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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飞鸿印雪
罗义之一直惦记着满面凄惶擦肩而去的舒雨桐,出了总裁室,便以百米冲刺的劲头,甩开双臂一路竞走,只想尽快见到她。 刹时就被他甩在身后的刘敏章先是莫名其妙的一愣,后又以为他一定是来了“内急”,也就无奈地摆了摆圆脑壳,没有去撵。 罗义之一口气奔进了事业部,来到总经理室门口,甚至等不及敲门,便用力一掌推开了门:屋子里空空如也。 他忙转身推开了隔壁的助理室,竟也空无一人。 咦!她到那儿去了?罗义之颀长挺拔的身影霎时凝成了一根石柱。 愣忡之中,耳边传来一个脆脆的女声:“罗总,舒总和柳助理这会儿可能都在业务开发部呢!”事业部的文员田蓓蕾见“前任助理”茫然僵硬地杵在那儿,心下不忍,连忙走过来解释。 罗义之两肩陡然一松,旋即换了一副寻常淡漠的神情,侧转过头来,淡淡道:“哦!不急。谢了!” 刚踱步出了事业部,罗义之便一个箭步奔到了毗邻的业务开发部,还没等他举手推门,门却自动打开了,只见业务部的助理章一苇一马当先站在门口,身后紧跟着几个业务部的小青年,小伙子们正嘻嘻哈哈说笑打闹地往外走,他们一看到罗义之,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像是见了鬼一般,章一苇迅速一个侧转身,闪开了一条道,几个毛头小伙也立刻鸦雀无声的退到了两边。 罗义之对这突然而至的“恭维”和“肃静”不由心下纳罕,但却无暇多想,稍稍一颌首,便迅疾向前跨了两步,踮起脚来,伸长了脖子,将整个房间里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一屋子男女老少足有一、二十口子人,可哪里有舒雨桐的半个影子! 罗义之开始心底冒火,剑眉紧皱,“刷”地转了个身,抬腿就走,不想迎头便狠狠地撞在了一具厚重而瓷实的身体上!那厚实得如同一堵墙的躯体立刻发出了一声闷响:“哎呦!”毫无提防的罗义之竟被反弹得倒退着趔趄了一步,还没容他定下神,那堵墙却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一把拽住了他!罗义之抬眉冷眼一扫,竟是刘敏章! 原来那刘敏章远远地跟在罗义之后面,眼瞅着“内急”的罗义之一路狂奔,却匆匆掠过厕所而不入,一头扎进了事业部,顿起疑心:他这是奔那儿去呀?转瞬间又见罗义之旋风一般的冲将出来,目不斜视、笔直地扎向了业务部,刘敏章当即料定:这“罗游侠”一定是失了心性了!放着厕所你不去,你一个客房部老总往人家事业部里冲锋做甚!现在又想起到业务部找我啦,难道忘了本经理早被你甩到脑后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即便是活菩萨,生生地看着你没头苍蝇似的横冲直闯,自然也是要过问的了! 于是刘敏章紧跟在罗义之身后,奔到了自己统辖的业务部门前。他的突然现身,当然令所有的下属们立刻收敛了几分!见属下们为罗义之和自己闪开了道,刘敏章还在暗自得意呢,却万没料到罗义之会在半秒钟之内“反戈一击”!这刘敏章个子矮,自然是一头撞在了罗义之的胸口处,所以他的那声惊呼才显得略微有些发“闷”。 刘敏章拽住了向后趔趄的罗义之,见他并无大碍,便放开手,松了口气,沉眼扫视了一下傻傻站在门口的下属们,章助理和小伙子们立刻惊醒,垂头敛眉的鱼贯而出。刘敏章这才靠近了罗义之,低声问道:“义之!是哪着火了么?需要报警吗?”刘敏章一边打趣,一边麻利儿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比划着,一脸的坏笑。 罗义之被刘敏章这么迎头一撞,浑身不由得一激灵,待终于稳住了劲儿,才几分恼火、几分搪塞地低声丢下一句:“我去找人!”扭身便走。 刘敏章眼珠子一骨碌,低声逼问道:“是去找舒总吧?” 罗义之猛地转回头来,阴郁地盯向他,却见他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菩萨相,只得悻悻地“嗯”了一声,脚底下便迅速朝着电梯厅移步。 气人的是那刘敏章竟接口叫道:“正好!我也正要找她哩!咱们一起走!”说着就把敦敦实实圆圆胖胖的身子贴将上来。刘敏章的确是想找舒雨桐,想和她碰一下明天开幕式上全部嘉宾的名单。 