了下,说:“那到时你岂不是叫——”周围的同学一听到这里,吃饭的当场喷饭,喝汤的差点呛死,我们真的不愿意三年后再见却要叫他聂总——“孽种”啊。 另外2个舍友是新认识的,不同专业的。一个我叫他做牛哥,因为他太壮了,胸肌比我头还大,简直一头牛。牛哥曾向我宣扬,说:“我块头是天生的,力大无穷,在运动会上,我就扔那么一次铅球,别人就推荐我做体育部部长了呢。” 后来我才知道情况是这样的,当日运动会的铅球项目牛哥的确有参赛,他在投掷圈时摆出十分专业的姿态,一个转身,“嗨”一声,以超乎所有对手的力气把铅球投掷出去,结果,砸到了后面的检录台。 幸亏无人伤亡,但台前的女记录员被吓哭了。牛哥赛前信心饱满,没有练习,这才惊觉,依照他的本能动作,大力出手的时候球的确能飞很远,但就是控制不了球的方向。最后牛哥自动退赛,手忙脚乱去安慰那女记录员——牛哥因祸得福,两个月后,她成了牛哥的女朋友,她叫伊莉;而且双喜临门,牛哥虽然没有成绩,但他的力量引起了体育部部长的注意,于是牛哥被招纳,还被当种子培养,到了部门换届时牛哥自然一举当上了部长。 我知道此事时有点感激上苍,我真庆幸当时我作为检录台台长——旁边的观众而没被牛哥的铅球砸死。听闻在07年的国际田径黄金联赛罗马站的赛场上,一个法国运动员跳远时被一个芬兰运动员投出的标枪刺伤。鉴于标枪的运动形式和铅球相似,要换牛哥来投标枪的话,想必他一出手,标枪飞下也能刺中个人,并且还是站他后面的人。 虽然身体强壮的牛哥却连个唬人的架势都摆不了,但有时候靠近牛哥我还是挺有安全感的,比如雨天里好像有闪电会劈下来的时候;因为他比我高出了一个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