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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婆娑起舞

  舒雨桐撇下刘敏章,径直奔向事业部,一路上都觉得刘敏章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她既不想让这一位无端猜测,又放不下养病的那一位,心下矛盾且杂芜了一丝慌乱,便闷头猛走到事业部一把推开门,却险些撞上一个人。

  门里的那人骇得惊呼一声,赶忙往后躲闪,舒雨桐定睛一看,却是田蓓蕾!只见那姑娘瞪了一双又圆又大的杏仁眼,扶门而立,满脸的惊讶。

  舒雨桐一手拍抚自己胸口,一手轻轻摆动向蓓蕾表示歉意,嘴里长长呼出了一口冷气。然而田蓓蕾高分贝的尖叫声,还是把一屋子人,连同走廊里的一干人全部定格了若干秒。

  这田蓓蕾长得可是恰如其名,五官漂亮,衣着时尚,性格尤其特别阳光,乍一看上去,确实是一株鲜艳欲滴、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

  田蓓蕾的父亲算是一位成功的商人,膝下只这么一位千斤,家教虽严,却终究宠爱有加,故而田蓓蕾从小便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敢说敢想敢做敢为的假小子脾性,喜欢看功夫片,喜欢读武侠小说,喜欢穿中性服装,骨子里崇尚江湖义气,待人接物尤显得豪爽奔放、无所顾忌,所以如果从内里看,这“蓓蕾”就又有那么几分像是浑身带刺的仙人球了。

  也许正是性格差异才会相互吸引吧,舒雨桐倒是从心里蛮喜欢这个大大咧咧、满不在乎、说话办事都有那么几分横冲直撞的“蓓蕾”。

  几个月前,大学毕业的田蓓蕾应聘来到新东方,一进事业部便对温文尔雅的舒总经理颇为欣赏,把她当作富有才华的女强人来崇拜,前些日子田蓓蕾又被提为总经理助理,薪资待遇提高了,办公条件改善了,同事也另眼相看,更使田蓓蕾觉得舒总对自己有提携之恩,于是常常会冒出一种不惜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冲动!

  就在半分钟前,田蓓蕾接到了林克峰打来的电话,说要找舒雨桐,当时舒雨桐正在隔壁业务部和刘敏章谈事情,田蓓蕾听出电话里林总的语气显得有些焦虑,也就跟着焦虑了起来,一撂下电话,便立即拉出一副百米冲刺的姿势,心急火燎地就要直奔业务部,不想却在门口撞上了舒雨桐。

  舒雨桐稳住了心跳,刚想开口,田蓓蕾早已杏眼圆睁,急急忙忙上前打断了她:“舒总!我正要找您去呢!林总来电话了!请您一个小时后到总裁室议事!”

  一小时?不是还有60分钟么,慌什么?看田蓓蕾的神经倒显得比被找的舒雨桐还要紧张几分!舒雨桐哭笑不得的淡淡应了句“知道了”,正待要迈步进事业部,却又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唤住了。原来是餐饮部总经理郝成全想请舒雨桐一起过去看看他们新设计的领位员观瞻服,舒雨桐略一沉吟便爽快的答应了,于是便带了已有几分雀跃的田蓓蕾随着郝成全去了。

  炎炎夏日里,酒店的业务在有序展开,国内日益升温的旅游热、展会热、培训热,使得传统的经营淡季呈现出了淡季不淡、旺季更旺的喜人趋势。

  就在这日渐炎热的季节里,集团传来了消息:

  为了迎接建国五十周年大庆,十月一日国庆节当天晚上八时至十时半,北京天安门广场将举行由首都各界人士和民众约几十万人参加的国庆焰火狂欢晚会。在晚会前半场以及三次燃放焰火的间隙中,广场上的几十万民众将在统一播放的16支舞曲的伴奏下,共同跳起由16个集体舞串联而成的国庆组舞。东方集团奉命与京城酒店协会麾下的数百家企业共同组建成数千人规模的行业方阵,于晚会当天在天安门前的金水桥畔载歌载舞,与首都人民和全国人民一起欢庆节日。

  任务层层分解到了东方集团,便被高度浓缩了:

  7月上旬,集团牵头组建由各公司百余人参加的东方集团舞蹈分队,男女队员各半;

  7月上中旬,从确定的舞蹈队员中先期抽调10男10女,作为小教员,由国庆晚会总指挥部指派的舞蹈老师教授集体舞;

  7月下旬至9月上旬,小教员回各单位普及集体舞;

