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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千回百转
黎伟鹏送舒雨桐回到家时已近深夜十一点钟,看着舒雨桐走进了楼门,黎伟鹏才掉头钻进车里,当他打开边灯驾车左转迅速驶上主路时,没有留意右侧的一条支路上,一辆湖蓝色本田雅阁正缓缓停靠在路边的一大片树影下。 舒雨桐蹑手蹑脚走进了家门,宽敞的过厅里静无人声,只幽幽的亮着一盏壁灯。父亲母亲已经回房间看书去了(两位老人每天睡前总要阅读一个小时),丈夫许援朝依旧端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忙碌着。 舒雨桐感到肚子饿了,便悄悄来到厨房,见碗柜上摆了两只餐盒,一只盒里盛了莲子粥,一只盒里装了两个卤蛋,不由嘿嘿一笑--定是援朝给她留的夜宵!她把饭盒放进微波炉加了热,喜滋滋的坐到了厨房的小餐桌边,刚要吃,衣兜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由于房间里一直都非常安静,那突兀的铃声便显得格外嘹亮,舒雨桐忙手忙脚的取出一看,是条短信。 都这么晚了,谁还这么有兴致?舒雨桐不假思索的打开了手机,咦?竟是罗义之发来的!她全身一震,忙钩下头仔细看。 那短信很短--林总身体还好吗? “啊?”舒雨桐不由自主跳将起来,原地兜了一个圈,随后又飞步奔进自己房间,穿过卧室,径直打开了直通阳台的玻璃拉门,一步就跨到了阳台上。 一阵清凉的夜风扑面而至,舒雨桐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便扒在栏杆上俯下身去,仔细地向楼下张望起来。 但是楼层太高了,只能看见楼下院子大门外的小路上停靠了一长溜的车子,然而树影婆娑、灯光闪动,怎么也看不清究竟哪一辆才是那辆“湖蓝雅阁”。 舒雨桐重新低下头,匆匆回复对方--他正在恢复中。短信发出了,又忍不住抻长了脖子,几分徒劳的向楼下瞠目梭寻。 转瞬间,对方的短信如约而至--告诉我实情,他究竟怎么了? 舒雨桐犹豫起来,本想搪塞一下,却又有些于心不忍。 对方完全摸准了她的心思,不待回复就紧跟着追过来两句--你不会欺骗我。我们是朋友。 舒雨桐重重叹了口气,略微斟酌了一下--他感觉肝部不舒服。 对方立即追踪不舍--肝炎复发了吗? 舒雨桐想还是让我们大家都放松一点儿吧,便故意做出几分轻松--只是不适,正在服中药调理。 对方毫不买账,一副咄咄逼人状--这种病不应该保守治疗!贻误了时机会非常麻烦的! 舒雨桐被唬住了--那你的意见呢? 几乎在瞬间就来了答案--当然首选西医!应该尽快到专科医院就诊! 对方的斩钉截铁和毋庸置疑,促使舒雨桐很快做出了一个决定--好吧!一两天内我负责去游说,想办法劝他去医院。 对方却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如果他不听呢? 舒雨桐顿了顿,她觉得自己还是有把握的,他应该会听的,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她。 正在犹豫时,对方直截了当的丢过来一句--你太温柔了! 舒雨桐愣住了。 对方依然自话自说--如果需要,就叫上我,我有办法! 舒雨桐又叹了口气--好吧。 对方终于打算结束了--你要注意休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后面他用了省略号。 舒雨桐淡然一笑,刚想回复“谢谢你”,对方竟又追过来那句已经被省略的话--关心你的人! 舒雨桐怔了怔,还是把“谢谢你”发了过去。 几乎是在突然之间,双方便都沉静了下来。 舒雨桐默默抬起头,最后扫视了一眼楼下院门外的那一大片树影,刚要转身进屋,倏地,那片树影下突然有一辆车猛然打开了雪亮的车灯。 舒雨桐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啊?难道他真的就在楼下? 没容她多想,只见一辆深色的轿车,幽灵一般的窜出了树影,飞驰而去。 真的是他么?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怎么知道我去了林克峰家? 难道,他一直就跟在我们后面? 一时间,舒雨桐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舒雨桐在酒店大门口遇到了鲍玉良,两个人等不及上楼,立在那儿就开始沟通。 