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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别有滋味
对林克峰与英国夫妇开的那个“国际玩笑”,舒雨桐非但不反感,细一品,竟生出了甜蜜。 就在舒雨桐还兀自甜蜜呢,林克峰递过来一粒苦药片和一杯清水。 她极顺从,吃药、喝水,闭目养神,甚至连声“谢谢”也没说。她觉得,默契是一种心灵的契合,不需要语言。 眼睛虽闭上了,心里却开始了煎熬。 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不安分,抑或是一种渴求,不知怎的,舒雨桐突然感觉自己有了一种冲动,想和他说点儿什么,而且特别的想。可到底说什么呢?心里想的一时还不敢说出口,说了也怕他不懂,或者不想懂,甚至不愿懂。眼皮下的两颗眼珠子开始转过来又转过去,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心口“咚咚”作响,呼吸就有些重了,脸也开始发烫,于是她忽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四周竟是一片静止不动。转睛去寻,却见林克峰沉沉地坐在身边,静静的低头看书。 只一瞬,林克峰便觉察到了,稍微侧转头,正撞上她灼人的眸子,不由微微一怔! 她毫不躲闪,仿佛等待了一生一世,只顾痴迷地凝视,一脸的怔忡。 林克峰缓缓扭过头去,瞥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杨致远,见他捧了一本厚厚的书,正目不斜视、全神贯注,便转回头来,对着那张痴迷的小脸细声道:“雨桐,是不是头晕啦?” 舒雨桐猛地一惊,这才魂魄归窍,忙眨了眨呆愣的眼,有些嘶哑地喃喃道:“没有哇!”待定睛望去,才看清林克峰嘴角隐约衔了一丝揶揄,好像在说:哪儿有这么肆无忌惮盯着男人看的?便忽地觉着有一团火从自己心里一路燃到了脸颊,一时间燥热的似乎连眉毛都烧焦了。 舒雨桐羞得无地自容,赶紧缩了身子转向窗口,闭紧了眼睛,可耳根处依然一片灼热,她懊丧到了极点,哪里知道这“动辄脸红”的天性,有的时候能把人的羞愧扩大无数倍呢。 林克峰瞟一眼那只已如一片秋日霜叶的小耳朵,抿起了嘴角,缓缓低下头继续看书。 此时,他身边的杨致远也正好将手中的书翻动了一页,只是他的那一页不是向前翻,却是向后掀的,再看那双眼睛,虽停泊在书上,目光里却游弋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 凌晨五时许。 首都机场候机大厅出关口。 平地里突然冒出了一群男男女女,为首的是鲍玉良。 鲍玉良身边一左一右,正是柳子君和刘敏章,再看四周,新东方各基层单位和各部门的负责人基本上到齐了,杨致远的司机范雷、林克峰的司机黎伟鹏也在人群中。 单单缺了一个罗义之。 考察团员的直系亲属一个没来--他们全都让鲍玉良的一番“情真意切”给挡了驾了:“航班到达的时间太早了,诸位就不要去机场了,我们保证把您的人‘全须全影’的完璧归赵,您老各位就请在家中静候佳音吧!” 归国航班的落地时间是清晨5点45分。 此时整个机场非常的安静,即便间或有人声传递,人影晃动,也似乎都带了一股从酣睡中苏醒过来的迟缓。候机大厅一侧的花房也不例外,不大的一间小屋里只零零落落摆了几束玫瑰和什锦花束,守望在屋子角落里的一位团脸姑娘歪斜在一张椅子上,也是一脸的倦意。这个时候,连花儿也是半梦半醒的。 一袭红色长裙的柳子君沉吟片刻,轻声与鲍玉良耳语几句,鲍玉良点点头,遂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花房。 柳子君款款移步走进花房,不假思索地捧起了一束红白相间的玫瑰,细细嗅着,又选了两束什锦花束。 团脸姑娘立刻打起精神张罗起来。 当看到柳子君只抱着三束花出了花房,刘敏章便上前低声和鲍玉良说了句什么,然后也不待鲍玉良回答,便匆匆忙忙的奔进花房,神速地又买了四束花。站在一边的郝成全、萧雅婷等人也连忙过去搭把手,大家捧了花束纷纷疾步奔出花房--考察团已经落地了,只是在等行李,这对于献花程序而言,几乎有些来不及了。 