  9月中旬,全市将举行几次国庆晚会集体舞大型合练,晚会各分指挥部将按照行业方阵分别进行集体舞的检查、评比和验收活动;

  9月下旬,国庆晚会总指挥部将举行两次实地彩排和一次实时预演,以正式迎接国庆节的到来。

  任务落实到了新东方酒店,又被进一步肢解了:

  酒店抽调男女员工各10人参加集团国庆晚会舞蹈分队,并从中指派一男一女两人为小教员提前参加培训,负责对其他18名舞蹈队员进行训练,届时参加合练和预演。此外,新东方的小教员(女教员由集团戴帽指定为舒雨桐,男教员新东方自定),从7月上旬开始到集团参加小教员舞蹈集训。

  林克峰接到集团的红头文件后,便找来鲍玉良商议,两个人确定:此项工作按照集团的统一部署,由酒店工会牵头组织落实。

  因为鲍玉良中午安排了一个活动,两个人简单碰了碰,就直奔事业部而去,想抓紧时间找舒雨桐商量一下参加小教员集训的事情。

  鲍玉良一边走,一边提出了自己的一大堆看法:

  “林总,这纯属政治任务,咱们本该无条件服从,别的什么都好说,我就觉得最好不要抽调舒总去跳舞,更不要去当什么小教员!您能不能跟集团协调一下,换个别人去呀?那怕是柳子君也行啊!因为如果她去跳舞,业务部的事儿我还可以抓起来,可事业部舒总那儿就不行啦!您看目前田助理刚到位不久,经验少,几乎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事业部里里外外基本上就是舒总一个人在那儿单打独斗,而且业务部柳子君那儿她还要帮着罩一眼,这一抽出去跳舞,就得将近三个月时间,她一个人可怎么分得开身呢?这一个人即便浑身是铁,又能打出几个钉子哩?”

  林克峰却主意已定,曼声劝道:“玉良啊,这可是政治任务,十年一遇啊!首先,不是随便什么人想参加就可以参加的。其次,若想参加,除了会跳舞,还得经过政审!此外,舒总抽出来当小教员,也不是我的意思,是集团杨总点的将。所以咱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样补台吧。我估计不会三个月都是全脱产,一开始可能占用时间要多一些,后两个月会松弛一些,舒总那儿还是能匀出一些时间来的,你我多搭把手也就都有了!再说,罗义之就要康复上班了,刘总回到业务部后还可以反过来帮事业部一把哩!”

  鲍玉良见他决心已定,也只得准备罢手,却还是有点儿不甘心:“这不像搞活动、写材料,非她舒雨桐不行,这不就是跳跳舞吗?难道一定要抽咱们的高管吗?再说舒总也不是小青年啦!爱跳舞的年轻人多的是,哪怕多抽几个我也没意见呵!”

  林克峰笑着解释道:“玉良啊,杨总刚才追过来一个电话,说舒总不光要当小教员负责培训其他队员,还要作小教员的领队,集团这20名小教员还有一个很艰巨的任务,就是要承担咱们整个行业方阵的文艺演出任务,他们要在晚会前半场放烟花之前表演舞蹈节目呢!”

  鲍玉良愣住了:“啊!表演舞蹈节目?那舒总她得跳多少个舞啊?她行吗?”

  林克峰呵呵笑道:“行吗?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舒总可是非常喜欢跳舞,跳的也非常好,集团工会汪主席点了名要她当小教员的领队,就是为了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到时候咱们集团的舞蹈分队可是在一个数千人的行业方阵里表演节目呀!”

  鲍玉良有些疑惑地望着林克峰突然问道:“林总,您看过舒总跳舞?”

  鲍玉良的记忆里,在一般社交场合中,林克峰一向都非常拘谨、低调,甚至有些古板,顶多就是打打乒乓、钓钓鱼而已,从来没听他唱过歌,更没见他跳过舞,他又是打那儿看见舒雨桐跳舞的呢?

  林克峰微微一怔,缓缓道:“那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林克峰的眼里闪过了一片柔和,蓦然忆起多年前舒雨桐年轻婀娜而略带羞涩的舞姿,不由衔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鲍玉良见此,几分夸张的笑道:“哦!这么说倒是我有些官僚了?我还真的不知道舒总是个舞蹈家呢!这回倒有机会见识一下喽!”

  这时身后突然爆出一声嗔笑:“啊哈!两位领导背后又说人家什么坏话呢?”