罗义之侧目狠狠瞪了一眼满面笑容的“刘菩萨”,想发作,于心不忍,想拒绝,一时又没有借口,犹豫了片刻,只得作罢。 两个人一路无语,来到电梯厅。 电梯来了,他俩走了进去,电梯关上后却不动。俩人不禁相互一望,这才想起去哪儿找她啊?罗义之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刘敏章急中生智,突然一拍脑门:“对啦!早上柳助理跟我说过,她和舒总约好了上午十点半钟在多功能厅碰头!”罗义之随即伸手按了去五层的指示钮,电梯这才徐徐上升。 来到五楼多功能厅的门前,两个人一左一右同时推开了那扇华丽而厚实的双开大木门,大厅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两个人试探着向里面走了两步,便齐刷刷地惊呆了!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阵温馨而美妙的音乐,把人立刻带到了恬美舒缓的温柔乡。 只见大厅正前方的舞台上灯火通明,光晕璀璨,十几名体态优雅的礼仪小姐站成了长长的一列,每个人手上捧着一个又圆又大的金色托盘,上面托着大大的红色彩球,正一个接一个舒舒款款地走上舞台。 姑娘们一水儿的都是一身无袖、高领、下摆开衩高至大腿、裙摆掩至脚踝的白色丝绸旗袍裙,旗袍的前襟上都手工彩绘了一大朵鲜艳欲滴的红牡丹,那托盘上团团簇簇的彩球都是用大红绸子扎束而成的,于是红脸庞、红牡丹、红彩球连成一片,衬托出一派喜庆祥和的浓郁气氛。 就在舞台的左前方,婷婷玉立的正是主持人柳子君!只见她身上一袭泛着细碎金光的大红丝绒旗袍,腰身裁剪得十二分的合体,把柳子君身上所有的线条都凹凸有韵、丰满别致地衬托了出来!那旗袍的前襟上更是手绣了一大团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的牡丹花束,这团斑斓锦绣的牡丹花丛,从柳子君的右肩上一直溢香流彩到了旗袍的右下摆,整个人都好似被那束牡丹花裹挟在了一起。 好一个牡丹仙子! 刘敏章瞪大了圆眼睛,望着柳子君一时看痴了。 罗义之漆黑如夜的眸子也不禁在柳子君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接着他便开始向舞台的右侧做水平移动,于是终于看到了她,他的目光便锁住了她不再动了。 就在这花团锦簇的舞台右侧,站着一身蜜色套装、发髻高挽的舒雨桐,她背对着他们,好像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在看手上的一份材料,时而,她抬起头来,对着面前那群长身而立的姑娘们低声说了几句,时而,又侧转身轻步走过来,与柳子君耳语起来,接着,柳子君便点了点头,返身回到舞台左边的侧幕条,准备重新走台,而姑娘们则左顾右盼,唧唧喳喳,腾起一片柳莺翠鸣。 原来她们正在彩排明天开幕式上的剪彩仪式。 舞台上的人们似乎全部都沉浸在了那片温馨的音乐和明媚的灯光里了,对光线较暗的大厅入门处突然闪进来的两条身影浑然不觉。 远远望着舒雨桐那专注而平静的身影,罗义之一时愣住了!工作中她总是会那么投入,那么尽情!这使他心里的焦虑不安似乎淡了,可早上她眼睛里的凄惶和委屈,却已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挥之不去了!也罢!现在先走开,不打扰她,但我今天一定要再找她! 罗义之倏地调转了身子,低声丢下了一句:“我不急,回头再说吧!”说完便走出了多功能厅。 刘敏章随着也是一个急转身,哼了声:“你不急?还那么玩命的跑?”但心下也不忍打断她,便说道:“我也不急,下午再说吧!”就跟在罗义之身后也退了出来。 进了电梯,罗义之终于按捺不住了:“喂!我说!你怎么老是跟着我呀?!” 刘敏章心想:你心里有鬼,才会心虚!脸上却不温不火不急不恼地扯出一缕憨笑:“罗老弟,这就叫做‘心有灵犀’吧!” 罗义之紧了紧眉头,提前在三层就下了电梯。当电梯门终于把刘敏章的一脸无辜关在了身后,罗义之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把他甩掉了! 罗义之沿着步行梯走回了位于首层的客房部办公室,关上房门,点燃了一支烟。 他知道明天上午,舒雨桐要去医院,他则要坚守开幕式会场,中午要招待全体嘉宾,下午要盯守论坛会场,晚间还要与林总、鲍总一起有个应酬,而后天上午,她就要乘飞机出访。