一片嘤嘤骚动中,众人没有发觉此时有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候机大厅门口,正大步飞奔过来,手里边捧了一大束紫色郁金香--这个人就是罗义之。 风尘仆仆的考察团员一行七人各自推着行李车鱼贯而出,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杨致远。 人群中的柳子君却迟疑着没有挪步,刘敏章迅即瞥了她一眼,见她手里捧了一束玫瑰,正待要喊她,鲍玉良却从人群中大步走出来抢了上去,嘴里发出了一连串的招呼和笑声,将一束五彩缤纷的花束献给了杨致远。 杨致远微微一怔接过花束,微笑道:“啊!你好啊!鲍总!” 因为回国的航班时间较早,杨致远事先已嘱咐集团不要接机,未料到新东方却如此的兴师动众,尽管有些不大适应,但心头终究一热。 鲍玉良一边亲切的寒暄着引领杨致远向外走,一边回过头望了望柳子君。 紧跟在杨致远身后的是林克峰。 柳子君望一眼鲍玉良,见他微微颌首,便轻风一般的飘上前去为林克峰献花。 当一大捧鲜艳欲滴的红白玫瑰从天而降地落在眼前,林克峰先是一愣,然后一笑,接过来,道了声:“噢!谢谢!”便转而望向前边不远处的鲍玉良,见他正侧过头来对着自己笑得灿烂一片,便温和地回应他,也笑了笑。 柳子君在将玫瑰递给林克峰的同时,便很自然的从林克峰手中接过了他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自己的手臂上,陪伴在林克峰的身侧,一面扶着手推车缓缓随他向外走去,一面亲切的和林克峰交谈起来,其间还不时转动眼睛,看一看走在前边的鲍玉良。 林克峰一边推车向外走,一边注意地侧过脸倾听柳子君的讲述,不时也歪着头和她说上两句。 后边,刘敏章指挥着郝成全、萧雅婷等人分别迎上前为郑部长等人献上花束,并三三两两的分头与他们亲切地寒暄,帮助他们推行李车、拿小件行李,一时间人们你来我往、大呼小叫的十分热闹。刘敏章却在一片混乱中悄然退后了一步,手里留下一束花,翘首向后面张望。 他在找舒雨桐。 舒雨桐与众人略微拉开了一些距离,走在了最后边。 她总是不大习惯这种过于正式和有些喧嚣的场合,多少总觉得有点儿做作和滑稽,所以嬉笑地躲到了一边,想当个无拘无束的旁观者,可这一回她却有些笑不起来了。 舒雨桐无意中十分清晰地看到了柳子君满脸含笑的上前为林克峰献花,又接过他的外套,一只手扶着小推车,另一只手似有若无的搭在林克峰的胳膊上,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交谈的场景,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声,脚下便开始迟滞了。 蓦地,舒雨桐想起了她和柳子君在星巴克的那次夜谈,柳子君闪烁其词的羞涩,难以言表的微妙表情……一时间舒雨桐恍有所悟,原来…… 突然,有人轻轻碰了她一下,舒雨桐的遐想被打断了,她赶忙定睛,看见刘敏章站在自己身边,两只手却背在身后,一双圆眼睛直直地望向了左前方,一边望,还一边冲着她努一努嘴。舒雨桐顺着他的示意向前看去,这才看到几步开外罗义之的一个侧背影,竟有些踽踽的,手里倒提着一束郁金香。 原来,刚才罗义之大步奔过来时,心里是想为舒雨桐献花的,但走近后一眼看见她呆立在那儿目视前方满眼迷惘,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了一种虚无缥缈中,他立刻有些拿不准自己在这个时候过去献花是不是太唐突,于是便毅然掉转头,僵着身子想立刻躲开。 舒雨桐愣怔之际,刘敏章已伸手揽过了她的小推车,并频频歪头示意她“快去啊!”便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疾步追过去,轻声问道:“这郁金香是给我的么?” 听到她的声音,罗义之顷刻软了下来,猝然止步,转过身微微低下头望向身边的舒雨桐,嘴里嗫嚅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舒雨桐伸手从他手里拿过花束,一边欣赏,一边不由嬉笑道:“咦!紫色郁金香!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郁金香呢?