  两个人忙回头,只见舒雨桐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含笑望着他们,身边还戳着一个满脸稚气的田蓓蕾。

  舒雨桐今天穿了一件圆领窄袖、束腰散摆、孔雀蓝与沙滩褐两色相间的纱质连衣裙,整个人显得风情别致、优雅时尚。

  田蓓蕾则是一身的青春气息:白色纯棉无领无袖的短款体恤,外加露出膝盖的白色纯棉五分裤,阳光清新且朝气勃勃。

  巧合的是两个人脚上都穿了白色凉鞋,只不过舒雨桐穿了一双精致的羊皮镂空坡底鞋,田蓓蕾则是粗线条的平底帆布凉鞋。

  林克峰静静地看着舒雨桐,间或望一眼田蓓蕾,笑而不语。

  鲍玉良看一眼林克峰,嘿嘿笑着上前答道:“就是借我一个胆儿,也不敢当着林总的面儿说咱们舒总的坏话呀!我和林总正要找舒总商量一下国庆晚会的任务怎么落实呢!”

  舒雨桐微微一笑,轻轻问了句:“是不是要成立舞蹈队呀?”十年前她在集团总裁办时就参加过国庆四十周年的狂欢晚会。

  林克峰含笑点点头,他依然清晰的记得十年前的那次盛况空前的国庆晚会,当时林克峰是集团国庆晚会舞蹈队的副领队,领队正是杨致远。

  舒雨桐嫣然一笑,轻快的说道:“那我第一个报名参加!”

  鲍玉良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中,舒雨桐从来都是被动地听从和服从组织的安排,可从没有主动站出来争抢任务的呀!

  林克峰戏谑地转过头冲着鲍玉良眨了眨眼,意思是说:你看看,只要一说到跳舞,任谁可是都拦不住她的,即便浑身只能打一个钉子,人家也是铁了心喽!

  鲍玉良一脸苦笑,几分无奈的晃了晃脑壳。

  舒雨桐看看林克峰,又看看鲍玉良,立刻明白了,便知趣地转向鲍玉良,半是起哄半是乞求的嬉笑道:“鲍总啊,求您啦!‘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就照顾一下人家的天生特长,同意了吧!我保证一定尽量安排好份内的工作,力争做到革命、生产两不误!”

  鲍玉良望着一脸调皮的舒雨桐诡异地一笑,突然问道:“你倒说说看,这‘僧’是谁?‘佛’又是谁呀?”说完还别有用心地瞥了一眼林克峰。

  林克峰依然含笑不语,只淡淡地望着舒雨桐。

  舒雨桐愣了愣神儿,刚开口说了句“鲍总……”,站在一边的田蓓蕾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泼泼辣辣的开了腔:

  “鲍总!林总!我们舒总的意思是请领导们放心,我们事业部的各项工作一定会安排得井井有条、妥妥当当的,做到跳舞、工作两不耽误!两位领导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舒总可是个舞蹈家哩!那舞跳得可棒啦!如果让舒总去了,不仅能给咱们新东方撑门面,而且还显得咱们酒店人才济济、多才多艺!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就请两位领导答应我们舒总的请求吧!”

  田蓓蕾的语速非常快,两片嘴噼噼啪啪的几乎没有停顿,一口气说了这一大篇。

  众人闻听了,不由都转了头去,齐齐的打量这位田助理:咦!这姑娘倒真是快人快语、仗义执言呀!虽说有那么点儿唐突,倒也蛮有些主动决策、参政议政的意识哩。

  三个人的突然沉默和审视,倒把田蓓蕾弄了个大红脸:“怎么?你们不相信我说的吗?我以前真的看过舒总跳舞的呀!她跳过……”

  “哈哈哈!”众人见姑娘急得挣红了脸,不禁齐声笑将起来。

  事情正如林克峰所预料的那样,7月份集团的小教员集训一律为半脱产,每天下午两点到六点在集团大会议室排练,集训时间共三周,也就是说每天的上午外加晚上,舒雨桐还是可以抽出时间和精力妥善安排事业部的各项工作的。

  与此同时,罗义之已经病愈,开始上班,客房部的业务很快恢复如常。

  刘敏章回到了业务部继续主持工作,并与柳子君配合得非常默契。

  鲍玉良终于松了一口气。

  舒雨桐不失时机、步步为营,不仅自己出来做小教员,还以“舞蹈感觉良好”为由,一举将事业部的车队司机童明松也抽调出来,和她一起参加小教员集训。

  田蓓蕾对此不仅举双手赞成,而且是她主动推荐童明松的。

  田蓓蕾非常了解自己的男朋友童明松天生就是一个舞蹈爱好者--为什么不多给他一个展示自己才华的舞台呢?