看来除了今天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无论如何,今天还要想方设法和她碰一次面,否则这一别就是一个月呀。 然而,从中午一直到傍晚,所有的人都很忙碌,大家都在加速度地处理自己担负的工作任务。开幕式在即,手术在即,出访在即,舒雨桐自然是更加的忙碌不堪,罗义之再也没有找到与她单独交谈的机会。 下班之际,柳子君匆匆忙忙来找舒雨桐,只轻轻敲了一下门,便伸手将门推开了窄窄的一条缝,急不可耐地探进来一双妩媚的大眼睛,正好迎上了舒雨桐从厚厚的一沓材料上面抬起的眼睛,那双眼睛分明在文字堆里已经埋了很久了,疲惫中竟显出了几分呆滞。 一见是柳子君,舒雨桐扬声招呼道:“进来吧!”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材料,把头先向左歪,再向右歪,缓缓松弛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颈部,又端起杯子小小地啜饮了一口已经淡无滋味的茶水。 这会儿工夫,柳子君已轻轻飘到了舒雨桐身边,望着她没开口,却先自笑了笑。 “鬼丫头!笑什么笑?”舒雨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柳子君亲热的叫道:“雨桐姐!明天就要到了!” 舒雨桐不禁“扑哧”一笑:“又说什么傻话哩!”她见柳子君笑而不语,便又戏谑地讥讽她:“怎么啦?难道‘柳大主持’已经开始担心明天那最后的‘一哆嗦’了吗?” 柳子君微笑道:“不是!我不是担心明天的开幕式,我是担心明天上午妈妈的手术!” “哦!原来是柳小妹在担心柳妈妈呀!”舒雨桐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亲切的笑容。 柳子君却笑容微敛,眉头轻轻地耸了耸,小声唠叨起来,那口吻就像是在一位大姐姐面前充当小大人儿:“我哥刚来了电话,让我今天下班后就不要去医院了,也让老妈好好休息一下,等到明天开幕式结束了,心里边踏实了,再去医院看我妈。我虽然答应了,可这心里头总觉得有点儿不踏实,发慌,发紧!”说着说着,小脸上竟有了少许的萧然! 舒雨桐望着她发愁的模样,微微笑道:“子龙哥说的对,你明天重任在肩,不可大意,今天晚上理应早些休息才好,养精蓄锐嘛!这样才能保证明天能处于最佳状态。辛辛苦苦包装了一番,毕竟胜负就在这最后一搏了嘛!再说啦,柳妈妈只是做一个‘微创手术’,风险固然有,终究是‘一般般的’啦!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舒雨桐虽然神态自若、故作轻松的宽慰柳子君,心里却也不免嘀咕:柳妈妈到底一把年纪了,但愿明天的手术一切顺利才好! 柳子君盯住她的脸,几分动情地说道:“这一段可真是辛苦姐姐了!” 舒雨桐立即竖起了一只手掌,仿佛这样才能挡住柳子君的感慨,声调也立刻挂了几分严肃:“你先别急着给我戴高帽!咱们可是有言在先呐,我可是要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看你这个主持人能不能‘一鸣惊人’啦!” 柳子君却不怕她吓唬,反而嬉笑着追问道:“姐姐远在医院里,请问谁是姐姐的眼睛?谁又是姐姐的耳朵呢?” 柳子君料定了舒雨桐一定会这样回答:“当然是‘刘眼睛’和‘罗耳朵’喽!”她就等着要拿他们俩开涮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柳子君从事业部和业务部的几个“死党”那儿听说了罗义之曾在舒雨桐的办公室门口“站桩”,以及与刘敏章在业务部门口“撞车”的事情,又从两个礼仪小姐那儿听到一个笑话,说罗总、刘总突然闯进多功能厅,一见台上的姑娘们便立刻“花痴”了,变成两根呆头呆脑的木头桩子戳在大门口!然后又看到了“牡丹仙子”,两根木桩立刻“惊艳”,长出四条腿逃之夭夭了! 舒雨桐却意味深长地望着柳子君笑道:“我已经拜托林总当总评委啦!下午林总可就能给你打出总分了!你可要小心一点儿哟!” 柳子君听了,愣了一刹,突然柔柔的笑了,满怀信心地说道:“姐姐,您就擒等着‘叫好’吧!” 看到柳子君一脸笃定、胜券在握的样子,舒雨桐心里突然涌起一丝黯然:难怪林克峰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看来自己天生就是个“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命呢!