对啦,你知道黄色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吗?” 罗义之并不吱声,只是瞠起一双丹凤眼,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脸上淡淡的笑开了。 舒雨桐爱不释手地把玩手里的花束,不经意间抬起头转向了罗义之,刚说道“告诉你吧”,话没说完,嬉笑却僵在了脸上:近在咫尺的那双丹凤眼漆黑如墨,闪动着晶亮的光芒,那样一往情深,深不可测,竟可以直抵人的灵魂。 舒雨桐一阵心跳,有些后悔自己的随意妄为了。她以为几十天过去了,那个夜晚就会慢慢淡出他的记忆了,可此刻,从他的目光中她却再一次看到了那种令人不安的炙热。 恍惚间舒雨桐又觉得远处有人在看她,忙转头去寻,却见林克峰远远的回过身正向他们这边望过来,幸亏罗义之背对着林克峰,否则那炭火一样的眼神儿真不知会让林克峰作何感想呢。 舒雨桐连忙低下头,惶惶地看着手上的花束。 罗义之的目光静静地追随着她。 这会儿,刘敏章推着舒雨桐的行李车赶上来,一巴掌砸在罗义之肩头:“喂!入定啦?快走哇!” 三个人这才说笑着一起向前走去。 刘敏章手中的那束花,已然静静躺卧在装满行李的小推车上。 来到候机大厅门外,杨致远等人都在等候着,舒雨桐分别向大家微笑致意,转到柳子君时,那优雅亲切的红衣裙向舒雨桐这边摆了摆手,绽放出一片甜蜜妩媚的笑。 舒雨桐盯着那一团飘逸的红衣裙愣住了,僵僵的笑笑,便低下了头。 林克峰转身对鲍玉良淡淡一笑:“好啦!就到这儿吧!杨总给了我们一天的时间倒时差,明天正式上班。各位都请回吧!”说完又掉转头,对着不远处的舒雨桐说道:“舒总坐我的车走。” 黎伟鹏闻听,立刻走过来接过刘敏章手里的小推车。 鲍玉良忙接口道:“哎!林总,我们事先都已经安排好了,舒总、郑部长和两位教授没有车,分别由刘总、郝总、还有罗总负责,一定把大家送到家!” 此时杨致远缓缓加进来一句:“这样吧!舒总和我一车,我们两家大方向一致,离得不远,都在东南三环。” 范雷笑着又从黎伟鹏手里接过了小推车。 众人不好再说什么了。 上车以后,一路都沉默着。 杨致远轻声一句“听点儿什么吧。”范雷便放了一张古典音乐的CD,音量调得很轻,看来杨致远经常在车上听古典音乐,他喜欢的曲目,习惯的音量,范雷都心里门儿清,手到擒来。 舒雨桐一下子就放松了,她转脸向身边的杨致远微微一笑,便将目光撒向了窗外的远天。 舒雨桐心里十分感激杨致远这种既洞察秋毫又体贴入微的风格,他已经看出她有了心思,却不捅破,也不迫近,只是给一个宽松的空间,让你自己徜徉,最后走出来。 直到家门口她临下车时,杨致远才轻轻说了句:“好好休息。” 这一天在家里大部分时间舒雨桐都躺在床上,想想,睡睡,醒了再想,困了又睡。 一直没有电话打来--舒雨桐一跨进家门就把手机关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舒雨桐临出门上班前刚把手机打开,立刻就有电话打进来了,是杨致远! 杨致远说,雨桐,你今天到集团来吧,我们争取用一天的时间把《考察报告》完成了,明天再放你回新东方,我已经和林总说好了,过半个小时我来接你。 舒雨桐愣了愣神儿说,好罢,又忍不住问他,您怎么算的这么准? 杨致远笑道,神了吧,还不止这些呢,我还知道你昨天就关机了,所以今天早上才给你打电话,说完就先挂断了。 舒雨桐愣了愣,收了线,一查,发现有三个未接电话,两个是林克峰的,一个是罗义之的,都是在她昨天进家门刚关机后没过多久打来的。 这是异常紧张而又忙碌的一天。 舒雨桐和杨致远,外加一个电脑快手小岳,三个人聚在杨致远的总裁室里从早忙到晚,也只完成了报告的三分之二,估计第二天还要用上小半天。杨致远故意打趣舒雨桐:“看来这是‘我不留人天留人’呀!怎么样,雨桐,你明天下午再回新东方吧?” 舒雨桐轻声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杨致远嬉笑道:“要不要我再给林总续上半天假呀?”说着,揶揄地瞥了舒雨桐一眼。 没等舒雨桐答话,小岳就笑着搭了腔:“这点儿小屁事儿,就不敢有劳大首长、二首长两位领导喽,自然包在俺小岳身上啦!” 舒雨桐笑了笑,没吱声。 小岳的电话却是费了一番周折。 