  田蓓蕾也明白这是提升自己工作能力的极好机会--舒雨桐已明确表示当自己参加集训不在时,可由田助理全权处置各项事宜,于是聪明自信的田蓓蕾更加全力以赴地把份内份外的工作勇敢地担当了起来。

  一切进展得出人意料的顺利。

  然而,集训第一天,集团工会的汪主席刚一宣布集训计划,舒雨桐就暗自吃了一惊。

  原来这三周内,小教员的集训内容不仅包括要学会16个集体舞,而且还要额外增加两个表演性舞蹈,一个是印度舞蹈《脚铃舞》,另一个是中国舞蹈《红绸舞》,而这两个舞蹈的难度比16个集体舞要高出数倍。

  《红绸舞》属于中国民族舞,还比较好学,而《脚铃舞》则充满了异域风情,整个舞蹈包含了印度舞中的许多极其复杂的舞蹈语汇和肢体动作,从来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小教员们一时都感到力不从心、无从下手,舒雨桐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一直在打鼓。

  负责教舞的是国家歌舞团的一位资深舞蹈家--即《脚铃舞》的编舞兼领舞伍道中老师。伍老师先给大家将整个舞蹈示范了一遍,小教员们立刻面面相觑、手足无措,有几个人甚至当时就打起了退堂鼓。

  一向自视较高的童明松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坐在一边观摩的汪主席也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沉默。

  舒雨桐尽管非常喜欢跳舞,但却从未跳过印度舞,伍老师做出的一系列动作,确实令她有些目不暇接、眼花缭乱,譬如那头部的顿、颈部的摆、胸部的柔、腰肢的扭、臂膀的抖、膝盖的曲、脚踝的搓、手指的上下翻飞以及眼睛快节奏的眨动,既新奇迥异,又极其不易拿捏,她不由也踯躅起来。

  但舒雨桐明白,既然是政治任务,便没有了退身步,更何况自己还担任了领队一职,士气可鼓不可泄,于是她鼓足了勇气,摒除杂念,全神贯注地捕捉伍老师的每一个感觉,模仿他的一招一式、一呼一吸、一跃一顿、一动一静,小半天过去了,总算找到了一点点感觉。

  伍道中一开始虽然很热心,也很耐心,但第一次面对这些毫无经验的业余舞手,他也有点儿没信心了。起先,伍老师只是试探着让小教员们随着自己亦步亦趋的学做了一、两个最基本的分解动作,很快的,他发现了舒雨桐身上那种不一般的感悟力和表现力,于是他重新将整个舞蹈队形做了调整,将身高中上的舒雨桐和大个子童明松调到第一排,明确让他们俩作男女领舞,带领大家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动作、领会要点,找准感觉,培养信心。

  艰苦而诱人的排练由此正式开始了。

  每天下午的几个小时里,尽管集团会议室里冷气大开,但小教员们挥汗如雨刻苦训练,半天下来浑身的衣服汗湿、汗透了无数遍,终究是功夫不负苦心人,慢慢的他们从最初的照猫画虎、邯郸学步,渐渐进入到动作连贯、气息流畅、站位准确、整齐划一,最后终于达到了融会贯通、形神兼备、韵味十足,两个相当专业的舞蹈,按照计划,居然被这群非专业舞蹈爱好者全部学会并初步掌握了。

  大家喜不自禁!

  临别那天,伍老师竟有些依依惜别了,他对全体小教员们知难而进的顽强精神和超乎预想的艺术感悟力给予了高度评价。

  几乎没有时间喘口气,集训便转入下一个阶段,小教员们在晚会总指挥部派来的文化宫舞蹈老师的指导下,开始学跳16个集体舞。此时的舒雨桐和小教员们已经是今非昔比,又有了前一段“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深刻体验,大家自然是信心百倍、干劲冲天。

  自从参加集训以来,舒雨桐每天上午早早来到酒店,有条不紊地安排部署部里的各项工作,午饭后,便和童明松一起匆匆赶到集团参加集训,没过几天,整个人就显出了疲惫,三伏天跳舞,毕竟在体力支出上属于一种超负荷运转,但舒雨桐太喜欢跳舞了,于是便一天天的“舞,并快乐着”。