听了舒雨桐的汇报,鲍玉良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忧郁稍稍舒展了些。 舒雨桐又顺口提起了田蓓蕾和童明松的事情,两个人便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就在这当口,田蓓蕾眼睛红肿、小脸儿煞白,骑着一辆大红色的山地车过来了。 鲍玉良瞥见了,心里便软了几分,转回头低声道:“舒总啊,你抓紧安排一下,最好今天能抽时间去一趟童明松家,看看他的伤,也跟他好好聊一聊!这楞小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哩?” 舒雨桐目不转睛地望着一夜之间就憔悴了许多的田蓓蕾,犹豫着点了点头。 正是“金九银十”的旅游旺季,整个酒店的业务异常繁忙,舒雨桐手上的工作也是千头万绪,好不容易见缝插针的安排好一切,太阳已挂到了头顶。舒雨桐和黎伟鹏甚至都来不及吃午饭,胡乱揣上几块点心,便忙里偷闲的跑出酒店,一路全速直奔京西,赶到童明松家时已然是中午一点钟了。 车子停稳后,舒雨桐反倒犹豫起来:这大中午的,人家一家子可能都在午休吧?这个时候闯进去“家访”,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宜呀? 正在举棋不定,一旁的黎伟鹏突然淡淡说了句:“顶多一个小时后咱就得往回赶!”原来下午三点钟舒雨桐还要参加一个会议,他是在帮助她下决心。 舒雨桐拿定了主意,毅然决然道:“黎师傅,我们进去吧!”没料想黎伟鹏又语出惊人:“我还是在车上等您吧。” 舒雨桐立刻冲着他瞪圆了小眼睛--童明松只是脚扭伤了,又不会传染,他还是你的徒弟呢,你回避个甚!况且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一层呀? 黎伟鹏却不慌不忙的垫补了一句:“我先送您上去。” 舒雨桐真有点儿急不得恼不得,但转念又一想,像这类牵扯感情的谈话还是应该私密一点儿好,如果没有旁听者,兴许会谈的更顺些,再抬头瞧瞧黎伟鹏,见他眼神里似乎也是这个意思,舒雨桐摇着头笑了笑,不再勉强,顺手把一小袋点心塞到了黎伟鹏手上。 童明松家住在一幢老式六层楼的顶层,单元大门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福字,门旁边摆了一大盆粉白相间的仙客来。 黎伟鹏走上前试探性的轻敲了一下,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位白发苍苍、满脸沟壑的老奶奶站在门口,一看见是黎伟鹏,老人便咧开一张四周刻满皱纹、里面几乎没有牙齿的瘪嘴,脸上绽开了一片慈祥。 舒雨桐趋步上前,温婉的笑道:“奶奶您好!我们是童明松的同事,今天过来想看看他,因为只有中午这会儿有时间,可能影响你们午睡了,不好意思啊!明松这会儿是不是正在休息呀?”说这话时,舒雨桐想到自己有可能扰了别人的休息,声音里便自然含了一丝歉意。 老人笑眉笑眼的上下打量着舒雨桐,只一个劲点头,却不搭话。 突然,从里边传来了童明松一连串清亮急促的声音:“是舒总吗?快请进来吧!奶奶!快请舒总进来呀!” 奶奶呵呵笑着上前拽住舒雨桐的手转身便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念叨:“早就听明娃子说啦,有个女领导叫舒总,识文断字,还会跳舞,可好啦!原来长相也这么俊呐!就跟画儿上的一样!快来闺女,跟奶奶来!” 老人粗糙的手掌紧紧握着舒雨桐的手,生怕她丢了一样,一边往里走,一边絮絮叨叨的拉起了家常。 舒雨桐涨红了脸,笑盈盈的跟着奶奶一路走,一路东瞧西洒。 黎伟鹏在后面替她们把大门轻轻关好,下楼去了。 童家是那种老式的三居室,过厅狭促,几乎就是细细的一条通道,通道的一侧并排三个房间,似乎都不大,另一侧是厨房和卫生间,更是狭小,整个单元里的陈设和家具极其简单、实用,里里外外却非常整洁。 童明松的父母住在靠外的一间,公母俩都在西山煤矿上班,父亲在井下挖煤,母亲在食堂做饭,两个人都上白班,没在家。 奶奶和童明松的妹妹住在中间的一间,打开门一看,上高中的妹妹正在埋头做功课,抬起眼睛瞅了瞅舒雨桐,露出了几分腼腆的笑。 最里侧是童明松的房间,窄窄的一条,大约六、七平米,顶头开了一扇小窗,窗下顺着摆了一张床,并排一个两屉桌,床与桌子中间夹了把凳子,挨着桌子立着一个简易小书架,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童明松迎门靠窗坐在床上,枕头四周散放了几本打开的书,舒雨桐瞥了一眼,都是有关经济理论的专业书,看来他在养病期间仍在自学有关成人高考的专业课程。 