他先给林克峰的办公室拨了几次,一直无人接。小岳觉得一点儿小事就给林克峰打手机,似乎不大合适,便拨通了刘敏章,这才得知这一整天林克峰就压根没在办公室呆过,上午审查“观瞻服展示会和工装表演”的预演,下午又坐镇“行业技能标兵大赛”的预赛现场,现在预赛刚刚结束,林总已马不停蹄的准备参加“旅游节”闭幕仪式和晚宴了,这会儿人已经在二层宴会厅了! 小岳和刘敏章打起了哈哈,刘总怎么没有一路追随领导陪同前往呢?刘敏章憨憨的笑道,这一回他可是轻松多了!小岳追问他,侍候领导如何轻松的了呢?刘敏章笑说,现在新东方出了一名“牡丹仙子”,场面上的事儿全都交给鲍总和柳助理张罗了,他“刘菩萨”总的感觉是“解放啦!”不过话又说回来,今天晚上客人最多,他还是要亲自出马、保驾护航的哟! 打完电话,两人从集团出来,舒雨桐叫了出租车回家,小岳搭她的顺风车。 路上,小岳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舒主任,也许不久的将来,您就要回集团了。舒雨桐一惊,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小岳低声道,依我看,您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当初您手下的哼哈二将--罗、柳两位助理,如今一位已荣升,另一位也即将提拔,您不回来还更待何时啊?舒雨桐一时无语。 小岳又道:我的分析判断,从来都是既讲客观、也讲现实,我也承认您回来对我来说是喜忧参半,因为动力、压力一起回来了,而且我的提升也会无限期推迟了,但我就是再心高气盛,这辈子怕也是迈不过您这道坎儿了,所以我也就死心塌地的等着和您搭帮啦!舒雨桐先是愕然,而后有些异样的看了看他,依然无语。 晚上回到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舒雨桐又把手机关了。 第二天午饭前,一部生动形象、完整有序的《考察报告》终于完成了!看着凝聚了一个月的考察精粹和全副心血的《考察报告》,杨致远、舒雨桐四目交织,会心一笑,都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小岳见此情景忍不住机智建言:“怎么样,大功告成啦?杨总,就冲舒主任这么不辞辛苦的连续作战,是不是也该论功行赏,适当犒劳一下呐?” 杨致远爽朗笑道:“此话正合吾意!怎么样,雨桐,咱们三个人中午来一趟‘石库门’如何?”他知道舒雨桐喜欢吃上海家常菜。 小岳已是手舞足蹈山呼万岁了。 舒雨桐却想推辞,她心底还是惦念着该回新东方了。 这时候杨致远的电话响了,是京城酒店协会主席于成龙打来的。 于主席祖籍山东,性情极其豪爽,说起话来嗓门不仅宽宏敞亮,而且声调一路上扬非常打远,杨致远在屋里接听电话,全楼道的人都可以分享。 那于主席一开场就高门大嗓的邀请杨致远一定要参加今天下午的“观瞻服展示会暨工装表演”,他说他已经在主席台上给杨总裁预留了专座,就在自己的旁边,还说你杨总裁可不能晾我的场子哟!于主席这最后一句,与其说是邀请,倒掺了几分要挟的意味。 杨致远呵呵笑着说自己可以去,但去归去,就不上主席台了吧。 于主席高声笑道,你们东方集团可是这次活动的主要协办单位之一呐,你们选派了三支表演队,据说新东方的“牡丹仙子”将作为副领队亲自率领一支表演队上阵,有这么争气作脸的好部下,你杨总裁怎么可以不上主席台呢! 杨致远笑着推说自己刚刚回国不久,情况不大熟悉,捧场自是义不容辞、理所应当的,还是派一位副总裁参加吧! 于主席却更加提高了音调,笑哈哈的向杨致远“将了一军”,杨总裁啊,您这不是“逗我玩儿”吗?我老于请的可是您呐!人家新东方柳副领队刚刚打来电话啦,说新东方的总裁林克峰也是刚刚回国才两天,已经答应咱们作为新东方的领队亲自督阵!您杨总裁这么推三推四的,莫不是对我们协会的工作有什么看法吧? 杨致远终于抵挡不住了,只得苦笑着应承了下来。 电话里于主席爆发出好一阵开怀大笑,引得杨致远和舒雨桐他们也不由呵呵笑将起来,好情绪从来都是具有感染力的。 杨致远收了线,舒雨桐笑道:“得!杨总下午有活动,咱们的‘石门库’就免了吧!”小岳忙补充了一句:“这次就算杨总欠舒主任一顿吧!今后咱们也有稽可查!” 杨致远笑着答应了,三个人便向集团食堂走去。 