  舒雨桐也明白自己在这一阶段要特别善待自己,及时地补充各种营养,否则将会出现体力透支,于是每天的晚餐都成了舒雨桐的“大餐”,她告诫自己:既要吃的丰富,又要吃的营养,还要吃的足量。

  丈夫许援朝自然也要颇下一番功夫了,他每天在岳父岳母的全力支持下,费尽心机、翻着花样为舒雨桐安排一些既可口实惠又营养丰富的膳食。

  然而终究还是过于辛苦了,半个月下来,舒雨桐的精神状态尽管依然神采奕奕、劲头十足,但整个人明显的瘦了一圈。

  林克峰很快就注意到了。

  这天中午,舒雨桐吃完饭,正准备和童明松赶去集团排练集体舞,黎伟鹏就挂来了电话,说是林总让他从今天开始每天负责中午送舒总他们到集团参加集训,晚上再送他们回家。

  舒雨桐考虑到专车接送自己去集团排练,不仅太扎眼,而且会影响林克峰的出行,此外也太劳累黎伟鹏了,便想婉言谢绝,但一时又觉得不好驳了林克峰的好意,便不置可否的支吾了过去,尔后就与童明松一起悄悄溜出酒店打车走了。

  坐上了出租车,舒雨桐心下里开始估摸,呆一会儿黎伟鹏找不到他们,一准要向林克峰汇报,林克峰一定会追过来电话寻她,舒雨桐便提前把手机攥在了手心里,不想等来等去,一下午却是平安无事,竟没有一个电话打过来。

  舒雨桐的小心眼儿又开始发痴:人家跳舞那么辛苦,怎么就不问候一声呢?

  傍晚排练结束后,舒雨桐他们匆匆地洗浴完毕,便带着满身的疲惫走出集团办公大楼,刚要拦下一辆出租车,却见林克峰的那辆“灰蓝富士”急急驶来,瞬间便停在了身边。

  舒雨桐歪着头向后座瞄了瞄,没有他!

  驾驶席上的黎伟鹏歪一歪身子,打开副座车门,示意他们上车。舒雨桐和童明松一前一后坐进车里,不待她张口,黎伟鹏一面沉声说了句“我送你们回家”,一面将车子迅速驶上主路。

  舒雨桐顿了顿,试探道:“黎师傅,这么晚了,送林总了吗?”

  黎伟鹏只含糊的“唔”了一声。

  “?”舒雨桐一顿,转过脸看了看黎伟鹏,见他果然沉着脸,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不禁小声追问道:“林总已经回家了吧?”

  黎伟鹏轻轻叹口气,只得实话实说:“还没呢。”

  舒雨桐立刻有点儿急了:“那送我们做什么?黎师傅,你还是去送林总吧!可别让领导等着我们呐!你把我们放下吧!我和明松打一辆车回家挺顺路,也很方便的!”

  黎伟鹏却丝毫没有停车的意思,眼睛直直望向前方,心不在焉的嘟囔着:“来得及,回头再说。”

  舒雨桐皱了皱眉,不对呀!都这么晚了,林总兴许是有活动吧?这么说黎伟鹏是在活动中间打了个时间差过来送我们啦?心里这样猜着,疑问就溜出了口:

  “黎师傅,今晚有安排吧?你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赶来送我们的?”

  嘴上这么一推测,舒雨桐心下就有些于心不忍了,她决定马上下车,让黎伟鹏能抽出一点儿时间吃晚饭,要不干脆就三个人半路上找一家饭馆停车,她请大家搓一顿算啦!

  舒雨桐正盘算着,不想黎伟鹏却突然低声发起牢骚来了:“什么安排呀?他就老是替别人安排,从来不替自己安排,能凑合的就凑合,不能将就的也将就!”

  舒雨桐听出了画外之音,缓了缓语调,婉转道:“黎师傅,有什么事儿告诉我,如果安排的不大合适,咱们也好帮着给领导提个醒呀!”

  黎伟鹏终于忍不住了,倒豆子一样的道出了实情:

  “咳!林总这两天身体一直不舒服,今天快下班时实在难受不过了,就在办公室躺下休息了,我想陪他去看大夫吧,他说睡会儿觉就好了,临了还不忘让我到集团来送你们回家。”

  一听林克峰病了,又是一个人在办公室忍着,舒雨桐心里立刻焦灼起来,她稍一犹豫,迅即转过头对童明松说,明松,麻烦你自己打车回家吧,我和黎师傅过去看看林总。童明松忙说,我和您一起去吧,有什么事儿我也可以搭把手啊!

