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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到任一晃就是数日,陈知县觉得无论如何也要议事的了,于是吩咐师爷传下话去:明日早饭后,县丞、教谕、典史和游击等一班县府文武官员,在县衙大厅议事。 次日早饭后,参与议事人员相继到齐。接着是一番少不得的昨日又是谁谁谁醉了、谁谁谁没醉的调侃。 之后,陈知县坐定中堂,发话说:“俾职承蒙皇恩浩荡,遣来长河效力,不甚荣幸。然而实属才疏学浅,涉政不更;又是初来乍到,全在仰仗各位鼎力相助呵。各位多是长河几任元老,悉知县情民意。今天还请各位不吝,就所持政务发表高见,赐教于本官,不胜感激……”陈知县言毕,满以为众人定会象那酒宴上一般争相表现,哪知却是官看吏,吏看官,谁也不言语,全然没了往日酒桌上的随意与口才。他觉得非常奇怪,一时间就有些局促;再看看县丞,看看教谕,看看典史,继而不禁惶惑…… 然而,那县丞索性将眼光游离于窗外,两个指头不紧不慢地捻着颔下短鬚,若无其事的一般。 只有师爷跃跃,但看了县丞捻动胡须的手,却欲言又止,随即咳嗽了两声。 教谕呢,便将茶碗盖子捏在手上,旋来转去,把玩盖上文辞之机变:可以清心……以清心可……清心可以……心可以清,随心措置,觉得是奥妙无穷。 典史不妨将茶水喝得山响,那般地有滋有味,似乎物我无他。 都司侧眼瞧瞧,笑骂一句:“你小声点行不行?……看你穷吃饿吃的样子!”…… 此间情形,陈知县全然看在眼里,听得明白,顿然间觉得浑身发热,额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真想耍耍少爷脾气,但又很快地感到,象有一种东西就在议事厅里游荡……他想起了赴任临行前家父告诫的话,无奈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并非众人无话可说,而在拿堂作势罢了。只是没想到,这酒桌之上和酒桌之下,差距如此之大,似乎有一种力量,比这知县的权力更大…… “嗨唉……”都司大人终于有话要说。 大家便把眼光齐刷刷地盯着他,待着下文。 他接着说,“知县大人……今天怕该你请客呵……大家说是不是?”大家一阵哄笑,有附和都司提议“极是!极是!”的;有说知县大人“应该啊!应该啊!”的。 “呃呃……大家还是正经一些的好……”县丞回过脸来说。 这陈知县也并非那种不学无术之人。考来的举人,算得腹有经纶;又兼及其父任前曾为太湖知府,对官场之事,他毕竟是有所濡染,不说深谙,也是略知一二。知县大人先是一番内火窜冒,进而又想,总算有人说话了,有说话的总比没说话的好……何不来个就坡下驴?于是说:“都司大人所言极是……应该应该,应该本官请客……师爷,还请你传下话去,让伙房好好准备,今晚……本官请客!”陈知县原以为几天下来,已在“场子上”混得熟了,无话不说的,事情自然不会麻烦。但他那里知道,这官场上不仅有“场子”,还有“圈子”,而且,“圈子”常常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就象一只无形的巨手再掌控着能够触及的每一个地方。再加之,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毛娃儿,要想玩儿转这“场子”?确实嫩了些,尚需历练。强龙有时就是不及地头蛇。 “就知道吃吃吃……哪能让知县大人破费?”县丞说:“今天,是知县大人第一次召集我等议事,你们就不能说点正经的?”“正经正经!民以食为天。这事要议,客还是要请的……师爷,就照我说的吩咐下去……晚上请客,商会和县府各房主事一并。”知县大人再次把话说得干脆利落,毋庸置辩。 县丞于是说:“其实,这县府情况,我等本应主动向知县大人秉报的,只是由于这几日连番……耽搁了一些时日,全在我等的错……下面,我就先说几点总的情况,具体的各方事务,再由相关之人秉陈。”接下来,县丞大人便将建置沿革,疆域、人口、田赋等说了个大概:“……吾县域内,先秦时期为笮人、邛人游牧农耕之所。始在西汉元鼎六年置笮秦和台灯县,之后,建置分合领属,各朝各代也有所异同。至元代置苏州和泸沽县,明初改为宁番卫,雍正六年方改为长河县。据统计,现有人口九万左右,共计户口三万五千有余。年征仓斗净米合一千六百石,地丁课税五百余两;然而,各项支出总共约为三千余两,入不敷出啊!目前,累计亏空在一万两左右……”“哪里要得这般许多开支?”陈知县听得有些狐疑,不解地问。 “一县之事要办,那有不使钱的。单是这府衙俸禄及养廉银便是两千五百两左右。”县丞回说,“……呃,户房主事,你给知县大人将账目细细地说说。”户房主事从怀里摸出一张单子,就府衙支出具细呈报…… 俸廉:知县,俸银四十五两,养廉银六百两;县丞,俸银四十两,养廉银一百五十两;教谕,俸银四十两,养廉银一百一拾四两;典史,俸银三十三两,养廉银八十两。 县属工食:民壮二十名,每名岁给工食银八两;门子、皂隶、马快轿伞扇夫共二十七名,每名岁给工食饮六两…… 户房主事还待再说下去,陈知县挡住说,“算了算了……其它的下来再说。”余下,教谕、典史、都司、师爷等人,亦各言其事禀报一番,末了还请知县大人定夺。 知县大人听得云里雾里的,那里就敢表态,只得说请各位各司其职,对有的问题要从长计议,下来再行商定。 “其它事还可缓缓,但东津渡的照例维修是不能缓的啊。” 县丞说,“还请知县大人安排下去才好。”其他人随即符合,连说是啊是啊,时间不在的了。 陈知县问了一些关于东津渡例行维修的情况后,只得将一应事务交与县丞去办。 县丞推辞说:“知县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乃县丞一个,所担职责专管夷务之事,只因前任知县离任,现任知县大人您又尚未到任,在下受了知府大人指派,故权揽了一些事务,滥竽充数罢了。而如今,大人您已到任数日,那还有在下多事的?况且,在下亦有好多本职之事要办,已打算明日就回免山去的。东津渡照例维修之事,还是请知县大人另行安排的是。”“也是,这县丞大人的夷务之事也是事繁务巨,那里少得……”师爷说。 “那……”陈知县一时没了主义,想再听听大家的意见,可是,众人却又不说话了,似乎又在拿捏他。陈知县心里有了一些数,便说,“既然这样,县丞大人也是要务在身,不便多有耽搁,那就算了。不过,县丞大人可也不能撒手不管哟,本官初来乍到,有事还当随时请教,您可要多多指教啊!”“哪里哪里,知县大人客气的了”“……就这件事,还请师爷拿出个方案来,明天给本县,不可有误啊……”陈知县接着说。 众人无语,面面相觑;只有县丞的鼻孔里“嗤”了一声…… 知县大人的第一次议事就这样结束了。 晚上,知县大人请客,自然的是又有一番热闹…… |