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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宿舍时代(2)
还有一个舍友名叫朱聪,此公书法奇特,博大精深的汉字一经他手必将被糟蹋得不成字样。刚搬进来时,我们还不相识,达叔在他的笔记本上看到他的名字,念了很多次,我听到的读音都是“猪耳肿”,一时难以置信,凑过头看看,本来双宿双栖的两个汉字仿佛经历一场超强地震并且震得家破人亡体无完肤,于此只能粗略显示为: “朱——耳——总”。 “臭小子,起床啦!” “猪耳肿”同学叫醒了我。我已经睡到了晚饭时间。同宿舍的其他家伙都回来了,在这开学之际大家都觉得有必要去一起出去活动下。开始兴起的提议是唱K,但遭到达叔的抗议。 这个我能理解,因为唱K对达叔来说,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他连歌星都没认识几个,更不要说唱歌了。比如,我指着一张海报,告诉他:“嘿,这是李宇春。” 他会答:“不是吧?听说李宇春是女的喔。” 如果硬要唱歌,达叔也就只会一首《千里之外》,并且永远只能唱到第一句,“hello,大家好,我是周杰伦。” 最后,大家统一的决定是,集资一齐去吃顿大餐。 于是一支人马浩浩荡荡向着饭馆行进,我们在校道上走路比较不礼貌,因为五个人要并排走,把路都给截了大半,害得后面的学生像跟屁虫一样。但到了大街上,我们就只能缩小成两三一排了,因为街上形形种种的车辆来来往往,排长了一不留神就可能死一个。这说明人的嚣张程度跟地方大小是成反比的。 这个时候,我就很渴望有一辆自己的小车,那不仅是代步,还可以飞驰。到旷野上飞驰,是多么自由的感觉啊。人的欲望程度总是跟活动范围成正比的,在学校里,我觉得很需要一辆脚踏的车,而出了校门,我发觉需要的是一辆喝汽油的。 “猪耳肿”事先订好了包间,他说:“我还特意叫了服务生要好好安排呢。” 情况看似万事俱备,只欠嘴巴。 我们进入了饭馆,但馆内甚为冷清,生意暗淡。 这让我想起在我家乡那边的一家酒楼,那里的菜奇贵无比,但常年客似云来,楼前小车奇多,客人有时连位置都订不到不说,甚至赶都赶不走,这是何等神奇的酒楼啊!原来,它是县委书记开的(据说这种做法是违法的,问题是,执法的正在里面吃饭呢)。当然,表面上不是他开的。总之,谁要跟他或者他的人搞关系,就去那里摆宴席。县城只是小地方,所以书记可以很嚣张。 一般来说,一个官能把官当好首先他是一个生意高手,比如,此书记,在他倾向性的意见下,县里的高官纷纷换上了跟他有“亲”的人,当局俨然成了“家族集团”,到处是一个姓的。“蜘蛛结大网”,这样一来书记赚起钱来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于此可举例子,书记首先安抚好教育局局长,然后在我念过那高中,他的“亲”信当上了校长,接着学校新建校区,工程一点二个亿又是书记的弟弟来承包,甚至连本来市场经济下互相竞争的两间饭堂独裁给一人承包,难以想象,此书记可以从中捞到多少油水。县城的人们终于领悟,花六百万买个县委书记真他妈的值得啊。 可见,做官真是一个暴利的行业。人大代表老跟百姓说权利权利,就是说权在前,利在后,掌权方可一本万利啊。 眼前,在前台我们站了许久,愣是没人来招呼我们,我们对“猪耳肿”说的“好好安排”表示质疑,想询问下。 可是“猪耳肿”突然跑了出去,跟正在门前街道上蹦蹦跳跳打羽毛球的两个女生叽叽咕咕地说话,被撇下的我们四人极度郁闷,朱大爷你吃春药啦这时候还泡妞。 不料,那两个女的跑进来,其中一个把球拍如利剑回鞘一样往背后直插裤腰带里,说: “请跟着我走,你们的包间就在里面。” “猪耳肿”告诉我们这两个女生就是饭店服务员。