奶奶拉着舒雨桐的手一直走到了床前,把她按到凳子上坐下,说了声:“闺女,你先坐,我去弄杯水来。”说着便一阵小碎步奔向厨房。 舒雨桐忙起身笑着拦她:“奶奶,您别忙了,我不渴。” 奶奶嘴里一叠声的“闺女你坐!坐呀!”脚底下却没停步。 童明松向前倾着身子伸出一只手拦住了舒雨桐,爽声笑道:“舒总,您就坐着吧!我奶奶见了您高兴,让她去忙,您拦不住的!” 舒雨桐只得坐下来,立时觉得有点儿别扭,原来那凳子紧靠着床,她坐在凳子上,童明松坐在床上,两个人几乎是肩并肩挨得非常近,紧接着她又发觉童明松正握着自己的手,而且一直都没有松开。 男孩儿的大手掌宽厚温热,骨骼粗壮,皮肤白皙,非常有力气。过去每当他们两人拉着手跳舞时,舒雨桐都会感受到这宽厚的手掌中所发散出来的热情和力量。 此时,舒雨桐低头盯着童明松的大手,脸上一热,就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男孩儿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于是并肩而坐的两个人,一个用力挣脱,另一个紧攥不放,一时竟僵持了起来。 舒雨桐恼了,猛地抬起头,狠狠瞪着他。男孩儿毫不示弱地直视舒雨桐,眼睛里闪动着不羁和挑衅。舒雨桐却一下子泄了气,懊丧的垂下了头。 说到底他毕竟是个病人,又是个孩子,再怎么任性、执拗、不讲理,总得让他几分才是,大中午饿着肚子赶过来,终究不是来斗气的,而是要劝他回心转意,和那姑娘和好的,那姑娘现在就在办公室眼巴巴的等着好消息呢!想到这儿,舒雨桐的神情很快稳住了,随即又温和了下来。 舒雨桐的不期造访,童明松的第一个反应是欣喜若狂。他觉得自己已然等了很久,原以为都是徒劳,却突然间等到了,自然喜出望外,全然没料到内心里竟会如此的亢奋,一时激动便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而一旦握住了就又不想放开了。 舒雨桐越是想挣开,童明松就越是来劲儿,他既为自己的胆大妄为感到兴奋不已,又特别想看看在自己忘乎所以的凝视下她窘迫不安的表情,甚至还想看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男孩儿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恶作剧的快感。 可转瞬间,舒雨桐的脸上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端庄与沉静,童明松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悻悻地放开了她。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奶奶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僵局才算被完全打破。 舒雨桐生怕奶奶又走,接过杯子放到桌上,便伸手挽住了老人,亲切地笑道:“奶奶,您坐这儿!我们一起说说话吧!” 童明松暗自一笑,瞥了舒雨桐一眼。 奶奶轻轻拍着舒雨桐的手,一脸的慈爱:“闺女啊,你坐!喝水!我知道明娃子有话要和你说,我不在这儿碍事啦!”说着,转身走了。 舒雨桐不觉又紧张了起来,端起杯子僵坐在那里,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屋子里一时静寂下来。 半晌,童明松忽然开了口:“我知道您为什么来看我,是不是就是来给我们‘说和’的?” 舒雨桐轻声漱了漱嗓子。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无功而返呀!她转过脸望着童明松开诚布公道:“明松,你说的没错,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说和’的。” 童明松一下子沉下了脸,断然喝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儿!”言外之意非常清楚:你舒雨桐就不要跟着瞎操心啦! 男孩儿的确有些愤愤然了,想用“横话”把她噎回去。 童明松心里很生气--你这人真是让人摸不透!当着所有人的面,你可以毫无顾忌的关心我、照顾我,可身边没人的时候,你却拒人千里,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的,藏得严严实实的!