  舒雨桐知道林克峰的脾气,便轻轻笑道,明松,听话,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咱们还要继续上班、练舞呢,如果真有事情需要人手,我第一个叫你,好不好?童明松笑着下了车,黎伟鹏飞快地把舒雨桐送回了酒店。

  沿着寂静无人的走廊,舒雨桐和黎伟鹏急匆匆的奔进了总裁室,房间里一片漆黑。

  舒雨桐打开灯,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黎伟鹏引着她穿过整个房间来到后面,打开了一扇小门,里面竟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小休息室。

  林克峰和衣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透过外间微弱的灯光看见舒雨桐正走进来,一时惊讶,遂支起了身子,低声问道:“雨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舒雨桐站在门口停住了,她从没有进过这间小屋,不禁四处张望了一下,黎伟鹏伸手将小屋的顶灯打开,舒雨桐一眼看见半躺在床上的林克峰,心里突然就是一颤!

  她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倾身向前一把抓住林克峰的手臂,声音颤抖着几乎变了调:“你怎么啦?告诉我哪儿不舒服啊?”一双眼睛紧紧盯住林克峰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

  林克峰低声答道:“没什么,有点儿伤风,浑身没力气,懒懒的。”

  舒雨桐见他面色微红,忙伸手试了一会儿他的额头,有点儿热度,便轻声道:“可能有点低烧,这样吧,我们去医院输点儿液,开点儿药,再回家休息,好不好?”

  林克峰犹豫地望着她,沉吟了下。

  舒雨桐先扶着林克峰躺好,遂缓缓坐到床边,柔声劝道:“如果能够及时地对症下药,兴许就能好得快一些,这么硬扛着,不仅会消耗体力,弄不好还有可能转成慢性病,或者引发别的病,那就得不偿失了,恢复起来就会很慢、很麻烦的。”

  林克峰的神色沉了沉,身体却没有动,他感到极度的疲惫不堪。

  舒雨桐见他犹豫不决,知道得帮助他先把精神头儿提起来,便又想法子刺激他:“林总啊,是不是现在身上觉着特没劲儿?不想动弹?您别担心,有我和黎师傅两个壮劳力呢!咱们一起走。您就听我一句,干脆放下身段,让我们俩扶着您下楼,别说扶着走,就是抬着走,我们俩也是没问题的咯!是不是,黎师傅?一点儿都不费事儿的!您不知道我特别有劲儿呢,俗话说‘个大力不亏’嘛!”

  林克峰终于微微点头,低低的应了一声“好吧!”

  舒雨桐过来就要搀扶林克峰,她想和黎伟鹏一边一个人架着他走,她以为他虚弱的根本走不动了。

  林克峰忙说道:“我自己来吧。”边说边缓慢的坐了起来。

  舒雨桐又一脸认真地做开了“思想动员”:

  “林总啊,您别有顾虑,我们又不是要绑架您,只是搭一把手,这时候早已经下班好半天了,过道里和走廊里几乎没有人,咱们走后面的员工通道,直接到地下车库,不会遇到人的。我和黎师傅保证,一定要维护领导的尊严!一旦半路上遭遇到什么人,我们就灵机处置,保证不会有损领导的光辉形象的!”

  林克峰终于被逗乐了,“扑哧”笑出了声,慢慢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侧过头笑她:“我要是晕倒摔成了植物人,舒总可得负责啊!”

  舒雨桐嗔笑道:“您就把自己个儿交给我吧!我全权负责啦!”嘴里虽说笑,眼睛还是紧紧盯住林克峰,生怕有什么闪失。

  三个人慢慢来到了地下车库,舒雨桐打开后车门,扶着林克峰缓缓坐了进去,然后把车门关好,再绕到另一侧,打开门坐进去,黎伟鹏利落地发动了车。

  舒雨桐微微仰起脸对黎伟鹏说了一句:“黎师傅,我们去中心医院。”说着便摸出手机,与中心医院的薛大夫通了电话,正好薛大夫刚完成一例手术,立即帮舒雨桐与急诊室的值班医生取得了联系。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舒雨桐微微松了口气,把手机装进提包里,就觉得身边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

  舒雨桐不动声色,含笑望着前方,一面缓声告诉黎伟鹏把车子直接开到急诊室门前,一面悄悄握紧了那只温热的大手。

  林克峰心里有些异样。

  他望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一盏盏路灯,蓦地想起舒雨桐曾经照顾过的柳妈妈,还有罗义之,想到自己在飞机上照顾舒雨桐,心里有一小块地方温热了,柔软了,并逐渐的蔓延开去,整个人便沉浸在一片温柔乡里。