众男嗟叹:真人不露相啊。 我说:“姑娘真是爱护身体,上班时间都不忘强身健体,而且穿的是运动服,只是不知老板会不会——” “老板是我妈,我早想她炒我鱿鱼了。”带路的 “女剑侠”发话跟出剑似的,将我的另一半语句砍剩在肚子里,吓得我不敢说话。 达叔慢条斯理地开导她:“姑娘,这就是你不对啦。现在经济形势不乐观,赚钱艰难,你妈妈一定含辛茹苦,有道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她能够……”——进入包间,达叔依然滔滔不绝,我似乎看到基督教的一颗新星将冉冉升起,亮得我都受不了了,我掐断他的话,说:“悟空,你也太调皮了。”然后按下他坐好,转身小声对“女剑侠”说:“请别见怪,他啊,小时候一场高烧把脑袋给烧坏了,所以,唉——” “女剑侠”扑哧一笑,说:“哈。你还真会逗人笑嘛。”我心一下子满是成就感。我知道我没什么特长,我不能成为企业家或者领袖,我投篮不准,跑得也不快,但值得骄傲的是,我有点小天分能逗得女人开心。 有时候我会觉得,让女人开心是做男人最大的成就。放眼天下,无数男人都在辛苦工作努力赚钱,但哪个的原始动力不是为了招得女人的欢心呢?不管男人成就什么似乎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女人。当然,你把钱一叠叠拿回去,你的女人也可能还是愁眉苦脸的,那说明你有必要反省下床上的表现了。 “女剑侠”说:“你们先坐会儿,喝杯茶吧。”话毕,一闪而去,轻功。在她转身间,我看到她一侧的眼角竟有一个庞大的黑痣,顿时觉得她的容貌为此大煞风景。 我们五人围坐一桌。 现代社会有个趋势,越有成效的交易越是发生在酒桌与床,所以大学里,女的“临床”经验越来越丰富;男的越来越把酒量看做关乎前途命运的大事。 但无论如何,这次吃饭我还是建议不喝酒,因为我觉得酒真的没什么好喝的。四人也纷纷采纳我的建议。喝茶喝了半天,茶水让本来就空腹的我们顿觉饥饿无比,但“女剑侠”迟迟未现身,再等下去这个包间就有五条尸体了,我们决定派遣“猪耳肿”去打探下。 谁知“猪耳肿”这一去遥遥无期,白素贞有这些工夫都可以蜕尽蛇身好几回了…… “回来了。回来了。”达叔看了看门外,比母鸡下蛋后还兴奋。 我们终于看到了失踪“多年”的“猪耳肿”,最重要的是,那位“女剑侠”也来了,她递来一份菜单,搓搓手说:“各位久等了。刚才我在通厕所,唉,不知谁把它塞满了?”此话让我们一下子食欲大减。 在大家看菜单的间隙,我不经意看到一角落的凳子上放着个电磁炉,随口说:“看来可以打火锅喔,我们要不要试试?” 不料此言一出,引起广泛关注,继而是极具争议的口舌之战,牛哥强烈地表示同意,还说要打狗肉锅,吃了长身体。聂文凌臣服于牛哥。达叔和“猪耳肿”则不同意,他们认为九月的气候不适合,吃了上火。我做中间人综合意见,无奈被吐得满脸口沫……终于大家以“难得一次”的理由一致通过“我那随口一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难得一次。 整个过程“女剑侠”一直在旁。 我说:“来。把火锅料的菜单拿来看看。” “啊?”——“女剑侠” 脸部炸出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显然刚才心不在焉,大概在追究是谁怎么把厕所塞了,缓过神说:“哦。我们这儿没有打火锅的。那个电磁炉是我自家暂时放这儿的。” 我们顿时抹了一把汗。我都怀疑这姑娘是不是故意惹人踢她妈的馆子的。 “热菜炒土豆吧。” “土豆没了,点其他的吧。” “香菇炒鸡呢?” “有啊,有鸡,可是没香菇啊。” “那,鱼吧,来份鱼头汤。” “鱼啊?