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第二十一章一叶知秋
童明松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田蓓蕾以为他是因为脚上伤疼难忍,立刻心疼不已,忽地扑身上前,连声追问:“明松!明松!你怎么啦?是不是脚上特别痛?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找罗医生来给你开些止疼药哇?” 童明松猛地瞠开了一双清亮的大眼睛:“你悠着点儿行不行?这是病房,不是你家!也不是菜市场!”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女孩儿哪里受得起这劈面一顿喝斥,霎时愣怔了,眼睛里渐渐堆满了委屈。 眼见女孩儿的嘴角直往下耷拉,男孩儿遂缓和了下来,低声道:“蕾蕾,你先去看看罗医生有没有空儿。”边说,边伸手捏了下女孩儿圆润的脸颊。 女孩儿的脸不由泛起一片美丽的红晕,神情也转悲为喜,娇柔地对男孩儿一笑,扭转了身子轻盈的去了。 望着女孩儿无忧无虑、窈窕灵动的身影,童明松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身前的这一位,始终是不管不顾、不离不弃的,一心一意全都扑在了自己身上,可自己为什么仍然那么不耐烦呢? 而心里的那一位,总是若即若离、时远时近的,你袒露心扉,她却根本不屑一顾,自己这又是何苦呢! 男孩儿正兀自烦恼不堪,罗医生随着田蓓蕾快步走进了病房。 女医生看了一眼男孩儿俊朗白皙的面孔,仔细审视了一番平放在床上的伤脚,抬眼望着女孩儿焦虑不安的神情,破天荒的笑了,缓声安慰道: “姑娘,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你的小朋友伤情不算严重,处理得也很及时,他年轻,体质又好,我相信他会很快恢复的。以后如果要跳舞啦、爬山啦、踢球啦,应该都不会受到影响的。现在你就可以带他回家休息了。” 女孩儿杏眼圆睁,满脸放光,对着女医生甜甜的一笑,轻声道了谢,便上前搀扶男孩儿起来。 男孩儿突然变得十二分听话,乖乖的听任女孩儿为他理了理浓密黝黑的头发,又抻了抻衣领,然后任由女孩儿搀扶着自己高大的身躯,两个人相拥着慢慢走出了急救中心,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舒雨桐把田蓓蕾叫到了总经理室,催促她立即给童明松打电话: “蓓蕾,我已经请示鲍总同意了,组织上决定给童明松一周的假期,他毕竟是在完成国庆晚会演出任务的过程中受的伤,这属于因公负伤。你可以马上打电话告诉他,一定要安心在家里静卧养伤,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受伤的脚一定要尽量平放,尽量不要下地走动,即便是上卫生间,也要柱上拐以减轻伤脚的负担(此时田蓓蕾已得知,今天早上一上班舒雨桐就让黎伟鹏将一副拐杖送到了童明松家里,也不知道一夜之间她是从哪儿弄来的)”。 田蓓蕾刚要转身,舒雨桐的指示却没完没了:“你还要告诉他注意按照罗医生的嘱咐按时更换外敷膏药,保持伤脚的皮肤清洁。总之一句话:一定要养精蓄锐、安心休养,时刻准备着,争取最后能够顺利参加国庆节当天的演出。” 一席话让田蓓蕾听得直发怔!她眨了眨圆圆亮亮的杏仁眼,盯着舒雨桐很泼辣的说道:“舒总呵,我看还是您直接打电话给童明松下命令吧!” 舒雨桐一瞪眼:“你是事业部的助理,是协助我分管车队的,童明松名正言顺的可是你的兵啊!” 田蓓蕾撇了撇薄薄的嘴唇,有点儿发窘的笑道:“不好意思啦,舒总,我没想到您的指示会这么复杂,我,我还没记住哩!” 舒雨桐一时哭笑不得,只得虎着脸,恶狠狠的盯住姑娘,从头到尾又重复了一遍,最后才带了几分揶揄冷笑一声:“田大助理,这回记住了没有哇?要不要咱们再做一次正式的录音,或者本经理干脆就给你出具一份书面通知啊?” 田蓓蕾这才嘻嘻哈哈道:“不用了,不用了,舒总,这回我都记住啦!舒总啊,我今天可是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呐!我发现您的心可真是既缜密又细腻呀!比我考虑的都周到,简直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呀!