难道不为了田蓓蕾,不为了“说和”,你就不能来看我么,哪怕只看一次呢,哪怕是只敷衍我一下呢! 一看童明松拉长了脸,舒雨桐反倒来了情绪:“明松啊,这件事儿我希望你能认真仔细的再考虑一下!我承认蓓蕾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但她非常在乎你,你知道她为了你有多伤心吗?” 童明松咬了咬嘴唇,低头不语--感情上的事儿怎么可以勉强呢?我的心已经不可能留在她身上了,你又能叫我如何呢? 舒雨桐进一步试探道:“明松啊,你能不能再和蓓蕾好好谈一次,至少也应该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她,让她明白自己的差距,我想她一定会珍视你的感受,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做得更好的!” 童明松垂首凝目,依旧一言不发--爱或者不爱,本来就是不可以强求的,也是可以没有任何理由的,你又让我怎么向她解释呢? 舒雨桐不甘心,继续苦口婆心:“两个人在一起时难免会产生摩擦或者误会,如果双方相互谅解一下,彼此包容一点儿,或许就能够求同存异,甚至是海阔天高!要知道能走到一起,那本身就是一种缘分啊!既然你们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这就说明彼此之间还是有感情基础的,为什么不去珍惜呢?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羡慕你们两个呀?” 听到这儿,童明松猛地抬起头,直勾勾的盯住舒雨桐,一字一句十分肯定地说道: “蓓蕾她人很好,这不是她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是我变了,我爱上了别人,无可救药的爱上别人了!我承认是我辜负了蓓蕾,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该发生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发生,谁也无法预知,谁也无法阻拦!你心里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你应该明白的!” 此时此刻,男孩儿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很男人的勇气,他第一次以“你”直呼舒雨桐,直抒胸臆,并不顾一切的开始表白: “请原谅我今天冒昧的用‘你’来相称,我这样做,就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在感情问题上,我和你之间不再有什么工作职务、社会地位、甚至是年龄上的差距或者距离,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我们拥有同样的权利!我说这话,就是想让你理解这些日子以来我内心的真实感受和所有的困惑,我认为自己有权利选择或是放弃,有权利喜欢你,或者是其他任何人!你可以不在乎我的感受,也可以不接受我的感情,但是你应该尊重我的权力,尊重我的选择!我喜欢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别人无关,甚至与你无关!” “?!”眼看事与愿违、弄巧成拙,此行的目的就要落空了,舒雨桐真的慌了。 她绝对没有料到这男孩儿竟会这么固执、蛮横,这么一意孤行,这么不顾一切,这么令人难堪且难以接受,这么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而且,他居然还有这么一大篇冠冕堂皇的歪理。 慌乱之中,舒雨桐完全忽略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种感受,那男孩儿的一番真情表白,终究还是让她有了一点点感动,尽管她认为那简直是不切实际和不可理喻的,但舒雨桐终归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逝去,怎么才能说服他呢?舒雨桐焦虑万分。 就在几近走投无路之际,舒雨桐突然急中生智--她决定破釜沉舟,开诚布公,直面矛盾,晓以利害,我就不信我不能说服你一个小毛孩子! 于是她略微低下头来,冷静的调整了一下思路,然后抬起头侧过身子,沉静地看着童明松,缓缓说道: “明松,对你的这份情意,我只能表示尊重,但如果因为我而让蓓蕾受委屈,我会因为良心不安而坚决拒绝的!