我去看看有没有?” 还要去看看?这一走又不知何日再聚了,我赶忙叫住了她。 和这样的服务员打交道实在要崩溃,再折腾下去不饿死也累死。我真想走人换一家,但想到毕竟“猪耳肿”花了心思亲自为我们订的,还是算了。 我说:“你这儿还有什么菜你报下吧。” “女剑客”断断续续地报了一遍。 我们点了六菜一汤,催“女剑客”要速战速决。 终于上菜的时候,我们都要晕眩了,分不清“青红皂白”,一时间群魔乱舞,赤橙黄绿青蓝紫,吞噬动植物。 渐渐恢复了意识,我们高兴这菜还是挺好吃的,不满的就是那“女剑侠”反应迟钝,差点就饿出桩五人命案。 大伙来到服务台结帐时,我无意间看到墙壁镶着金色大字“礼貌待人,服务周到”,顿时一阵颤抖。这就好比医院挂着的 “廉洁行医,放心看病”,可见,我们生活中标语大都是用来装蒜的。但本质上此饭馆与医院还是有区别的,前者是赚钱,后者是抢钱。 我们出了饭馆,眼前已经是一片夜色。“女剑侠”冒出一句“欢迎下次光临”,我又是一身哆嗦,而他们已经逃离到十米之外了。我们好歹也是可以构成聚众群殴罪的一票人,但撤离得如此神速,看得出大家都对周到的服务心有余悸。 回来宿舍,达叔又要上厕所,我正尾随其后。惟见达叔疾步直冲,尽显《唐伯虎点秋香》里祝枝山飞身扑湖抢人妖的风范,当然鉴于达叔这种姿态,我也不排除一种可能——他会直接把头栽到粪坑里;我只好埋怨,“真是的,又被他抢先一步”。 达叔蹲在里面大赞宿舍的厕所很有安全感和自由感,一“坠”解千愁什么的。 我死憋着,站在一门之隔的阳台等待,抬头看着无垠的夜空,星光依旧灿烂,这样阔达的画境里我该感怀往事和过去的恋人,无奈厕所里传出达叔蹲厕的爆破声,屡试不爽,令我处境十分尴尬。 虽然我会因为达叔老是霸占厕所而不满,不过我不会“恨乌及屋”,F506的厕所比以前那个让我“抛屁股洒冷水”时期的厕所好多了。 记得在快要上高二的时候,我和俊逸在“猪舍”的烤猪史坚持不到下个冬天,七月时,我们一致同意搬出去,租过另一间。接下租的那间凉爽是够凉爽的,但住下来才知道此楼身体薄弱,楼上的人稍微跳几下,楼下着实是山崩。那时每个夜晚,俊逸和我睡觉前都练哑铃,完事后那双哑铃往地上轻轻一搁,立即能听到楼下的租客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砸什么啊那么响!轻点!要睡觉了!” 那房子的最大问题在于那个厕所。推开那门,看那马桶第一眼,就让人怀疑那是建筑工地的弃置品,其设计完全不是为了让人坐上去,但也不是让蹲着,把头伸进去倒是适合,难不成是小型水井?可是两人还是认为这是个马桶,要大解时也是坐上去的,只是感觉极度郁闷,哪有人坐马桶得像扎马步一样的? 等到冬天来临更是让人分泌失调,本来快要火山爆发的屁股,一坐上去,冰冷的壁面瞬间让人全身为之一抖,肌肉为之一缩,屁股闭关自守,漫漫征途开始了……人体的温情不断输送给马桶,把它给暖和了才能重开城门…… 收手后冲水也是个难题,此马桶有“无须抽水”的功能,要用脸盆装水往里冲,碰上下水道畅通还好,可它时不时就有个艰难不通的时候让人冲了几十盆水,那些物体还在桶里浮浮沉沉地游玩人世。 这些顶多是让人练耐力的活,也就算了,可那台热水器就开不得玩笑,一搞不好可能就搭上小命了。那热水器实实在在如它门面所写,是“全自动”的,自动到连火温都是它自己控制的,花洒喷着水洗得正温暖的时候,那机器就不失时机突然火冒三丈,火苗尾随微微黑烟,水温比苏联分裂前期的物价还要暴涨,吓得我魂飞魄散,急忙关水,毛巾护体,逃之夭夭。后来我就把花洒放桶里盛水,一开阀就躲至千里之外,算好时间了就冲回来关煤气,洗一次热水澡跟打一次仗一样惊心动魄,我没视死如归的精神,害怕这样折腾下去总有一天煤气罐会让自己英勇牺牲的,于是就索性挑战大自然,无论天气多冷都是洗冷水,那热水器束之高阁,我想起这些,就心寒地把那宿舍称为“寒舍”。 