我代表明松先谢谢您啦!” 舒雨桐嗔怪的笑了笑:“傻丫头,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么!”话说完了,嘴上仍在笑,脸上却开始有点儿发僵,舒雨桐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径直埋下了头,专心致志地处理手上的工作,不再言语。 田蓓蕾略感诧异,却也顾不得深想,只咧开嘴傻傻的笑了笑,转身出了办公室。 此后的几天里,几乎每一天,舒雨桐都会自发地组织一个“袖珍慰问团”,带了各式各样的营养品,轮番去童明松家探望,第一拨是鲍总带队,然后是钟主席率领,再后来由田蓓蕾领头,最后一次甚至惊动了集团工会的汪主席。 慰问团井然有序的奔赴童明松家进行家访,不间断的、不厌其烦的把组织上的关怀和大家的挂念送到了童明松的手上。 然而就在这高密度、“轰炸式”的轮番慰问活动中,舒雨桐却一次都没有露面。 大家以为舒雨桐太忙了,并不多想。 却有两个人不以为然。 这两个人,一个是鲍玉良,另一个就是童明松本人。 洞悉世故、精明过人的鲍玉良首先起了疑心:这可不大像是舒雨桐的一贯风格啊!按说这类照看病人和伤员、呵护“弱势群体”的事情,她从来都是身先士卒、越俎代庖的,甚至不惜先斩后奏、“舍身取义”。可这一回,怎么神龙见尾不见首,犹抱琵琶半遮面了呢? 既然心里起了疑,一向直肠子、炮筒子的鲍玉良自然是要探个究竟,于是这一天,他径直来到舒雨桐的办公室,一进门就笑呵呵的“审”开了: “舒总啊,这两天一不留神儿,就听说你出面组织了好几个慰问团去看望童明松,不仅把我给捎带上了,还连带着把集团汪主席都给忽悠了!可我就纳了闷儿了:舒总自己为什么回回都不出头露面,总是‘躲在幕后’呢?我记得不久前舒总还伺候过那位‘八杆子打不着’的柳妈妈哩!这照顾病人、安慰伤病员可是你舒总的‘长项’呀?” 面对鲍玉良的旁敲侧击,舒雨桐一副淡定从容、胸有成竹的样子,应答得振振有词、滴水不漏:“回鲍总,鄙人实在是太忙了,无法一手遮天,没能抽出时间来,所以才委派了田蓓蕾--田助理全权代表我和事业部的全体同仁了。” 鲍玉良当然不相信,便继续步步紧逼,脸上却仍然呵呵笑着: “这个童明松不仅是你的员工,而且还是你的舞伴儿,他是为跳这个舞受的伤,你再怎么忙,按理说也应该去看望一次呀,就算是领导慰问下属、体贴下情嘛!我们再怎么去,也是‘县官不如现管’,终归隔了一层。况且,我听说那男孩儿每次都问去看他的人,舒总怎么没来?她还好吧?她是不是很忙?现在谁做舒总的临时舞伴儿啊?老实说,我那次去就已经被他问了个底儿掉了!你看看,人家最惦记的,到底还是你这个顶头上司加舞伴儿啊!” 舒雨桐微微一笑,不急也不恼,越发一脸的洒脱清爽: “我说鲍总啊,我不是不想去,也不是抽不出时间来,关键是咱们可不能忽视了年轻人的特殊需求。您也知道,我们田助理和童明松正在谈朋友,这回呢也正好算是老天给了姑娘一个表示心意、增进感情的天赐良机,况且人家田助理也是我们事业部的一员干将,一个人兼任了领导加朋友的双重身份,公干、私情正好都可以兼顾,我适当的倾斜一下政策,人家也是正当防卫,咱们做姐姐的,干吗不送个顺水人情呢?” 鲍玉良听她说得有根有据有情有份的,虽然直觉上还是感到舒雨桐有点儿强词夺理、言不由衷,但一时又说不过她,于是晃了晃大脑壳,摆手一笑,不再掰持这事儿了。 舒雨桐目送鲍玉良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却暗自怔忡了起来! 她自然明白自己内心里实际上是在有意无意的躲避童明松,是在想方设法的减少与这位舞伴儿的接触机会,可这样做究竟是出于心虚还是厌恶,她自己一时竟也拎不清,只不过有一点她心底十分清楚,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伤害那个单纯的姑娘。 舒雨桐下决心要与男孩儿拉开一些距离,除了上下级之间的纯工作关系和国庆晚会的纯舞伴儿关系外,她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要再掺杂任何别的内容。 舒雨桐十分清楚自己所喜欢的类型,倘若真是遇到了合适的,她或许不会拒绝,但童明松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他对于她,不仅仅是不合适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可能,他几乎就从未引起过她的任何感觉。 