想来他也是心疼自己,为自己惋惜吧?只这一瞬,她就完全平静下来了:有失有得,不失不得,自己虽说失去了更多的目光,却也得到了真实的契合,这就是所谓的顺其自然、各得其所吧! 这样想着,嘴角便扯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看看时间已不早了,舒雨桐开始下逐客令:“子君,要是没别的事儿,你快回去吧!”说着,瞄了一眼手头的材料。 柳子君见她还有事儿,忙一迭声地道歉:“打扰了!舒总!您忙吧!我走了!”说着轻轻快快地飘到了门口,拉开了门又转过身来,轻轻叮嘱一句:“已经下班啦,您也早些休息吧!” “啰嗦!”舒雨桐笑着白了她一眼,又把头埋进了那些材料。 此时舒雨桐的手里还有三份材料需要处理,两份是文稿,一份是《事业部岗位职责描述及考核办法》,另一份是《事业部规章制度(草案)》,一份材料就是《“旅游节”开幕式嘉宾名录》。 舒雨桐计划先把《嘉宾名录》核实清楚,明天就要凭借这个目录安排签到、发送礼品以及为中午的招待会布置席位。再把两份文稿审改完毕,以便尽快正式印发,凭以执行。因为明天上午去医院,下午到集团参加“出访考察工作预备会”,晚上准备行装,所以只有今天还算有时间,干脆加个班,一气呵成!这样走的时候也轻松。 因为下班了,沸腾了一整天的办公室终于整个安静了下来,舒雨桐也完全静下心来,潜心案头,只用了半个小时便核对完名录,又用了大约两个小时,终于改完了两份文稿,心里终于一下子轻松起来。她迅速地收拾好,关闭电源,将录有三份材料的U盘放到柳子君的办公桌上,嘴里哼着小调,袅袅婷婷的走出了酒店。 六点钟下班时,丈夫许援朝曾打来电话,说是已经为她做好一条清蒸鲫鱼,烧好了一盘糖醋排骨,还煲了一锅牛腩萝卜!舒雨桐告诉丈夫自己要加班,让他们不要等她,许援朝便笑着说,那还是老规矩,让两位老人先吃,吃完了好看CCTV的新闻联播,他自己一个人等着她回来一起吃,夫妻两人共进晚餐才会有滋有味嘛! 舒雨桐一旦有事晚归,许援朝每每如是说,手里擎了一卷书闷在书房里,一定要等她归来后二人共进晚餐,日久天长的,她也就随他去等。但想到今天丈夫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也没打电话催她,心下里自然暖暖融融的。 许援朝比舒雨桐大8岁,在一家房地产开发集团公司做财务总监,遥想当年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金融专业的高材生,家中颇有背景,祖父和父亲先后在国民政府和新中国的财政部任过职,算得上是京城里的殷实人家。 许援朝本人长得也还算高高大大、端端正正、厚厚实实的,而当初吸引舒雨桐的,却是那双眼睛、那口牙齿和那副嗓音。 许援朝的一双眼睛外形长得一般,细细长长的双眼皮,但内里却很是奇特,黑白分明,瞳孔清清亮亮的,没有一丝杂质,只有善良。 他的一口牙齿可不是一般的洁白整齐,完全符合那个广告里所谓“全国牙防组”的标准,完美无瑕得简直像是后天组装的一样,一笑起来,满口的晶莹如玉,特别的灿烂。 他的嗓音浑厚圆润,说起话来,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却自有一种内在的磁性。 结婚这些年来,舒雨桐不止一次地调侃许援朝:这么富有磁性的声音,又加上满肚子的“发财经”,真不知迷惑了多少打“痴情女客户”了呢!许援朝每逢听到她犯酸,既不反驳,也不气恼,反倒愈加得意的咧开小而厚的嘴唇,把一口白得瘮人的牙齿,最大限量的袒露出来,引得舒雨桐每每捶胸顿足,气得要死。 当初舒雨桐和家人出席一个聚会,在那里偶然遇到了许援朝,第一眼便喜欢上了那双眼睛,感到可以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个如同兄长一般的善良人,再看见他露出白白的牙齿灿然一笑,又听到他抑扬顿挫地和父亲交谈,便立刻决定自己这辈子就嫁给他了。 当然啦,按照舒家的惯例,舒艺平对准女婿足足考察了六年之久,才算最后点头,同意把女儿托付给许援朝。但婚礼之后,老人家却仍然不放手,舒雨桐小俩口至今都是和舒艺平老两口住在同一个单元门里。按照舒艺平的话:小桐是我的开心果儿,自然要朝夕相守、须臾不离喽! 