我是过来人了,我知道感情上的事情在许多情况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甚至也是分不清是非曲直的,感情这东西它似乎只是合适与不合适的问题,而究竟谁最适合于自己,那也只有当事者自清,局外人一般是很难体会的,也是不应该评头论足、指手画脚的,即便是我比你大10岁,是你的领导,也一样无权评价你的感情,无权干涉你的私事。但是这件事情终究是因我而起,它既牵扯到了我所器重的田蓓蕾,也牵扯到了我自己,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表明态度,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 童明松见她如此诚恳,也微微侧转过身子,一脸凝重地望着侃侃而谈的舒雨桐。 “明松,蓓蕾因为你不理解她而伤心欲绝,你因为我不理解你而愤愤不平,看来你和蓓蕾之间、你和我之间都存在着一定的不理解和误会。我想提一个建议,既然感情上的事情是复杂的、可塑的而又多变的,我们大家不妨都冷静一下,都不要把话一口说死,都各自向后退让一步,你先给蓓蕾一个机会,看她可不可以按照你所希望的方向去努力,从而能够继续做你的女朋友;如果确实不行,确实不合适,也请你把实情告诉她,做一个坦诚的交待,然后再去寻求新的感情归宿。当然了,我并不能保证这样做就可以解决一切的恩怨或纠葛,但至少你给了蓓蕾一次机会,这样做才算公平,才算真正尊重了别人的感情!” “那如果我们俩确实不行了,你会怎样对我呢?”童明松紧紧抓住了舒雨桐的话头,丝毫不放松。 舒雨桐顿了顿,坦然正色道: “如果确实不行,我答应你,也给你一个机会,让我们彼此之间能够相互了解对方,看看你的这份感情有没有进一步发展下去的可能。我们都给对方一次回旋的余地,让大家都能在主观上作一次最后的尝试和努力,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尽力了,最终的结局到底如何,那也就只能随缘了!” 童明松微皱眉头,目不转睛的望着舒雨桐,心下反复地思量着。 舒雨桐见童明松已有所缓和,便一面兀自斟酌着字眼儿,一面继续掰开揉碎的帮他分析: “明松啊,你说你喜欢我是你个人的事,与别人无关,可你就不想一想,我不仅年龄比你大许多,而且也已经有了家庭,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接受你的感情呢?更何况我又怎么能忍心在蓓蕾十分痛苦的基础上接受你呢?为什么就不能把这种喜欢只维持在一种友谊的尺度内呢?如果你给了蓓蕾一个挽回的机会,做到仁至义尽了,那么即便她最终失去了你,也就不会那么遗憾了。惟有这样,我也才有可能考虑你的要求,否则你这不是等于把我置于一种不仁不义的境地了吗?也许你会说,我喜欢你,但我不破坏你的家庭,我给你自由!然而这种浪漫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实际了?我们都生活在现实中,为什么一定要抛弃本来很有希望的一段感情,而偏偏去追求那种很不现实的东西呢?” 一番话虽绕口,却说得情真意切,童明松愣怔了半晌,终于点头应道:“好吧!我答应你,找蓓蕾再谈谈!” 舒雨桐立刻追上一句:“不光是谈谈,还要给她机会!” 童明松郑重地点点头,男孩儿虽然对自己的感情深信不疑,但到底还是被舒雨桐的一番话打动了。 舒雨桐总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 她赶紧取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好,还有半个小时的富裕时间哩,心里一轻松,嘴角便向上翘了起来,待她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童明松炯炯的目光。 舒雨桐沉静的一笑,伸手打开大提包,将一个鼓鼓的布口袋提搂出来,转手塞给男孩儿,话里有话的笑道:“诺!这是蓓蕾和大家伙儿给你准备的好吃的,你的口味呀,也只有人家田蓓蕾心知肚明!” 童明松瞥了一眼布袋子,咧嘴笑了笑,不说什么。 舒雨桐又含笑说道:“原想这次来是要请你今天晚上和大家一起去参加最后一次预演的,现在看来你的脚还是应该再好好巩固一下。离国庆节还有几天,到时候再说吧!” 童明松立刻正色道:“我已经好多了,可以下地走了,不信你看着。”说着就翻身下床,一下子站到了地上。 舒雨桐下意识的赶紧站起来伸手扶住他,男孩儿却果断地推开她,迈着步子往前走。 