在处理与异性的关系方面,舒雨桐一直本能的希望既能引起对方好感,又能与其友好相处,她盼望得到友谊,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感觉,但决不想引起误会,也不想伤害无辜或妨碍他人,更没有什么所谓的征服欲和虚荣心,她只是遵从于女人的一种直觉。 在这种潜意识的引领下,十几年来,舒雨桐陆续结识了为数不多、但却十分合得来的异性朋友,得到了温馨的感情,另一方面,一旦遇到了脾气禀性不大投合的人,她也都会在尊重对方感情的同时,较为得体的拉开距离,从而使双方都可以避免陷入尴尬的境地。 然而这一次,舒雨桐却完全没有料到,那男孩儿竟天生了一副耿倔不屈的牛脾气,不仅认死理、固执己见,而且不服输、逆流而动,在感情问题上不仅相当的主观,而且相当的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即便是撞上了南墙,也依然不打算回头。 一向自尊心极强、喜欢感情用事且又非常敏感的童明松,很快就意识到了舒雨桐是在有意识地躲避自己,他立刻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伤害,心里渐渐撮起一团无名之火,由于病伤缠身,他不仅无法见到舒雨桐,而且整天还不得不躺在床上,度日如年的男孩儿,犹如一只被锁入樊笼的豹子,一天天变得暴躁乖戾起来。 童明松开始想办法创造与舒雨桐见面的机会。 田蓓蕾到底年轻,不谙世故,单纯到了以为男孩儿只是让伤病磨得性情骤变,于是每天下班后都要跋山涉水的跑到童家陪护在他的左右,对男孩儿一次次无端的发飚,不仅姑息、忍让,甚至愈来愈逆来顺受了。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一个心猿意马,一个一厢情愿;一个身心备受煎熬,一个始终无原则溺爱,原本的甜蜜蜜开始变味,慢慢演变成了一种折磨,男孩儿终于熬不住了,神经几近崩溃且一触即发,可怜的女孩儿却浑然不觉,尚兀自陶醉在青涩的梦境之中。 这天下班后,田蓓蕾又跑到童明松家,还给他带来了几张介绍国际上著名舞蹈家的音像资料,当时童家的人都出去了,只有童明松一个人在,女孩儿便大胆的依偎过来,眼里充满了炽热和渴望。 童明松立即感到一阵烦躁和慌乱,他终于明白自己不可以再隐瞒下去了,摊牌只是早晚的事情,长痛不如短痛。 于是,男孩儿收下了光盘,只说了声“谢谢”,然后就一脸郑重地向女孩儿摊牌了:“蓓蕾,我们分手吧!” 女孩儿自然目瞪口呆,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以为男孩儿是在开玩笑。 男孩儿便又十分残酷的重复了一遍:“蓓蕾,我们分手吧!” 女孩儿这才大惊失色,跳起身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孩儿脸上写满了真诚:“蓓蕾,你是一个好姑娘,无可挑剔!但是我们不合适。” 女孩儿瞪起了杏仁眼:“童明松,你把话说明白点儿!我们怎么不合适了?” 男孩儿咬了咬牙:“我们两个人的性格不合适,不是一个路子!” 女孩儿的嗓门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我们交往都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你现在才说不合适,你早干什么去了?” 男孩儿阴郁地答道:“我自己也是刚刚悟到的!” 女孩儿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气呼呼地掷过来一句“你混蛋!”便摔门而去--“砰”的一声,清脆而短促,惊天动地。 男孩儿的一颗心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田蓓蕾冲出了童家,昏头昏脑的认不清东南西北,便跌跌撞撞的一头冲进街边的一家酒吧,一杯接一杯的喝起了红酒。 机缘巧合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舒雨桐突然挂来一个电话,向田蓓蕾询问童明松的伤情,这才惊愕地从女孩儿的又哭又笑中了解到两个人刚刚分了手,此时此刻女孩儿正在一家酒吧里买醉呢。 