舒雨桐轻盈地穿过酒店前面的广场,径直走到了路边,正好看见一辆白绿相间的出租车远远驶来,她优雅地伸出一只手……突然,提包里的手机响了,舒雨桐见那车上的司机已看到自己,正打了边灯靠过来,便迅速取出手机瞟了一眼,原来是罗义之打来的。 舒雨桐一边打开前车门,坐进了出租车,一边举着手机应了一句:“喂!是罗总啊!” 电话里罗义之的声音十分急促:“你去哪儿?” 舒雨桐还没开口,耳边又响起了更响亮的一句:“您好!请问您这是去哪儿啊?” 舒雨桐一愣,才回过味来,忙把头转向身边--那司机是一位胖乎乎的小伙子,平头,国字脸,一听就知道是个正统的北京人--那一口京片子不仅字正腔圆,还底气十足,很是打远哩! 舒雨桐顿了一瞬,先大声对胖司机说了声“东三环!”再转过来回答电话里的罗义之:“呃!我回家呀!”心里却好生奇怪,这么晚了,打个电话过来,就为了问这个? “你先别走!”罗义之的声音听上去竟像是在下命令! 舒雨桐怔住:为什么? 胖司机这时候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大姐!您倒是说清楚是东三环的哪一段儿啊?” 舒雨桐刚解释了半句“东三环南路--”电话里的罗义之却陡然提高了声音:“雨桐!你先下车!”完全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而且不等舒雨桐答应,就愣是把电话挂断了。 舒雨桐脑子里猛然一闪:这罗义之就在附近!他看得见她!他的意思是让她停车,下车! 此时出租车已经驶出了一段,正准备变线进入快车道,舒雨桐无瑕细想,赶紧叫道:“师傅!请您停车!我要下车!” 胖司机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有些不情愿的减速、打边灯、靠向路边。舒雨桐连忙陪着笑脸:“对不起您了!师傅!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啦!”她举着手机,向司机示意自己确实是临时遇到了事情。 胖司机见她极其诚恳,脸上也不觉缓和了几分,手脚麻利儿地停了车,大度地说了声:“没关系!” 舒雨桐下了车,带着歉意,目送出租车缓缓离去。 然后,她才横跨一步上了便道,正要抬眼去寻找罗义之,却见一辆湖蓝色本田雅阁“刷”地一下停在了身边!舒雨桐定睛看向车里,驾驶席上的罗义之已然探过身来,打开了前边右侧的车门,舒雨桐稍一犹豫,便坐了进去。“湖蓝雅阁”又悄无声息地飞驰而去,转瞬便融进了茫茫的车河里了。 车里的沉寂仅仅一瞬,舒雨桐心中的疑问便从嘴里蹦了出来:“咦!怎么这么巧?罗总也是刚刚下班吗?”舒雨桐满心以为自己是碰巧搭上了顺风车,又知道罗义之认得自己的家,上次从“苏浙汇”出来就是他送的,所以就没再特意张罗为他指路了。 罗义之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就不吱声了,方才在电话里下达命令的那股子急促和果断劲儿全然没了踪影。 舒雨桐看了看腕上精巧的手镯表,已经快晚上九点了,心想怎么这么晚他才走,不由嬉笑着打趣道:“哟!罗总可真是日理万机哩!” 罗义之飞快地扭头瞥了舒雨桐一眼,闷头驾车,并不答腔。 舒雨桐这才开始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对头了,忙收敛了嬉笑,转过头仔细看了看身边的罗义之。 在路边街灯的映照下,罗义之的脸一派肃穆,目不斜视地注视前方,棱角分明的嘴抿得紧紧的,一副心无旁骛的神情,仿佛身边无人一般。 舒雨桐猜不透他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呢,还是遇到烦恼了,想问一问安慰一下吧,又觉得不妥,说不定是人家的隐私哩!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吧,又怕分散他的注意力,心里一时竟没了主张,便愣愣地盯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罗义之还是一副不理不睬的劲儿,舒雨桐有点儿恼了:你若想一个人安静,干吗还硬是拦下来非要人家搭你的车呢?再一想都这么晚了,他好心好意送自己,就别再挑礼儿了,再说他这人平时话就少,还是相安无事吧! 