午饭后,舒雨桐正想告辞,杨致远轻声道:“雨桐,先回总裁办歇一会儿吧,回头和我一起去展示会现场,也看看你们的表演队,好不好?”杨致远将新东方表演队称作“你们的”,舒雨桐望着他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下午,舒雨桐随着杨致远来到国际大厦,走进了人声鼎沸的表演会场,杨致远立即就被两位先生迎住,旋即引领到主席台上。 由于时间还早,舒雨桐悄无声息地退到观众席的最后一排的边上坐下来,只稍一巡视,便看见第一排贵宾席上端坐着林克峰,旁边是鲍玉良,站在林克峰身前、正弯着腰和林克峰低声说话的正是柳子君。 柳子君已将一头黑发盘了起来,身穿一件极其合身的翠绿底色白兰花图案的立领半袖真丝衫,配一条黑丝绒宽口长裤,脚下一双黑色漆皮高跟一字带皮鞋,挺拔,飘逸,风采夺目,脸上溢满了甜蜜的微笑,樱桃一样的小口鲜红欲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迷人的妩媚与优雅。 远远的舒雨桐一时也看呆了! 从柳子君的身上舒雨桐仿佛瞥到了自己往昔的影子,但她知道,柳子君比自己要漂亮许多,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穿的一身咖啡色调的薄呢套装,虽说也考究、合身,但却不免暗淡、收敛,心头竟升起了一股自卑。 林克峰听了柳子君的问话,只低声回答了一句就不再说了。鲍玉良见此情景,便大声催促柳子君快到后台去督阵。柳子君甜甜一笑飘然而去,霎那间引动全场许多双眼睛随之辗转。 林克峰取出了手机查找号码准备拨叫,随意一抬眼就瞥见了主席台上的杨致远,他立即收起手机起身过去,杨致远看见他过来,便倾身向前和他说了两句,林克峰点点头便返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开始四下里张望。舒雨桐见林克峰突然转向观众席环顾四周,心里一紧,赶忙往下缩了缩身子,微微垂下头来,盯着自己的提包。林克峰一眼就罩住了舒雨桐,他匆匆掠过了自己的座位,停也不停,径直奔向最后一排。鲍玉良眼瞅着林克峰目不斜视的疾步而去,不禁呆住。舒雨桐偷偷抬起头,猛地看见林克峰竟朝自己奔来,也来不及细想,“噌”地一下跳起来,转身便逃出了会场! 此时就在贵宾席的另一侧,有一个人正紧紧盯着林克峰迅速移动的背影,然后也呆住了--他看到了从座位上跳起来转身逃走的舒雨桐——那个人是罗义之。 舒雨桐出了会场大门竟凄凄惶惶地奔跑起来,隐约中似乎听见远远两声“雨桐!”她不敢回头,更不敢停步,一口气跑到了马路边,截了一辆出租车,跳上去便连声催促快走!司机反应还算敏捷,立刻打灯并线驶上了主路,舒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突然感到脸上凉凉的,伸手去摸,竟是一手的泪水。 擦完了眼泪,舒雨桐便将手机关机了。 舒雨桐没有回家,一个人来到那次与林克峰一起喝茶的“品茗阁”,走进去,坐进了上次那间古雅的茶室里,要了一壶茶,吩咐侍者不要打扰,便静静地啜饮起来。 她要一个人想一想。 舒雨桐要自己冷静地考虑这样一个问题:我将何去何从? 经过一番冷静的思考与衡量,她得出一个结论:我在新东方的使命已经完成,还是那句话,当断则断,是到了该回归集团的时候了。 但只要一想到即将离开新东方,心口竟一跳一跳的感到酸楚,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舒雨桐知道自己在新东方有了许多的不舍,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对自己太残忍了?但心底的自尊,还有自卑,一直顽强地不肯退让半步: 既然她完全可以取代你了,何苦还要勉强留下来呢? 更何况如果留下来,不仅会使你自己的良心居无定所,还会耽误别人的升迁! 既然你自己不屑于争宠,倘若勉强留下来,不仅顿失个人品位,还有可能给别人徒增烦恼,而这个别人不是其他什么人,恰恰是他--你所敬重的人! 也许,面对两难境地,最聪明的选择就是转身,一个华丽的转身,一个苍凉的手势! 