嘿!怎么偏偏你怕什么它就来什么呢?舒雨桐一下子懵了,气急败坏的挂断了电话。 这个十分偶然却也十分及时的电话,是舒雨桐在黎伟鹏的车上打的,当时她正要和黎伟鹏一起去看望在家养病的林克峰,已经好几天没去看他了,心里的思念日甚一日。 早上舒雨桐听到鲍玉良念叨说这两天林总打来电话,说自己的病情已经明显好转了,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考虑到当天晚上正好有空儿,她便立刻约黎伟鹏下班后一起去看望林克峰,黎伟鹏一口应承了下来。 他们的家访只能在下班以后悄悄进行。 连日来,整个酒店里除了鲍玉良、舒雨桐和黎伟鹏,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总裁生病了,大家只是听说林总偶患小恙,需要在家休养几天,不日即可恢复上班--鲍玉良对所有的人(其中也包括集团总裁杨致远)彻底隐瞒了林克峰的病情。 而且,除了黎伟鹏和舒雨桐四天前探访过一次林克峰,再没有人去过林家,连鲍玉良自己也没有去看望过林克峰。 鲍玉良不是没有时间,而是不敢去。 这些天来,鲍玉良每天一早一晚至少要与林克峰通两次电话,对林克峰的病情,鲍玉良最了解,林克峰对他也是毫不隐瞒,正因为知根知底,鲍玉良不仅为林克峰的病情焦虑不安,而且心里还十分苦闷,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守在林克峰的身边,然而尽管他心里十分想见林克峰,但却没有勇气去看他。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鲍玉良对林克峰的病情终归还是有所忌讳,鲍玉良的父亲是一名老中医,老人疼爱唯一的儿子,曾多次从中阻拦,生怕儿子被传染上这种很麻烦的疾病。 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鲍玉良怕自己的感情承受不住先自崩溃了,他深感自己与林克峰的友情已深入骨髓,一旦看见病重的林克峰,自己很有可能会控制不住,弄不好甚至会嚎啕大哭,那他宁可不见他,也不敢想象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完全失态的窘况。 鲍玉良是性情中人,也是一个孝子,他不能说服自己迈出最后那一步,又觉得在这种关头袖手旁观终究是辜负了林克峰,于是精神上加倍的受煎熬,几乎天天是锋芒在背、如坐针毡。 几次半夜时分,鲍玉良都几近疯狂的开车冲到了林克峰的楼下,但终于没有走下车来,最后的一次夜访,他甚至就坐在楼下的车里,跟林克峰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但到了最后关头,还是开车掉头回了家。 鲍玉良心里藏不住欢乐,更藏不住苦闷,很快的,他就把心里的矛盾与痛苦,一一说给了舒雨桐。 如果不让他说出来,他一定会憋死,但说出来了,他又觉得万分惭愧,只是心里似乎轻松了一点点。 舒雨桐是一个非常好的倾听者,她望着他安静地听他诉说,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专注凝神而又温和平静的神情。 起初鲍玉良认定了一旦自己说完,舒雨桐一定会流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他甚至准备接受她的责骂,然而,当他一口气倾诉完了,舒雨桐却给了他一个温婉宽厚的笑容,鲍玉良有些惊呆了。 实际上,对鲍玉良的所作所为、所忧所悔,舒雨桐并没有感到反感或是犹疑,她认为自己能够理解他,女人的善良与包容使舒雨桐完全忽略了鲍玉良所表现出来的踯躅和懦弱,因为她设身处地的体会到了鲍玉良内心所承受的压力和折磨。 林克峰突然病倒了,鲍玉良就要独自承担起整个酒店的领导责任,这不仅意味着他这个副总裁整日里注定要被公务缠身、琐事羁绊,而且还意味着上下左右、人前人后他都要孤独的去面对,压力之大,磨难之重,绝非一般常人所能想象的到的,在这个时候,鲍玉良最需要的是理解,是支持,是鼓励。 于是舒雨桐毫不犹豫的对鲍玉良袒露心迹: “鲍总,恳请您不要再责备自己了,我非常理解您此时此刻的心情和难处!如果您征求我的意见,我希望您最好还是维持现状,既尊重林总本人的意思,也尊重您父亲的意见,不要去看望林总,因为您身上的担子非常重,不应该、也不可以有丝毫的闪失和动摇,况且此时此刻我们任何人也无法替代您的位置!