  尽管黎伟鹏就在眼前,林克峰握住那只小手却再也舍不得松开。

  一旦生病了,天性再独立、再坚强的人,也会自觉不自觉地渴望得到同情,得到友情,得到亲情,甚至爱情……直到车子开进了中心医院大门,林克峰才松了手。

  一走进急诊室,三个人迅速进入各自的角色,而且配合得十分默契:

  舒雨桐挂号,见大夫,说症状,检查,缴费,化验,开药,打针,输液,扶着林克峰几番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黎伟鹏上楼下楼、跑前跑后、三番五次地为病人送化验物、取化验结果、取药、送药;

  林克峰对医生的所有询问和要求,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最后终于挂了吊瓶,在输液室的一张床上安顿了下来。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护士过来说,输液需要四个小时,输完便可以回家休息了。

  几番周折下来,林克峰已是疲乏之极,很快便沉沉睡去。

  舒雨桐见此,也松弛了一些,和黎伟鹏并肩坐了下来。

  黎伟鹏低着头小声说,您回家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输完液就送林总回家。

  舒雨桐转头看着他,要不要通知林总的家人?

  黎伟鹏立刻摇摇头,林总爱人上大夜班,凌晨三点才下班,女儿住校不在家。

  舒雨桐一愣,林总家就没有别人可以照顾他吗?

  黎伟鹏点了点头,总共三口人,还都各忙各的,难得见面。

  舒雨桐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黎伟鹏又催舒雨桐回家,舒雨桐想了想,微微一笑,说了句“黎师傅,那你就辛苦啦!”便出去了。

  只过了半个多小时,舒雨桐又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多了两个袋子。

  黎伟鹏仍然低着头坐在林克峰的床边,没有看见。

  舒雨桐轻步上前,将两个袋子塞给了一脸惊异、两眼迟疑的黎伟鹏,只说了一句“诺,给你们的”,便又转过身一阵风似的飘然而去。

  黎伟鹏打开两个袋子,愣了愣,笑了:两盒热腾腾的庆丰肉包子,两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两瓶农夫山泉矿泉水,两桶娃哈哈八宝粥,两小袋涪陵榨菜,还有一次性餐具、餐巾纸若干!

  第二天上午,舒雨桐忙于工作,黎伟鹏没露面,舒雨桐猜他一定是陪伴着林克峰了。

  下午,舒雨桐到集团排练集体舞,中间休息时,她给黎伟鹏挂了电话:“黎师傅,咱们的病人咋样了?”舒雨桐打趣道。

  电话里骤然间响起了黎伟鹏略带轻松的声音:

  “呵!是舒总呐!鲍总和我,我们刚刚从林总家出来,还没来得及上车呢!今天林总好多了!昨天半夜里输完液我送林总回家时,他就已经有些恢复了,今儿早上我去他家时,林总的烧已经退了,他爱人给他熬了一锅大米粥,又买了六必居的辣菜和酱瓜,他喝了两碗粥,也吃了药,就一直在家卧床休息。今天上午鲍总到集团开业务会,中午一完事儿,我们就直接过来看林总了,觉着他的精神又好了一些,刚才我们走时林总还说了,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黎伟鹏平日少言寡语,今天因为心情好,一下子唧唧呱呱竟说了一大堆。

  舒雨桐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刚要挂断,手机里却突然响起鲍玉良的大嗓门:“舒总啊,我是鲍玉良!我可要批评你啦!”

  舒雨桐举着电话怔住了!

  鲍玉良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舒总啊,你已经身兼数职啦,既要管理事业部,也要照应柳助理,又要参加跳舞集训,现在还要照顾林总,你还要怎么满负荷呀,你是想不要命啦!这一次我可是真生气啦!为什么昨晚得到消息后不马上通知我?今天早上我已经狠狠批评黎伟鹏啦!在你们眼里我鲍玉良还算不算是个领导啊?怎么这么无组织无纪律!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汇报,自作主张!”鲍玉良似乎越说越来气,嗓门竟渐渐大了起来!

  舒雨桐脑子“嗡”的一响!