回忆至此,达叔已蹲厕良久,盛传的画外音越发激烈,达叔势必是刚才吃坏肚子了,我只好到隔壁宿舍借厕所。 晚上,临近睡觉时间,我们关灯,爬上床铺,兴起一些闲聊。 首先大家聊起了各自的暑假生活,每个人这段日子都可以归结为一个词:无聊。 当几个女人聚一起,通常讲头发讲服饰,然后谈论男人;而几个男人在一起时,通常会讲下时事政治,然后讲女人。不过,无论男女,都会在背后说人闲话。 其实,说长道短,含沙射影,都是人类很正常的精神需要,因为嫉妒和幸灾乐祸都是人的本性。当然要好听点的,那也可以换两个形容词,直言不讳,托物陈喻。 在宿舍,在市井,在办公室,在互联网,我看到说三道四流言飞语桃色新闻等等这些东西好像对人都挺有好处的,可以充当话题拉近人的关系,又可以增进同类的感情,还可以让人有意可淫,给人快感。而且人在温饱之后常常沉闷与无聊,它们又有助于活跃气氛,打发时光。不过温饱也不定是充分条件,一些女人可以一日不吃饭,但不可一日不搬弄是非。 聊着聊着,区文凌把话题转移到女人身上来了,他说:“今晚吃饭碰到那个女服务员挺不错的,就脸颊长了一颗殃及心灵之窗的黑痣。” 牛哥说:“对啊。而且还挺大块的。” “猪耳肿”说:“可惜啊,五官和身材都很好了啦,她穿那运动服都挺养眼的,就被是一颗黑痣……” 在我看来,她没有把它处理掉可能是怕药物激光之类的会伤及眼睛吧。或许她觉得尚未必要。或许医院的费用吓坏了她。从视觉效果来说,这景观的确不好,好比白宫的门墙上粘了一坨牛屎——请原谅我的无理,明显这是十分伤人的说法,这说明我们每个人都十分在乎自身的长相,但这不是说她就是不幸的;因为随经验的增长,我发觉那些长得大体符合审美要求而附带一点难以弥补的生理的不足的人,事业的成功可能性更大并会更具有魅力,因为缺陷反反复复在人心里呈现时会给人带来越来越难受的自卑感,如果能勇于寻求走出自卑的出口,渐渐用自己的大体的优点来圈占心田,培养信心的种子,这样的过程令他们比未经历过这种心理挣扎的人更为成熟而坚强。由于晕轮效应,这种人成名之后原来外表上的缺陷往往转化为优点,追随者目光所及皆完美无暇。举个例子,茱莉亚?;罗伯茨,其嘴奇大无比,曾听闻一个男演员声称在与她合演吻戏时“感受一阵晕眩,快要昏倒前,竟然还能听见她嘴巴里的回音。”可见,这张嘴长在除了河马以外的任何生物的脸上都是一个缺点,但这位其他器官和演技都极为优秀的奥斯卡影后拥有的评价是“大嘴美女”,“嘴巴性感”。当然这不能一概而论,难免也有诸如“芙蓉姐姐”此类,对比出名前与出名后,简直是毁容前与毁容后。至于有些长相实在不堪回首的人,可以找自以为更不幸的人来做参照物,要相信类似于阿德勒在《超越自卑》里的思想——“自卑情结”表现出来的“水性的力量”——眼泪和抱怨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生命太短,不容错失,奋斗依然要继续下去。 我得意地把以上的经纶发表完毕,满心期待有所反响,响是很响,不过是强悍的呼噜声——牛哥的牛气冲天,聂文凌和“猪耳肿”也互相呼应,声浪滔滔犹如叶子楣下楼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不禁大失所望。 达叔没把自己卷入风波,反倒他还爬起了床。 只见达叔手持一卷纸,我马上意会,说:“达叔,你又去‘拉斯维加斯’啊?” “是啊?还是夜班飞机呢。我看要飞通宵了。”说完,达叔直奔厕所,“噗噗”声瞬间爆发,连绵不绝,一度超越三人呼声的总和。 睡眠环境如此恶劣,我不得不盯着天花板,一只绵羊,两只绵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