凡是您和林总之间所有需要沟通的信息和事情,就请您全部交给我去办吧!有我和黎师傅两个人给您和林总当联络员,您就放心吧!” 鲍玉良心潮起伏,默然无声,他良久地凝望着舒雨桐,为林克峰,也为自己能拥有这份真挚的情义而感慨不已。 憨直爽快的男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点了点头,眼眶里闪着晶晶亮亮的光芒。 就在这天下班后舒雨桐和黎伟鹏临行前,鲍玉良还左叮咛右嘱咐,把他们一直送到了酒店门口,最后又交给舒雨桐一大包保肝护肝的营养品和一大包文件资料。 刚一上路,舒雨桐想到明天晚上将要参加国庆晚会的最后一次预演,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了在家养伤的童明松,便给田蓓蕾挂了个电话,想问问童明松恢复的怎么样了,她是想如果有可能就让童明松参加明晚的预演,不用他上场,只让他感受一下现场的气氛。然而始料不及,正是自己身边的这对欢喜冤家却突然间节外生枝、出了岔子。 当得知田蓓蕾此时因突然情变正泪洒酒吧呢,舒雨桐满心欢喜盼着见到林克峰的心情,一下子就给冲得七零八落了。 挂了田蓓蕾的电话,舒雨桐立刻和黎伟鹏简单商量了一下,两人一致决定,推迟一步去林家,先掉头赶到酒吧,把那个伤心欲绝的女孩儿捞出来再说!那毕竟是咱们新东方的人,是咱们事业部的姑娘啊! 车子旋即掉转头,箭一般的扎向了“伤心酒吧”。 到了酒吧门前,车子尚未停稳,舒雨桐便匆匆跳下来,心急火燎的往里跑,才奔到酒吧门前,黎伟鹏突然高声吼住她:“嗨!你等我一下!” 被他猛不丁一吼,舒雨桐骇了一跳,黎伟鹏还从来没有这么粗声大气的对什么人喊叫过呢。 只短短一瞬,黎伟鹏已泊好车、锁好门,大步流星的奔了过来,见舒雨桐正呆愣愣的立在酒吧门口扭了脸盯着他,黎伟鹏也不解释,一个侧身闪到了舒雨桐前面,抢先一步推开酒吧的大门走了进去,舒雨桐只得愣怔地跟在他身后进了酒吧。 酒吧里面烟雾缭绕,人声嘈杂,酒香弥漫,灯光黯淡,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步走向吧台,四下里不停的找寻着。 哪里有田蓓蕾的影子呢? 刚刚走近吧台,横刺里突然闪出几个浑身酒气的俄罗斯小伙,打头的那一个,留着一头金色长发,在脑后束成一条曲曲弯弯的马尾巴,上身套着一件印有黑色骷髅图案的体恤衫,下身穿着一条膝盖上挖了两个大窟窿的牛仔裤,脚上夹着一双黑拖鞋,嘴里嘻嘻哈哈、叽哩咕噜的直奔舒雨桐贴将过来。 还没等舒雨桐有所反应,黎伟鹏就忽地伸出一只大手,将舒雨桐一把拽到了自己身后,接着又乍起两条粗壮的胳膊,如同母鸡护小鸡一样的反手护住了她。 那“金马尾”见此不由得一愣,继而又“哈哈哈”的大声怪笑起来。 这时,一直站在吧台里冷眼旁观的酒吧老板--一位黑脸壮汉轻声打了个唿哨,顷刻间就有两个彪悍的黑衣侍者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的出现了,他们带着墨镜,沉着脸,侧身缓步,慢慢向着对峙中的黎伟鹏和“金马尾”靠近过来。 黎伟鹏始终紧张地盯住了近在咫尺的“金马尾”,舒雨桐则有几分惊愕地瞪着那两个神秘黑衣人看,几个俄罗斯小伙子也都愣怔在了原地,一股子迫人的压抑使混乱嘈杂的酒吧竟突然安静了下来。 蓦地,那“金马尾”将两个手指插进嘴里,尖锐而短促地打了一个唿哨,随即哈哈大笑着猛然一拍巴掌,转过身子,夸张的与身后的伙伴叽里咕噜的挥动手臂嚷嚷起来,接着,还没容众人反应过来,俄罗斯小伙们便大声哼鸣着不知名的小调,脸上挂着笑、脚下绊着蒜、彼此勾肩搭背、迤逦歪斜的向酒吧大门口扬长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所有的人都松弛了下来。紧接着,酒吧里原有的各种嘈杂刺耳的声音又轰然鸣响了起来。 黎伟鹏垂下双臂,松了口气,扭过头去,对那黑脸老板轻轻点头致意,后者却似笑非笑的摇了摇脑袋,调转身漠然扫视着四周,不再看任何人。 黎伟鹏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身后的舒雨桐,舒雨桐脸上的表情非常鲜明--惊愕。只有惊愕。大大的惊愕。 这惊愕,一小半是因了那“金马尾”--那家伙满身的酒气把舒雨桐熏得几乎呕吐。