也许,狭路相逢之时,退一步,不仅心平气和,海阔天高,还能给他留下一个温柔依旧的背影! …… 失意的女人,特别是那类多愁善感的知性女人,多少都难免有些自怜、自爱、自怨、自艾,没人看到嘛,那就是一幅画,可一不小心碰到了,却有可能会酸掉半口牙。 然而不管是作茧自缚,还是无病呻吟,反正舒雨桐大主意已定:明天上午正式提出辞呈,卷铺盖、走人、回集团。 一旦真的看开了、想开了、放开了,舒雨桐倒完完全全的冷静下来了,她唤来侍者,要了一盘瓜子,边饮茶,边轻巧地磕起来。 舒雨桐自小喜食坚果,瓜子则是最爱,她的一口牙齿倒还齐整锐利。 快到傍晚了,舒雨桐才站起来信步走到窗前,长久地望着窗外天际处一片灿若烟火的晚霞,心绪平和而安谧。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呢?”舒雨桐浑身一颤,一个急转身,林克峰站在茶室门口,脸上的神情亦惊亦悲。 只不过三天没见面,仿佛分别了许久,许久,两个人一时全呆住了。 林克峰大步上前,不由分说一把将舒雨桐揽进怀里! 时间就此凝固了。 半晌,林克峰开了口:“雨桐!你让我找的好苦!”说着,又将两只手紧了紧,好像怕她突然之间消失了似的。 舒雨桐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声音在胸腔里嗡嗡作响,一时觉得自己好累,靠在他怀里竟是那么的温暖、安静、惬意。 最初的激情渐渐平复下来了,林克峰才轻轻松开手臂,低下头细细地端详她,竟看见她满脸的泪水,便轻轻用手指为她擦拭。舒雨桐有些不好意思了,扬起手背胡乱抹了两把,低头拉住他,将他牵到桌边,又唤来侍者续茶、加杯子,两个人并肩坐了下来。 舒雨桐最先想到的问题是林克峰怎么找到自己的? 林克峰笑了,嗔怪道,我还不晓得你们女孩子一有了什么心事,就会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闷着,而这个地方又得和这个心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呀,害得我连工装表演都没顾得看,鲍总还以为我临时“龙体欠安”了呢!他哪里知道却是你这个小小人儿在“勾魂”呢! 兴许是太高兴了,林克峰叽里咕噜一下子说了一大堆,调侃的口气竟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舒雨桐听他第一次称呼自己是“女孩子”,“小小人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情,便又笑问,那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小小人儿”有心事了? 这也是舒雨桐第一次对林克峰称呼“你”。 两个人都为彼此之间的进一步靠近而兴奋不已。 林克峰“嗨”了一声,笑道:一连三天手机关机,再愚笨的人也会明白,那不是手机没电了,而是手机的主人不想“来电”啦! 舒雨桐柔媚的笑了笑,又撇撇嘴追问他,那人家就不兴独自呆上一段时间么?难道要时时刻刻都处于别人的监控之中么? 林克峰笑容微敛,有了几分郑重地说道,我们都是过来人了,彼此之间有许多事情,当然也包括感情,就可以心照不宣了,既然我认识了你,又把你当作了知己,我就不想放手了,你说监控也好,控制也罢,总之,你在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席之地,这就改不了啦,也是无法抹去的! 舒雨桐脸上红红的,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林克峰不等她再问,又说道,你曾经两次问过我,什么是我最想得到的,今天可以告诉你了,我最想得到的和最需要的,就是你留在新东方,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因为我想看见你。我不会说什么海枯石烂、地久天长,那没用,也不现实,但至少现在,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 林克峰说这些话时,语气非常平静,全然不像是在说什么豪言壮语,可他一脸的笃定与真诚,却让舒雨桐非常感动,仿佛又体验到了十几年前初恋时的那种心口狂跳的感觉。 