舒雨桐一边紧盯着男孩儿,不放心的伸出双手护在左右,一边小声道:“还是再养两天吧。” 童明松停住脚,小声央求起来:“舒总,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不冒险,老老实实当观众,看你们跳舞!” 舒雨桐沉吟片刻,点头答应了,男孩儿立刻露出笑容,又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握舒雨桐的手臂,但这次只握了一下就松开了,舒雨桐红了红脸,无奈的摇摇头笑了。 男孩儿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心里开始为自己突然抓到了她的“软肋”而窃窃自喜:看来对付她硬碰硬是行不通的,要采取迂回战术,要实施软化攻势。 童明松从新的发现中找到了更多的自信。 舒雨桐回到酒店后立即将自己“说和”的结果告诉了田蓓蕾,还向姑娘支了几招,她希望那姑娘能变得更聪明一些。 姑娘自是满心欢喜,马上跟男孩儿通电话,约他明天上午一起到中心医院去做复查,顺便也做一次全面体检--姑娘的叔叔正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当天晚上的第三次预演非常顺利,于是所有的人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一心一意盼望国庆节的到来。 第二天舒雨桐给了田蓓蕾一天假,让她陪童明松去医院复查伤脚。田蓓蕾在第一时间就挂来了电话,乐呵呵的告诉舒雨桐:童明松的脚伤完全恢复啦!大夫说从明天起就可以正常上班啦! 舒雨桐立刻怂恿姑娘,童明松在家憋了好几天了,你干脆陪他出去转一转玩一玩吧,姑娘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可是到了下午,田蓓蕾却突然出现在事业部助理室的门口,脸上的表情清清淡淡的十分微妙。舒雨桐一把将姑娘拽进自己的总经理室,低声问她,你怎么又来了?怎么没有陪陪他呢? 田蓓蕾淡淡一笑,说道:“童明松已经回家休息了,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舒雨桐感到蹊跷,试探地问她,你们和好了吧? 田蓓蕾又淡淡一笑,说道:“童明松昨天下午就给我打来电话,请求和解了。” 舒雨桐还是奇怪,忍不住又问,今天上午童明松表现得如何呀? 田蓓蕾依旧淡淡一笑,说道:“童明松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对我非常客气,非常体贴。” 舒雨桐暗自松了口气,虽然直觉上仍有些疑惑,但由于手上还有一大堆的工作,便不再纠缠姑娘了。 舒雨桐原以为事态的转变终究会有一个过程,不可以操之过急,但她没有料到,有些事情的突然逆转,才是真正的令人始料不及且又手足无措呢。 转过天来,童明松果然上班来了,整个人的气色蛮好,只是脸上的神情有些出人意料的平静,田蓓蕾也是如此,男孩儿和女孩儿之间仿佛发生了什么,但显而易见,这一次两个人都表现得过于平静。旁人从这对情侣身上几乎看不出有什么,舒雨桐却品出了异样: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种温馨,似乎被一种彬彬有礼的客气取而代之了。 尽管有疑惑,舒雨桐却已无暇顾及,因为她已经开始筹划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无论今天有多忙,也一定要抽出时间去林克峰家一趟,努力说服他去医院检查。 就在舒雨桐抓紧时间果断处理各项事宜之际,鲍玉良心急火燎地闯进事业部总经理室,劈头就是一句:“舒总!我们立刻去市第一传染病医院!现在就走!” 舒雨桐脑袋“嗡”的一声--一种不祥之兆突然降临! 望着神情有些紧张的舒雨桐,鲍玉良尽力压低了声音:“林总住院了!他爱人早上打来了电话!” 舒雨桐怔了一瞬,干巴巴的说了句:“我跟田助理打个招呼。” 鲍玉良立刻阻拦道:“不用了!刚才在门口我碰见田助理了,已经跟她说了。咱们现在就走,坐我的车!”说着,不由分说拉起舒雨桐的手就往外奔,一直到了走廊里,舒雨桐才小声问:“黎伟鹏去不去?” 鲍玉良一边快步疾走,一边沉声道:“他已经送林总去医院了,来电话时我正在去集团的路上,今天上午是集团的业务例会!半路上我就掉了头赶回来叫你,也已经向集团杨总裁汇报了!” 舒雨桐跟着鲍玉良来到酒店门前,一眼看见鲍玉良的黑色别克车旁停着一辆“湖蓝雅阁”--罗义之就端坐在驾驶席上,旁边是刘敏章,两人都是一副异常严肃的样子,舒雨桐犹豫地看着鲍玉良,鲍玉良点点头低声道:“我已经告诉他们俩了,他们也去。” 