一大半却是因了黎伟鹏--直到今天,舒雨桐才突然看见了黎伟鹏的另一面:原来刚才酒吧门前他高门大嗓的吼她,都是因为担心她一个人闯进去会遭遇骚扰或伤害,没想到一向少言寡语的黎伟鹏竟也会突然显露出如此男人的一面。 舒雨桐心里的感激溢于言表,又被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惊愕放大了一倍。 黎伟鹏却被舒雨桐感激的目光看得生恼,他皱了皱眉头,撇开舒雨桐,自顾自的开始继续寻摸田蓓蕾。 酒吧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两人找了快一圈了,竟然没找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倒是田蓓蕾突然间从人群里冒了出来,嘻嘻哈哈、摇摇摆摆的走过来招呼她的“舒总”--谢天谢地,她总算还认得人! 看到满脸已是一片胭脂、走着猫步、嬉皮笑脸的姑娘,舒雨桐上前挽起她的手臂低声道:“蓓蕾!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微醺的姑娘不饶舌,也不争辩,只吃吃笑着靠过来,听任舒雨桐拉着她一步步走出了酒吧。 刚一坐上车,田蓓蕾便抱住舒雨桐号啕大哭起来! 黎伟鹏黑着脸发动了车,二话不说,直奔田蓓蕾的家,童明松是他的徒弟,他曾听男孩儿说过女孩儿的家住在南城。 舒雨桐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只手温柔的抚摸姑娘那浓密而略显粗硬的披肩长发,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姑娘簌簌颤抖的秀肩,心里却在诅咒那负心的男孩儿,开始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找他算账。 过了好一会儿,田蓓蕾渐渐安静了下来,把头偎在舒雨桐的肩上,愣愣地望着车外闪烁的灯光。 最后,他们来到了京城南三环中路田蓓蕾家所在的花园小区。 舒雨桐让黎伟鹏把车停在花园公寓小区的大门外,她握着姑娘的手和她一起走下车来,把她一直送到小区门口。 临别时,田蓓蕾瞪着又红又肿的杏眼怔怔地望着舒雨桐。 舒雨桐什么也不说,只对她轻轻点了点头,便撒开手,目送她走进了楼门,走进了电梯间,方才转身回到车上。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舒雨桐觉得应该马上去找童明松问个究竟,想办法尽量挽回一下,否则第二天一上班兴许就没有时间了,这事情如果就这么悬在半空中,那女孩儿恐怕要伤透心了,捱过了这一夜,总应该对她有个说法。 这样盘算着,舒雨桐便和黎伟鹏商量了下,两人决定,先到林克峰家点个卯,然后就直奔童明松家,童明松住在西郊很偏远的一个小区里,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富裕了。 于是,黎伟鹏全速驾车直奔京北林克峰家。 此刻舒雨桐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摸出手机给林克峰打电话,刚才因为情况不明,还没有来得及给林克峰通报一声哩。 电话很快通了,舒雨桐连忙轻声道:“林总,对不起呵!原来说好一下了班就来看您,我和黎师傅临时有点儿事情给耽搁了,您一定着急了吧?” 林克峰平静舒缓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不是路上堵车了?” “路上还好,主要是刚才临时有点儿急事需要处理一下,现在暂时处理完了,这才赶过来看您,的确是有点儿晚了!”简单的一句解释,让舒雨桐说得结结巴巴。 她原本想告诉他自己是让田蓓蕾的事儿给耽搁了,可又觉得不应该让两个小孩子的事情给他平添烦恼,更有些不忍心告诉他此番她去看他只能逗留一小会儿,因为还要去童明松家……转念再一想,上次一别,已整整四天了,他一个人每天拖着病体枯守家中,一定是千般受苦、万般寂寞了,一定是在盼望着能见到他们,见到她,可她偏偏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事情纠缠不休。 “你们什么时候能到啊?” 林克峰已然听出了舒雨桐的犹豫不决,也理解她可能确实有工作或者事情劳神分心,但是几天来独自在家养病,不知为什么原来一直沉稳笃定的神经却变得脆弱了许多,内心里竟十分渴望着能见到她,和她说说话,哪怕只看她一面,又因为这两天身上的不适感突然明显减轻了,这种渴望便越发的迫切起来。 