于是,舒雨桐讪讪的掉转过头去,茫茫然的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一闪而过的路灯。 车子里一直沉默着。 原来罗义之下班之后就一直在酒店门外等舒雨桐。等人的时候是最难熬的,两个多小时,对他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现在终于碰面了,他却突然大脑空白,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了。 过了前边的一个十字路口,车子突然减速,拐上了路南的一个小岔道。舒雨桐感到奇怪,她的家应该一直往东走才对呀!他这是要上哪儿去呀?还没等舒雨桐开口问,车子就在一片住宅小区旁突然停了下来,像刚才那样急促地、无声息地熄了火。 车外是一片柔和的灯光。 不远处就是一座接一座的高层住宅楼。 四周一片静谧。 罗义之停了车以后,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舒雨桐愣了愣,望望车外,又转眼看向罗义之,刚说了一句:“罗总,……”便突然被罗义之投过来的目光噎住了!那十分熟悉的眸子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两朵黑亮的火花,既咄咄逼人,又深邃无底。 就在舒雨桐惊诧之际,只听罗义之突然低声问道:“雨桐!早上是怎么回事儿?” “哦!”舒雨桐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还惦记着早上的事情!想必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是让他担心了!舒雨桐感慨之余,心里反倒生出了深深的愧疚。 因为此时,舒雨桐对早上的事情已经淡忘了。一来呢,是因为午前林克峰主动打过来的那个道歉电话。二来呢,也是因为她几乎忙了整整一天,脑子里充塞着无数的人和事情,所以早上发生的事情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但眼前这个男人却为了她一时表现出来的慌乱与无助,整整一天都在念念于心,耿耿于怀。 啊!想起来了!早上在总裁室的门口,他几乎是脸贴脸的紧紧盯住自己,那双黑眼睛离得那么近,里面溢满了一种令她既陌生又心悸的温柔!还有他那双紧紧攥着自己手臂的大手,炙热、焦急,孔武有力! 噢!看来,他恐怕不是刚刚加完班,或许是下了班以后就一直在等自己!他那是不放心,以为自己还在委屈,还在伤心,想要安慰一下!可自己……? 对啦!怪不得中午吃饭的时候,听人说起罗义之曾万分焦急、上天入地、满世界的寻找自己,从二楼事业部追到业务部,又一直追到五楼多功能厅! 嗨!下午刘敏章找自己核实嘉宾名单时,就神色诡异的问自己见没见到罗义之?当时没有在意,用别的话头岔了过去。下班前刘敏章打电话叮嘱明天手术的事情,又一次提起罗义之,说他急着想见自己,可后来柳子君来了,又把这事儿给撂下了! 原来这一天他都在找自己! 原来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一天来许许多多零碎模糊的记忆突然间都复苏了,清晰地串在了一起。 舒雨桐一时不由得感慨万端。 难为他竟是这样的心细,这样的重情,这样的在乎……她的脸不觉红透了,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心里却是一片柔软和温馨。 罗义之从侧面注视着她,见她脸上的表情痴痴的,忽儿惊讶,忽儿茫然,忽儿踟蹰,忽儿激动,最后化为了一片羞涩和温馨,便明白了几分,看来她已然挺过来了,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一片苦心,也已经不需要他的安慰和保护了。 积攒了那么久的侠骨柔情没用上,罗义之一时竟感到有点儿失落,甚至暗暗希望她能再遇到一些什么坎儿,好再給他显示男人情怀的机会。我这是怎么啦?她一切都顺心,这不正是我所希望的吗?我还希求什么呢?罗义之不由得自嘲地笑了起来。 此时,舒雨桐已经回过神儿来,见他笑了,便也低声笑道:“罗总!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早上只是有点儿小误会,都过去了,不说它了!”一想到林克峰的电话,舒雨桐不禁又轻柔地笑了笑。 