  鲍玉良与林克峰的交情那可不是一般的交情,说亲如手足那一点儿都不夸张,昨天晚上鲍玉良因为有应酬,下午就去郊区了,今天早上返回酒店后才得知林克峰生病了,当时就火冒三丈,嫌黎伟鹏漫过了自己,这么大的事儿不及时汇报,对他好一顿勒!当时因为又要赶去集团开会,就没找舒雨桐算账。

  当然了,鲍玉良当时也在心底闪过了一个念头:对林克峰来说,他鲍玉良不是一般人,可舒雨桐也不一般呢!

  舒雨桐自知理亏,赶紧认错:“鲍总,是我一时急糊涂了!这事儿不怨黎师傅,您要是批评就批评我吧!我保证虚心接受,坚决改正!”

  鲍玉良的口气方缓和了下来:“雨桐啊,你记住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扛着,要依靠组织,依靠我鲍玉良嘛!否则真累出个好歹来,让我怎么向林总交待?怎么向集团杨总裁交待?怎么向你的那位田助理交待呢?”

  鲍玉良说到最后一句,倒忍不住笑了。

  原来今天早上黎伟鹏向鲍玉良汇报林总的事情时,赶巧让田蓓蕾听见了,那姑娘不由分说,拉住黎伟鹏可着劲嚷嚷什么“黎师傅!你不知道舒总她太辛苦了!让我替舒总到医院去照顾林总吧!”闹得黎伟鹏好一通解释才让她安静下来。

  一旁的鲍玉良倒真为这“蓓蕾”的古道热肠和侠肝义胆感动了一把。

  舒雨桐笑着应道:“我都记住了,有困难找组织,找鲍总!”

  挂断了电话,舒雨桐怔了一会儿,想想黎伟鹏的啰嗦,鲍玉良的率直,田蓓蕾的侠义,还有那锅香喷喷的大米粥和六必居的咸菜,兀自笑了下,遂又摇摇脑袋不再去想,可有个人的影子却开始在眼前飘来飘去,挥之不掉。

  三周的小教员集训顺利结束,舒雨桐、童明松载誉而归。

  50天的集体舞培训又开始了,每天下班前两小时为排练时间,舒雨桐有了更多的时间处理工作,感到更加得心应手了。

  酒店的排练安排在五层多功能厅,条件极其优越,且甚于集团--温度凉爽,音乐立体,灯光明亮,场地平滑。

  舒雨桐和童明松各自负责男女队员,先分开学动作,然后合起来排练,进展竟十分神速,没多久,16个集体舞便可以从头至尾一气呵成地串起来了。

  这一组舞蹈跳一遍大约需要35分钟,于是每天的两小时排练,舞蹈队员们便随着优美熟悉的旋律,先跳一遍热热身,再细抠一遍,最后又串联一遍……

  而每一遍,舒雨桐都跳得十分投入,以至于丝毫没有发现连日来的排练中,一直有一条颀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在多功能厅的门口闪进来,隐入台下坐席区的暗影里,良久,又默然从门口一闪就不见了。

  终于有一天,童明松对舒雨桐小声说:“舒总,每天咱们排练时,罗总都要过来看一会儿才走,你知道他在看谁吗?”小伙子一边问,一边注意地看着舒雨桐。

  舒雨桐一愣,喃喃问了声:“谁呀?”心里虽不想听到答案,脸上却无端紧张起来。

  近一个月来,舒雨桐很少见到罗义之。

  事业部、客房部的工作本来搭界的地方就不多,两个人心下里又仿佛是在有意识地躲避对方,加之舒雨桐先是整个下午在集团,后来又是四分之一的时间在酒店多功能厅,两人碰面的几率就更加低了。

  在舒雨桐的心里,罗义之的影子还在,只是越来越模糊了--她在有意识地进行记忆选择:既然惧怕触摸,不如索性撒手。

  罗义之也想重新选择记忆,但却适得其反--越是想忘记,却总也忘不掉;越是想撇开,却总也抹不去。

  他知道自己是无可救药了,便索性采取了一种类似自虐的方式:不管她怎么想,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行我素,目之所及随心所欲,只不过远远的望着,不走近,不打扰,任凭自己的一颗心沉沉浮浮、浮浮沉沉,自甘堕落其中,识尽愁滋味。

  于是,他一次次潜入多功能厅,看到她沉醉于自己的舞蹈中,也跟着惊讶,沉醉,痴迷,

  罗义之变得愈发的沉静阴郁了。

  “舒总,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您知道他在看谁吗?”排练结束后大家向外走的时候,童明松突然在舒雨桐的身后低声说道。

  舒雨桐一愣,遂淡淡笑道:“看咱们大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