尽管舒雨桐脸上已然绽开了幸福的微笑,可心里还是有一点儿顾虑,沉吟片刻遂缓缓问道:“你说,那柳子君该怎么安排呢?她毕竟进步得非常快,总不应该埋没了呀?” 林克峰耸了耸眉毛,不无轻松的说道:“大致情况我已经基本了解了,也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说完他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半晌,林克峰见舒雨桐仍定定的望着他默不做声,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道:“柳助理还是有一定潜力的,我准备和鲍总商量一下,先调她到业务开发部做总经理助理,业务部主外,刘总性情宽厚包容,都比较适合她。” 舒雨桐稍稍思索了下,点点头。稍顷,还是吞吞吐吐地问了句:“那你对她的感觉呢?”问完了,脸上竟热得发紫,舒雨桐才知道自己竟然是在吃醋了。 平日里舒雨桐是最看不上那些小肚鸡肠、爱吃醋的女人了,也曾经标榜自己的豁达大度、与世无争,可事情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谁也不能免俗。 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爱之切才会妒之深,自己对他的依恋究竟到了一种怎样的程度呢? 其实从舒雨桐的心底,她是希望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失去自我掌控能力的,在感情上可以投入,因为需要,因为太有诱惑,但不可以完全投入,更不能孤注一掷,因为它是一个永动的变量,决然不是一个人可以把握的了的,什么时候都要为自己留有余地,否则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毁灭境地。 就在舒雨桐在心里做着一系列严峻思考的时候,林克峰却笑了: “你呀!傻东西!整个一个‘十万个为什么’!耍起小心眼儿就没完没了!这就是你不懂男人啦!问我的感觉?这可不能告诉你!不能让你太得意了!”说着,伸出一个手指头威胁着戳向舒雨桐的脑门。 舒雨桐一闪身躲开了,几分调皮地小声叫道:“不告诉,我也知道了!” 看看天色已晚,两人准备走了,舒雨桐才要开口唤侍者,林克峰却伸手挡住她,起身将她缓缓拉近,双手 环住,轻轻拥在身前,俯下头长久地凝视那张渐渐染成一块红绸布的小脸。 突然,林克峰的手机响了,相拥的两个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分开了,林克峰取出手机一看,竟是柳子君。 他一只手再次搂紧了舒雨桐,另一只手举起电话。 柳子君在电话里的声音非常温柔:“是林总吗?我是柳子君呀!” 林克峰沉声问道:“柳助理,有事儿吗?” 柳子君柔声笑道:“林总啊,咱们的工装表演特别成功!于主席备了庆功宴,我们就等着您过来了!” 林克峰沉声答道:“我今天晚上有事情,请柳助理帮忙挡一下吧!” 那边柳子君刚刚笑着叫了一声“哎哟!林总啊,”林克峰就又沉声说道:“有什么事,明天上班再说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舒雨桐有些不安地望着他,柔声道:“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工作,否则我会于心不忍的。” 林克峰一声不吭,只忘情地凝视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突然,他俯下身去,深深吻住了她! 依偎在那宽厚温暖的怀抱里,她微闭双目,张开温润饱满的双唇迎合他,只觉得一汩汩温热毫无阻挡地流 入唇瓣、齿间,一直冲溢到心头,浑身便立刻酥软下来。 窗外,夕阳西下,暮色四合,一株绿荫如伞的合欢树亭亭玉立,片片清奇的绿叶正逐日而合,流溢出阵阵 袭人的清香。 “品茗阁”门外马路斜对面的一大片浓荫下,静静停靠着一辆“湖蓝雅阁”,透过车窗,隐约可见一支点 燃的烟的微弱光亮,在死一般的沉寂中时隐时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