舒雨桐坐进鲍玉良的车,“黑别克”飞一般的驶上主路,“湖蓝雅阁”影子一般的紧随其后。 直到此时舒雨桐才得以让自己静下心来,可刚一想到林克峰,眼圈便红了。 一边开车的鲍玉良侧过头默默看了她一眼,缓缓伸出手搭在舒雨桐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低声道:“雨桐啊,坚强一点儿!我们不可以先垮了!” 舒雨桐用力点点头:“您放心!我明白!” 穿着蓝白条病号服、躺在白色被单下的林克峰显得十分苍白而瘦弱,一双黑眼睛虽然还是那么沉静,却少了原有的明亮,杨致远坐在床前的一张椅子上,神色倒还是往日那般沉稳,两个人正在低声细语的说着什么。 看见鲍玉良一行人走进了病房,林克峰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他含笑望着大家,嘴里轻声道:“都来啦?几天不见,还真是有点儿想呢!”沉静温和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站在队尾的舒雨桐的脸上,停留了数秒。 鲍玉良快步上前,紧靠在床边弯下腰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林克峰,不免动容,一时语塞。 杨致远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子轻声招呼舒雨桐:“舒总,来吧,坐这儿来,和林总说说话!”舒雨桐连忙摆手推辞,闪到刘敏章身后。鲍玉良有些掩饰地转过头来对舒雨桐轻声笑道: “来吧舒总,有什么难为情的,女士优先嘛!”刘敏章顺势将那把椅子又往床边挪近了一点儿。舒雨桐还想往后闪,一边的罗义之靠近过来,揽住她的肩膀,一边轻轻推她往前走,一边低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罗义之的手很热,舒雨桐越发窘了,只好顺从地坐了下来,坐好后抬起眼睛去看林克峰,正撞见那暖暖静静的笑容,脸不觉红了。 杨致远平缓沉静地对鲍玉良说道:“鲍总啊,林总的主治医生郭大夫和‘一传’的宋院长都是我的朋友,待会儿我们一起见个面。”正说着,一个高个儿护士探身进来对杨致远轻声道:“郭大夫和宋院长都在主任室等着呢。”杨致远和鲍玉良转过头对林克峰稍稍一颌首,便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舒雨桐、刘敏章和罗义之立即围拢到林克峰身边,小声问起了他的病情。 原来昨天夜里,林克峰突然感到肝部剧痛,吃了一点儿药还是无济于事,忍到了清晨他爱人李琳下班回来,两人一合计,才决定上医院,八点钟左右李琳给鲍玉良打了电话,鲍玉良立刻让黎伟鹏送林总去医院,结果一到医院就被立刻留下来安排住院了--杨致远得知消息后取消了例会,并在赶往医院的途中给宋院长挂了电话。 刘敏章问:“林总,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林克峰笑道:“一进来就做了简单的观察,然后用了一种药,马上就缓和了,现在好多了。” 罗义之问:“嫂子是不是在忙着办理住院手续呢?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去办的,您尽管说。” 林克峰笑道:“所有的手续护士都帮着办完了,你嫂子和黎伟鹏回家取东西去了。” 刘敏章和罗义之心里还有许多话,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和林克峰小声交谈起来,几天来他们一直都蒙在鼓里,突然见到了林克峰,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舒雨桐坐在床边一声不响,静静地听着他们谈话,默默地望着林克峰,嘴角勉强挂着一丝笑,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一时却都哽在了喉咙。 林克峰一边和刘敏章、罗义之轻声说着话,一边不时转过头看一眼舒雨桐,眼睛里始终带着那种温暖沉静的笑意。 刘、罗二人心有所动,不免感慨,只是不停地和自己的总裁低声细语地倾诉着,交谈着,说笑着。 望着三个人亲切而轻松的笑谈,舒雨桐的神色终于稍稍放缓了下来。 突然,房门被打开了,一位浓眉大眼、肤色略黑、气质沉稳、举止干练的女士出现在门口,只见她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服套装,两只手上提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子。 