罗义之嘴上应了句:“好!不说‘他’了!”心里却知道自己是放不下“他”的。而“他”又将要和她一起出访一个月!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这时候,舒雨桐的肚子突然“咕咕”响了一声,她是真的饿了,却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忙转头去看他。 他温柔地对她笑了笑,低声说道:“这就送你回家!”便发动了车子,掉转头拐上了主路,径直向东奔去! 很快的,就到了舒雨桐家的大院门口,舒雨桐一声没拦住,罗义之也下了车。 临分手时,舒雨桐含笑对罗义之说道:“罗总,明天我去医院,所以咱们可能要一个月后再见了!谢谢你这么晚还来送我!” 罗义之顿了顿,语气一转,淡淡笑道:“雨桐!以后不要对我这么客气!” 舒雨桐一愣,点点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步子却有点儿慢。 已经走到大院门口了,身后却悄无声息,她似乎感觉到了他凝视的目光,背上在发热,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强忍着不回头,一直走进楼门口了,仍然听不见他发动车子。 他在做什么?她忍不住回身去望,只见罗义之长身玉立,直直地站在原地,就像一座雕像,凝望着自己的方向。她赶紧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可那雕像就那么倔强地矗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舒雨桐心里一软,脚下就不理智了,跌跌撞撞的跑了回去,一直冲到罗义之面前才刹住。她抬头望着他,微微喘息着,他的两只黑眼睛闪着盈盈的光亮,定定地射向自己。 两个人就像早上那样离得很近很近,彼此都能闻听到对方的气息,心跳。 一阵暧昧的沉默压得舒雨桐的心狂跳不止。 不行!一定得说些什么!舒雨桐用力稳住心跳,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嘿!你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走?” 他只是细细的盯着她看,静静笑着,默不做声。 舒雨桐急得开始跺脚:“看什么看!真成了‘木桩’啦?”说完,忽地想起了中午听到的笑话,竟忍不住“扑哧”一笑,又赶紧绷起脸,瞪着他。 他仍然死死的盯住她笑,见她一笑又一恼,反而笑得更深了。 她气恼得低声吼他:“快走啊!人家都快饿死了!你还缠着没完没了!” 他仍然一声不吭的紧紧望住她,呼吸却有些急促了。 她真急了,猛地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使劲儿将他的身体向后转过去,再用力推搡他宽宽的肩膀向前走,嘴里一个劲儿地轰他、骂他:“你快走!你真讨厌!你怎么这么‘木’呀?” 他任由她推推搡搡地往“湖蓝雅阁”挪去,才走出两步,却突然用力站住了,一转身,猛地反手便将她的手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大手掌里,然后他俯下身紧紧盯住她,低声喃喃道:“我舍不得!”那口气就像早上他把她揽进怀里那般……痴情! 她立刻噤了口!顷刻,又开始用力想挣脱他的大手!可他,先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放,然后突然把她拉向身前,猛一低头,竟吻了她!紧接着又立刻松开她,深深看了一眼满脸惊慌的她,转身快步奔到车旁,坐进去,发动车,转瞬间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这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突然,须臾间就结束了,她一时都反应不过来,愣怔在了原地,手上似乎还存着他身上的余热,唇边似乎还留着他嘴上的濡湿,耳边似乎还飘着那句“我舍不得!”…… 突然,楼门处传来一声惊喜:“是小桐么?”她忽地转过身去看,只见许援朝那宽阔伟岸的身影,披着一层暖暖的灯光,正向这边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