舒雨桐立刻感到了林克峰的焦虑不安:“怎么?着急了么?让我猜猜看,是不是您给我们准备什么好吃的了呀?” 舒雨桐情急之下突然打了个岔儿,她想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也让他稍稍分分心、松弛一下,她希望他总是想着她,但又不忍心让他受苦。 “噢!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林克峰果然开始转起了念头,清点着家里还有什么可以招待她。对了!还有几袋原味葵瓜子!于是他笑着告诉她:“我这里瓜子管饱,茶水管够!” 舒雨桐听了,心里却蓦地一酸:“只要您身体康复了,我们吃什么都行!吃什么都香!”她缓缓的说道,已经不是在打趣了。 “想你了!”林克峰突然低声道,说完了便立刻噤了口:黎伟鹏就坐在她的身边呐! “唔!”舒雨桐感到脸上有点儿发热,慌忙把头转向窗外,顿了顿,小声道:“真的么?” “嗯!”林克峰重重的应了一声。 舒雨桐胡乱支应了一句:“我们就快到您家了,一会儿见了面再说吧。”说完就匆匆收了线。 挂断了电话,舒雨桐心里更加矛盾了,她听出来林克峰今天的精神似乎很好,似乎特别盼望他们的到来,也许他想和他们在一起多聊上一会儿,然而他们今天却不能多陪一陪他--这个该死的童明松! 一边默默开车的黎伟鹏看到舒雨桐沉默寡言、情绪低落,刚张了张嘴,又止住了。 车子终于来到林克峰家的楼下。 舒雨桐默默打开车门,黎伟鹏突然沉声唤住她:“舒总,我就不上去了,您代我问候一声吧。” 舒雨桐愣了愣,轻声道:“我们上去坐一坐就走,来得及的。” 黎伟鹏垂下头低声道:“您陪他说说话儿吧,我得空儿在下面抽两支烟。” 舒雨桐望着他顿了顿:“也好,我去去就来。” 这天晚上林克峰的气色确实比前一次见面时恢复了一些,精神也蛮好,舒雨桐一进门就看出来了,她立刻想放大这股子喜兴劲儿,让两个人都高兴一下,便夸张的拉着林克峰的袖子走到过厅的顶灯下,一边仔细端详,一边小嘴儿说个不停: “来来来!让我好好看看!几天没来了,今儿早上听鲍总说,您在电话里夸奖自己恢复的不错,想过几天就上班了,鲍总派我来好好检查一下,看看其中是不是有诈,是不是掺了水分,明天一早鲍总还要听我的口头汇报呢!” 林克峰脸上含着笑,顺从地让她拽着袖子转过来调过去,上下左右的看了半天,心里一阵暖暖融融的。整天一个人呆在家里,舒雨桐的到来无疑给他增添了难以言说的亲情和温暖,他站在舒雨桐面前温和地笑着,脸上甚至有了一丝久违的光泽。 舒雨桐终于满意的点点头,撒开了手,回转身把背包里一个大大的档案袋取出来放到桌上,一边往外掏出一摞文件和信函,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您看,这是鲍总让我带给您的几份近期酒店业务情况反映,这是两份集团新近转发的文件,鲍总说了,有时间、有精力的话,您就不妨看一看,如果累了,就放放再说,这些材料也不用拿回去,就留在您这儿了。还有,这是您的个人信函,……” 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身后的林克峰已伸出两只手臂缓缓搂住了自己。 唉!他等她等得太苦了!她停住了口,轻轻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微眯起眼睛,静静地嗅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清凉微苦的中草药味道。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今天有点儿不凑巧,待会儿还要和黎伟鹏赶着去一趟童明松家,谈点儿事情。”说着,眉头忧郁的皱了皱,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残酷。 他支吾了一声,仍温柔的搂住她,并把头轻轻靠近她的肩窝,一声不响,渐渐的,他将自己紧紧贴在她的身上,两臂牢牢环住她的身体,气息也一点点的急促起来。 她感到身上一阵一阵酥软起来,慌乱中竟吭吭嗤嗤的说了句:“您别生气,我不能久留,黎师傅还在下面等我呢。” 他顿了顿,抬起头来,突然低声问:“怎么,今天你不渴了么?”手臂却一点儿没有松开。 