就在众人怔忡之际,女士的身后突然探出了黎伟鹏的一张笑脸,他迅速地招呼道:“舒总,刘总,罗总,这位就是林总的爱人李琳大姐!” 刘敏章立即微笑着上前招呼:“噢,嫂子!您好!”罗义之也笑着向李琳点了点头。 乍一看见李琳,舒雨桐莫名地感到一阵紧张,她倏地站起了身,有些局促又有些羞涩的细声说道:“大姐,您好!” 林克峰一边淡淡地笑着说“都别客气”,一边伸手拉住了舒雨桐示意她坐下来,舒雨桐看了看林克峰,又转过头望向李琳,犹豫起来。 李琳极其爽快地朗声笑道:“哟!到底还是把你们惊动了!来来来!你们说你们的话,别管我!不用客气!”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上前利索的放下手中的袋子,抬起手便把愣痴痴的舒雨桐按回到了椅子上。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笑声,众人望去,只见杨致远、鲍玉良和宋院长、郭大夫说笑着走了进来,几个人的神色都显得比较轻松,于是屋子里的人也就都跟着舒了一口气。 郭大夫操着一口山东话,微笑着对大家说道:“啊!各位领导都来啦!刚才我和宋院长已经和杨总、鲍总初步交换了一下意见,林总的病情应该可以很快控制住的,我们是很有信心的!眼下国庆节就快到了,各位领导一定都很忙,我代表院方也表个态,请各位领导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积极治疗的!不过我们医院在探视方面的要求是比较严格的,因此还恳请大家配合一下!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及时的与各位领导取得联系,还是那句话,请领导们放心吧!” 众人立即明白了,于是大家开始纷纷向林克峰道别,依次向外走去。 舒雨桐慢慢站起身,望着林克峰欲言又止,罗义之探身过来轻声问道:“林总,我们可以和您通电话吗?”林克峰点点头,望望罗义之,又看看舒雨桐,没有说话。 刘敏章探过头来笑道:“林总,您的手机可要开着呀,我们一想您了,就给您打电话!” 鲍玉良上前拉住林克峰的手,大声道:“林总,大夫都说了,没什么大问题,您就踏踏实实的治病吧,过两天我再来看您!”林克峰笑着点点头。 杨致远走上前低声道:“克峰啊,好好配合大夫,酒店那边有鲍总他们,我也会关照的,你就安心治病吧!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找我,我的手机,还有我们大家的手机随时都会开通的!”林克峰含笑答应着,又冲大家摆了摆手。 众人相跟着走出了病房,李琳也跟随着送了出来,舒雨桐磨磨蹭蹭落在最后,她一直没说话,只是笑着对林克峰摆摆手,临出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克峰躺在床上一直目送着她,眼睛里的一缕笑,静静的,暖暖的。 刚走出病房,李琳便快步迎上来,几分亲切地挽住舒雨桐,小声道:“你就是舒雨桐?常听老林夸你,今日得以见面,幸会!幸会呀!” 舒雨桐羞得满脸通红,笑不做声。 杨致远回身走过来,微笑着向李琳道别:“林夫人,一切可就辛苦你啦!有什么事情,我们电话联系!” 李琳含笑点头应道:“好!”一只手又在舒雨桐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众人来到停车场,鲍玉良正要招呼舒雨桐上他的“黑别克”,杨致远沉声拦住了:“鲍总,舒总还要和我回一趟集团,有关国庆晚会的整体安排,我还要和舒总详细碰一下,有些细节问题还不落实,等商量完了,再让司机送舒总回新东方。”鲍玉良望了一眼舒雨桐,点了点头。 坐上杨致远的车,舒雨桐以为路上他会说起林克峰的病情,但杨致远先是让范雷放轻音乐,接着便转过头来低声道:“雨桐,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 一曲婉转悠扬的萨克斯曲《回家》使舒雨桐一直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下来。一曲终了,她微微睁开眼睛,不经意间却瞥见身边的杨致远正眉头微皱,双目凝重,若有所思的直视前方,脸上一片沉郁之色。 舒雨桐不由愣怔了--看来他担心的并不是国庆晚会,而是林克峰的病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