她稍稍一愣,明白了他是在打趣,便微微扭转头来,娇嗔地笑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今天偏偏就不渴了!” 他却更紧了紧双手,把她搂得更加贴在自己身上,嘴里低低的呻吟道:“可是有人渴了,知道么?”说着,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舒雨桐觉得脸上发烧了,心跳加速,只痴痴地盯住他看。 他不再说什么,只将她搂紧,贪婪的吻了起来。 突然,他拥着她一步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开始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被裹挟着进了他的房间。 微苦的草药味与清淡的茉莉花香渐渐融合成一股浓郁而奇特的馨香,迅速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当舒雨桐匆匆跨进电梯时,定睛一看,开电梯的是一位很面生的中年妇女。舒雨桐稍一颌首,便低下头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快十点钟了。 呵!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仿佛只是短短一瞬,怎么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糟糕!黎伟鹏一定等得不耐烦了,他会怎么想?他会问我什么呢?等到走出楼门一看,那辆车仍静静的停靠在路边。 舒雨桐有些迟疑的走上前敲了敲车窗,驾驶席上打盹儿的黎伟鹏蓦地张开眼睛,打开了车门锁,待舒雨桐坐好了,黎伟鹏并不看她,只低声一句:“我们走吧”,就再没有说别的。 舒雨桐轻轻“嗯”了一声,心里突然很感激。 车子走了一会儿,舒雨桐才猛然发现他们并没有朝西走,而是掉了头奔东而去--似乎是冲着自己家的方向。 “咦!”舒雨桐不由发出短促的疑问,正待要问个明白,黎伟鹏开了口:“时间太晚了,赶到童明松家至少得十一点钟了,不如明天上午去吧。” 舒雨桐沉吟片刻,只得说:“好吧。” 夜已深,路上车辆稀少,黎伟鹏把车开得很平稳,但车速却不快,舒雨桐隐隐约约感到他好像有心事,也许他还是想问些什么,于是她忐忑地注视着前方,等他开口。 “舒总!”不一会儿黎伟鹏果然突然发话。 舒雨桐尽管有思想准备,还是忍不住微微一颤,才轻轻“呃”了一声。 黎伟鹏沉声问道:“林总他,他还好吧?”语气好像很犹豫。 “哦!”舒雨桐立即松了口气,转而温和地笑道:“黎师傅,你放心吧!林总精神挺好的,气色也不错。” “他,他问起我了吗?”黎伟鹏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怪怪的。 舒雨桐此刻第一个反应是想转头看看黎伟鹏,却猛然意识到他声音里的窘迫和愧疚,于是她努力抑制住心里的冲动,假装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轻声答道:“黎师傅,林总一直很关心你,我觉得他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真的!” 黎伟鹏沉默了下来。 车子依然很稳,速度依然不快。 舒雨桐静静的望着前方继续等待着--他心里还有话没说完。 又过了一会儿,黎伟鹏终于轻轻叹了一声,慢吞吞的说道:“其实,抽烟只是借口,我爱人不愿意我去林总家,她说这病传染,以前我们老丈人得过这病。” 舒雨桐恍然大悟。 她顿了顿,缓缓说道:“黎师傅,我理解你爱人,她说的是实话,她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多想。你已经做了很多,我理解你。” 舒雨桐把这番话说得很缓慢,很诚恳,她打心眼儿里希望这位憨厚质朴的人能够心安、心宁、心静。 黎伟鹏迅速地扭过头看了舒雨桐一眼:“您真的这样想?” 舒雨桐转过头去真诚地望着黎伟鹏轻声笑道:“当然是真的!而且我想,林总也会理解你的。请你相信我!” 黎伟鹏终于深深呼出一口气,脸上的肌肉松弛了,手下利落地动了两下,车子陡然间加了速,平稳顺畅地向前飞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